《滕王閣序》淺析

最新 09-20

滕王閣序（原題《秋日登洪府滕王閣餞別序》）

題目信息：

秋日時間，即九月九日。

登登高而賦、登高必賦乃古人之優良傳統。「孔子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謝榛《詩家直說》卷四：「凡登高致思，則神交古人，窮乎遐邇，系乎憂樂，此相因偶然，著形絕跡，振響於無聲也。」登高（人、地）——望遠（景）——抒懷（情），是這類作品通常的思路。

洪府南昌，即豫章，交代滕王閣所在地。

滕王閣交代登高的地點。

餞別凸顯盛筵、餞別，交代寫作緣起。

序交代體裁、寫作目的。

「題」的本義是「人頭的正面」，《說文》釋為「額』，就此文來看，題目」秋日登洪府滕王閣餞別序「乃文章的主腦，全文扣題而行文。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對偶工整，典雅凝練；由古及今，歷史悠久）星分翼軫，地接衡廬。（由天及地，得天獨厚）襟三江而帶五湖，控蠻荊而引甌越。（地理優越，四通八達，為下文極目四望預為鋪墊）物華天寶，龍光射牛斗之墟；人傑地靈，徐孺下陳蕃之榻。（勝地產寶物出人傑）雄州霧列，俊采星馳。（寫地與人）台隍枕夷夏之交，賓主盡東南之美。（再次鋪寫區位優勢與人物之美）都督閻公之雅望，棨戟遙臨；宇文新州之懿範，襜帷暫駐。（寫人物，雍容有度）十旬休假，勝友如雲；千里逢迎，高朋滿座。（天時與人和）騰蛟起鳳，孟學士之詞宗；紫電青霜，王將軍之武庫。（再次突出重點人物，一文一武）家君作宰，路出名區；童子何知，躬逢勝餞。（寫作緣起）

時維九月，序屬三秋。（對偶典雅，扣題目「秋日」二子，交代時間）潦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色彩對照，一淡妝一濃抹，明水光山，寫出動態的變幻之美，如在眼前，前人譽為「寫盡九月之景」；且明確具體天氣）儼驂騑於上路，訪風景於崇阿；臨帝子之長洲，得天人之舊館。（扣題目「滕王閣」，人們仿若「朝聖」，慕名而來）層巒聳翠，上出重霄；（「聳」，寫出「層巒」的動態美；「翠」，寫出色彩美；「出」，寫出山巒之高）飛閣流丹，下臨無地。（「流」，寫出修整後的滕王閣色彩明艷，有動態之感；「無地」，誇張滕王閣之高）鶴汀鳧渚，窮島嶼之縈迴；桂殿蘭宮，即岡巒之體勢。（登得高，方望得遠，側面襯托滕王閣之高，寫出目光延伸向的運動感）

披綉闥，俯雕甍，山原曠其盈視，川澤紆其駭矚。（滕王閣鳥瞰全景圖，「盈」「駭」寫出由視覺衝擊力帶來的心理震撼感）閭閻撲地，鐘鳴鼎食之家；舸艦迷津，青雀黃龍之舳。（將上面的全景圖進行分切，「撲」字寫出陸地建築林立，且突出其快速發展狀；「迷」字寫出渡口水運之繁榮）雲銷雨霽，彩徹區明。（雨過天晴，交代天氣狀況，呼應上文「潦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正因此兩句，閻公矍然而起曰：「此真天才，當垂不朽矣!」青天碧水，天水相接，上下渾然一色；彩霞自上而下,孤騖自下而上，相映增輝，構成一幅色彩明麗而又上下渾成的絕妙好圖，心境之通達暢快巧妙融入景中）漁舟唱晚，響窮彭蠡之濱；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漁舟唱晚」四句，即憑藉聽覺聯想，用虛寫手法傳達遠在「彭蠡之濱」、「衡陽之浦」的漁歌和雁聲。如此虛實相間地模山范水，既使讀者對景物有具體的感受，又引導讀者開拓視野，展開聯想，登山臨水，視通萬里。陸機《文賦》中這樣描述想像：「精騖八極，心游萬仞。」）

遙襟甫暢，逸興遄飛。（由寫景轉入抒情）爽籟發而清風生，纖歌凝而白雲遏。（音樂助興）睢園綠竹，氣凌彭澤之樽；鄴水朱華，光照臨川之筆。（呼應「人傑地靈」「賓主盡東南之美」）四美具，二難並。（總結）窮睇眄於中天，極娛游於暇日。（閣樓之高，逸興之濃）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由樂而悲，樂極生悲。如《蘭亭集序》的寫作思路也是由「信可樂也」到「豈不痛哉」，王勃難免受其影響。後來蘇軾《赤壁賦》的行文思路亦是「樂——悲——樂」，但三者的感慨卻是同中有異：《蘭亭集序》于思想紛雜之魏晉獨避流俗，正如曹丕所說的「年壽有時而盡，榮樂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無窮」；蘇軾在「樂」「悲」之餘，在與明月山水交會之際而臻至更高層次的和諧；而此時26歲的王勃，在19歲時經歷了《《檄英王雞》一文之後的痛責與放逐之後，長達三年流連於蜀地山水，於正事已無多大興趣，其間雖多次受到徵召亦斷然拒絕。之後在虢州參軍任上，因恃才放曠，再遭小人暗算，若非趕上朝廷大赦天下，早已人頭落地。於是對於從政，王勃十分警惕。表現在此文，王勃的心情是複雜難明的，於下文的用典即可體會，這也是真情地自然流露）望長安於日下，目吳會於雲間。（登高而望成就了他而又毀滅了他的長安，心情定是百味雜陳）地勢極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遠。（一南一北，一低一高）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儘是他鄉之客。（直抒胸臆，直陳憤懣）懷帝閽而不見，奉宣室以何年？（以賈誼自比，卻比賈誼更不幸）

嗟乎！時運不齊，命途多舛。（直抒胸臆）馮唐易老，李廣難封。屈賈誼於長沙，非無聖主；竄梁鴻于海曲，豈乏明時？（四個失意人，不缺我一個）所賴君子見機，達人知命。（以「君子」「達人」來警示勉勵自己）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酌貪泉而覺爽，處涸轍以猶歡。北海雖賒，扶搖可接；東隅已逝，桑榆非晚。孟嘗高潔，空餘報國之情；阮籍猖狂，豈效窮途之哭！（作者自如地出入於歷史典故之中，以跌宕之筆述志言情，事典繁多但貼切達意，氣勢充暢而語約意豐，展示了抑揚升沉的情感發展軌跡，表露出交織於內心的失望與希望、痛苦與追求、失意與奮進的複雜的命運交響。）

勃，三尺微命，一介書生。無路請纓，等終軍之弱冠；有懷投筆，慕宗愨之長風。（失意而不甘）舍簪笏於百齡，奉晨昏於萬里。（舍官場而就親情）非謝家之寶樹，接孟氏之芳鄰。（贊滿座高朋）他日趨庭，叨陪鯉對；今茲捧袂，喜托龍門。（表明去向，父親為王勃所累而遭貶，王勃之愧疚自難消除；盛讚東道主也是作客應有的修養）楊意不逢，撫凌雲而自惜；鍾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慚？（接上句贊完主人贊嘉賓）

嗚乎！勝地不常，盛筵難再；蘭亭已矣，梓澤丘墟。臨別贈言，幸承恩於偉餞；登高作賦，是所望於群公。敢竭鄙懷，恭疏短引；一言均賦，四韻俱成。請灑潘江，各傾陸海云爾：

滕王高閣臨江渚，佩玉鳴鸞罷歌舞。

畫棟朝飛南浦雲，珠簾暮卷西山雨。

閑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

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

曹丕《典論?論文》：「文以氣為主，氣之清濁有體，不可力強而至。」王勃此文，由地及人，由人及景，由景及情，步步遞進，緊扣題意，氣勢充沛，文不加點，一氣呵成。《新唐書·文藝傳》說王勃：「勃屬文，初不精思，先磨墨數升，則酣飲，引被覆面卧，及寤，援筆成篇，不易一字，時人謂勃為腹稿。尤喜著書。」信矣哉。

王勃此賦實是集前人辭賦之大成，而在此基礎上寫景抒情、接典言志卻又能渾然自如，相互輝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