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對林黛玉喜愛有加,卻為什麼遲遲不肯讓她和賈寶玉確定婚約?
黛玉初進賈府,賈母就一把摟在懷裡「心肝兒肉的」哭個不住,住下後,更是一時一刻都掛在心裡,「寢食起居,一如寶玉」,把迎探惜三個親孫女都比下去了。其實,在寶黛初見時,賈母未必不提著一顆心,倘或黛玉和家裡那個「混世魔王」相處不好,老祖宗一顆心豈不要拆成兩半了嗎,可怎麼處?直到寶玉說了那句「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賈母才算放下心來:「更好,更好,若如此,更相和睦了。」
一年大,二年小,倆孩子越來越親密,一似水月一如嬌花,誰看了都會覺得這是一對,何況把他倆放在心窩裡的老太太呢?要麼鳳丫頭怎麼借著茶葉的話頭向黛玉打趣:「你既吃了我們家的茶,怎麼還不給我們家作媳婦?」鳳姐是最能揣摩老太太心思的,雖善開玩笑,可她的玩笑都不是隨便亂開的。其實何止鳳姐,就連二門上的小廝都知道:「他(寶玉)已有了,只未露形。將來準是林姑娘定了的。因林姑娘多病,二則都還小,故尚未及此。再過三二年,老太太便一開言,那是再無不準的了。」
奇怪的是,小道消息滿天飛,「官方」卻一直不表態。比寶黛年齡小的湘雲都名花有主了,他倆還時不時一個在怡紅院對月長吁,一個在瀟湘館臨風灑淚。那層窗紙,誰也不敢碰。後來就連紫娟都急了,一個「情辭試忙玉」鬧了個天翻地覆。
一聽說黛玉要回蘇州,寶玉「急痛迷心」先死了半截兒。黛玉聽見寶玉神志不清了,將剛喝下去的葯一概嗆出,咳嗽的喘不過氣來。這個情形,誰看了心裡不跟明鏡似的?紫鵑導演的這一出險象環生的大戲,已將寶黛那暗潮湧動的愛情挑到了水面,只還隔著一層薄薄的水草。
可是,寶玉明明連「要去連我也帶了去」這樣深情的話都喊出來了,眾人卻都選擇了裝聾作啞。薛姨媽故作輕鬆地說:「這並不是什麼大病,吃一兩劑葯就好了。」 老太太只管哄著寶玉:沒姓林的來,凡姓林的我都打走了。王夫人不言語。大家都寧可承認「寶玉本來心實,可巧林姑娘又是從小兒來的,他姊妹兩個一處長了這麼大,比別的姊妹更不同。這會子熱刺刺的說一個去,別說他是個實心的傻孩子,便是冷心腸的大人也要傷心」這樣的話。原來紫鵑再急,也叫不醒一群裝睡的人。
其實,裝睡也是無奈之舉。那個社會不允許兒女私情。若挑明了二人有情,別說黛玉一個姑娘家,就連寶玉的名聲也不好聽,正如襲人所說「二爺一生的名節豈不完了?」何況,寶二奶奶的人選尚未塵埃落定,輕舉妄動豈不自亂陣腳呢。
王夫人心目中的兒媳是寶釵,自己妹妹的女兒,又比黛玉隨分從時,看她在鳳姐小產不能理家時安排的 「臨時工作組」就有些意思:第一個李紈,雖然尚德不尚才,可畢竟是兒媳,是自己人;探春是她名義上的女兒,雖是庶出,卻是一心向著嫡母的,況且也有理家的能力;可是寶釵呢?一個借住的親戚,她怎麼好插手管你賈家的事?這樣安排,王夫人無疑是要寶釵提前歷練一番的。
賈母的心思人人看得出來。王熙鳳和平兒暗地裡算家賬時說過「寶玉和林妹妹他兩個一娶一嫁,可以使不著官中的錢,老太太自有梯己拿出來。」----給兩個玉兒成婚,賈母早就有所準備了,鳳姐這是將兩件事當做一筆賬來算的。
清虛觀打醮時,張道士給寶玉提親:「前日在一個人家看見一位小姐,今年十五歲了,生的倒也好個模樣兒。我想著哥兒也該尋親事了。若論這個小姐模樣兒,聰明智慧,根基家當,倒也配的過。但不知老太太怎麼樣……」趁這個機會,賈母放出話來:「上回有和尚說了,這孩子命里不該早娶,等再大一大兒再定罷。你可如今打聽著,不管他根基富貴,只要模樣配的上就好,來告訴我。便是那家子窮,不過給他幾兩銀子罷了。只是模樣性格兒難得好的。」
就在說這話的前一天,元春剛賞賜了端午節的禮,黛玉和賈家姑娘們的是宮扇和紅麝香珠,寶玉和寶釵卻另外多著「鳳尾羅二端,芙蓉簟一領」。不但禮物獨他倆的一樣,多出來的東西一項是絲織品,另一項是竹席,這是多麼容易讓人聯想到床上的一鋪一蓋啊!心思細敏的黛玉暗中傷著心:「比不得寶姑娘,什麼金什麼玉的,我們不過是草木之人」。就連寶玉也詫異了,「怎麼林姑娘的倒不同我的一樣,倒是寶姐姐的同我一樣?」
原來,不只王夫人懷著成全「金玉」的心,宮裡的貴妃娘娘也是支持「金玉姻緣」的。在賈母看來,事情到這一步倒有些棘手了。所以第二天她借王道士提親說了那樣一番話。細細品味之下,意思很明顯:
寶玉的親事「等再大一大兒再定」-----你們最好都別急著提這事;
「只要模樣配的上就好」-----不要把富貴根基看那麼重!未必非要在富貴人家選(比如皇商薛家),模樣好的就算沒了父母的也行(比如黛玉)。
只要先拖住眼前,再過幾年老太太一開言就給兩個玉兒做主成婚,這些「金玉之說」「端午賜禮」姑且全當它是浮雲。
可是 「老健春寒秋後熱」,賈母那麼大年紀了,萬一有個閃失呢?紫鵑替黛玉愁的沒錯:「無父母無兄弟,誰是知疼著熱的人?趁早兒老太太還明白硬朗的時節,作定了大事要緊。」可誰來作定這件大事?掛著金鎖的寶釵越來越讓眾人滿意,就連貴妃也開始偏愛她了。寶玉那句自己心裡也沒底的「你放心」,不過想寬解一下妹妹的心罷了----你放心,「我心裡除了老太太老爺太太,第四個就是妹妹了」;你放心,「活著,咱們一處活著,不活著,咱們一處化灰化煙」……可就連薛蝌也和邢岫煙也定了婚,更別說比他倆都小的寶琴早就許給梅翰林家的事了,寶玉的親事卻一直拖著,誰能放心?
其實大家心裡都很急。
支持「金玉」的王夫人不敢硬主張,元春也不好太直接,只能用禮物暗示一下。倘若時候不到把事情弄急了,老太太一駁回該怎麼處?「百善孝為先」,元春雖是貴妃也不好和祖母爭執,何況王夫人呢。可賈母為何也遲遲不開言呢?她在顧慮什麼呢?
婚姻大事理應父母做主,這點倒不足慮,寶玉是跟著老太太長大的,老太太給他做主也說得過去。讓賈母心裡一直暗暗為難的倒是另一件事:黛玉的身份。
雖說吃穿和賈府小姐們一樣,可黛玉畢竟不同於賈家姑娘們,她和寶玉是姑舅兄妹。只因寶玉是一直在內帷嬌養著的,所以他們才得以在一處毫不避嫌,一起作詩飲酒占花名,賞花吃蟹開玩笑都使得。倘或過早挑明這層窗紙,把黛玉許給寶玉,那時還如何能這般相處呢?
寶琴和湘雲訂婚早,但她們都有自己的家,並沒和婆家人住在一起。岫煙和薛蝌訂婚之後,連只顧自己的邢夫人還想到要把岫煙接出去住呢,可見這些道理是人人錯不得的。
試想賈母給寶黛定了親,黛玉就不再是借住的小姐身份,而是未過門的媳婦,可她又無處可去,只能住在婆家……這樣的處境和童養媳有多大分別呢?到那時,敏感細膩的黛玉,想想自己一步比一步更加尷尬的處境,她如何不任眼淚「秋流到冬,春流到夏」?
再說寶玉,自幼被賈母寵壞了的,命根子一樣的通靈玉還說砸就砸呢,讓他沒成親前的幾年都不能和林妹妹見面,不鬧出點亂子來才怪呢!聽黛玉病中對寶玉說的那段話:「我也好了許多,謝你一天來幾次瞧我,下雨還來。這會子夜深了,我也要歇著,你且請回去,明兒再來。」這都是仗著兄妹身份遮掩才能做的事,未婚夫妻這樣「一天來瞧幾次」,就連小門小戶也不允許呢,何況是賈府這種詩禮簪纓之族?
而且黛玉和寶玉定親後,她在姐妹中的地位也會有所變化,「林姑娘」成了「二嫂子」。媳婦和女兒的地位可是很不一樣的。清虛觀打醮時,老太太帶著姑娘們一出來,賈珍即吩咐賈蓉:「還不騎了馬跑到家裡,告訴你娘母子去!老太太同姑娘們都來了,叫她們快來伺候。」 平日里,李紈和鳳姐為姑娘們服務也是常有的事情。過早的定親,不但黛玉身份尷尬,還要從被人服侍的千金嬌客變成照顧眾姐妹的小媳婦,別說目無下塵的黛玉做不來,賈母哪裡捨得呢。
且賈母又是個最喜歡玩樂的人,元宵節、中秋節,都是她帶著滿堂兒孫擊鼓傳花飲酒猜謎。兩個玉兒圍在身邊是她的「開心果」,老祖宗心裡一樂,地下的雪也看著更白些,天上的月也覺得更圓些。忽而給他倆定了親了,必然要互相迴避著的,熱熱鬧鬧的家宴中,她跟前不是少了眼珠子一樣的寶玉,就是少了心尖子一樣的黛玉,那還有什麼意思?
「和尚說寶玉命中不該早娶」不過是老太太的借口罷了,她是想拖住眾人提親的話頭,等著她的外孫女黛玉再長大一些。那時她再開口促成「木石姻緣」,既避免了黛玉的尷尬和委屈,也不會因過早訂婚讓兩個孩子忍受彼此不能見面的相思之苦,還可讓寶黛一直在承歡膝下,豈不萬全?
若拋開書中人物的感受,單就小說情節的創作說,過早地促成這件事也會使後面的情節容易平淡,且脫離了「還淚」故事的本源。可笑在八十回後的續書里,高鶚將賈母寫成了厭惡黛玉、和鳳姐一起實施「掉包計」之人,不知曹雪芹看了會不會像黛玉那樣,委屈地哭訴一篇《葬書吟》?
《林梅朵讀紅樓系列》 第十九回 ,每周三更新
歷史堂官方團隊作品 文:林梅朵


※原來我們都被騙了,坑了秦始皇的趙高其實不是一個太監?
※薛寶釵進賈府真的只為了一個賈寶玉,當上「寶二奶奶」嗎?
※元代皇帝的陵墓為何至今一座都沒找到,連衛星勘察搜索也無果?
※敦刻爾克中德軍的經典致命武器,被盟軍士兵稱為「死神的怒吼」
※真實的秦始皇長什麼樣?與眾多歷史劇中英俊秦皇有什麼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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