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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場以詩歌為名的青春流浪

在我年輕的時候,詩歌和詩人,都是受尊敬的詞語,我的同齡人里,誰的枕邊沒有一本抄寫著各種感動句子的筆記本?同學之間的新年祝福和離別贈言,大多也是以分行文字來表現。校園裡,各種名字奇異的詩社,此起彼伏的講座和朗誦會,讓人彷彿置身於繆斯的花園。那時,一個著名詩人,猶如時下的偶像派歌星一樣被追捧著。而能小小寫幾句歪詩的同齡人,也可以獲得人們的尊敬和羨慕,甚至受到那些一向不太容易以青眼視人的品質女孩的關注。

那樣的氛圍,促發每個人夢想成為詩人。這夢想實現起來並不難,只須每天抱一本詩集在校園的湖邊坐著,或低吟,或朗誦,或托腮沉思,或呈45度望天走神。幹完以上這一系列動作,你就已經成為初段位的詩歌愛好者、准詩人了。這時,會有人主動和你搭訕,問你讀誰的詩?並由此引來共鳴或爭論。從市面流行的席慕容、汪國真,到有些段位的北島舒婷,到陌生而親切的余光中,到高段位的惠特曼、金斯堡、波德萊爾或歌德、雪萊,都會引來不同的讚歎或鄙視。而在這些否定與肯定的表情里,你漸漸就找到了「組織」,與一群相互認同的人聚集到一起,大家從讀詩到論詩並最終開始寫詩。

平心而論,那時的大學校園是適合詩歌生長的。每晚,在操場、閱覽室、宿舍或校外小茶館裡,總有幾十撥以詩的名義展開的聚會,比今天大家互通招聘信息或投遞求職簡歷分享面試經歷的小聚會還多。空氣里時時有一股不切實際的浪漫氣息,雖然,那時我們的口袋裡,並不比現在的孩子們有錢,我們的肚裡,也不如時下孩子們肚裡這樣油水充足。但那沒來由的浪漫,我覺得更接近青春的實質,夢幻、漂渺、但美麗十足——這是青春與詩的共性。

我對詩歌的愛,就是在那樣的氛圍中被激發出來的。和那些動輒就寫「扛著自己的屍體走在大地上」之類的莽娃詩人不一樣,我更喜歡清新悠揚小橋流水式的婉約氛圍,讀古詩詞,最能入我心裡都是些凄凄慘慘戚戚的句子,張嘴就是寒蟬凄切古道西風之類,雖常引起先鋒兄弟們的鄙視,但卻引來幾個女詩友的共鳴,凄美冷色調的詩,加上黛玉葬花式的自憐,再加上我那雙據說「天然閃著憂鬱光澤」的眼睛,我經常恍兮惚兮地把自己當成有著不知名煩惱的少年維特。

就在我沉浸於這種溫潤美好與莫名憂鬱交織在一起的詩意中時,我的一位同窗詩友在當時最著名的詩歌刊物上發表了一首詩歌,據說拿了一元錢一行的稿費,乖乖,那可是一份回鍋肉的錢啊!一首詩幾十行,少說也是幾十分回鍋肉啊!這哥們豪氣,將這筆稿費全買了酒菜,請大家吃喝一頓並撒足了各種詩意或不太詩意的酒瘋。這對於不寫詩的人來說,是一次幸福的犒賞,但對寫詩的人來說,卻是個不幸福的刺激。而隨著寫詩和投稿的人越來越多,這樣的刺激越來越多。最刺激的,是一位校友在全國性的詩歌大賽上獲得一等獎,獎金1000元,在八十年代末期,這可是一筆足夠一學年吃喝的巨款,而榮耀感,則更不必說了,至少應該和當下一場選秀的優勝者不相上下吧!

這事讓寫詩的同學們心慌手癢起來。除了極少數認為詩歌應該超然脫俗不與庸俗的名利有糾結的人之外,多數愛詩寫詩的同學,都開始行動了起來,或用複寫紙抄詩投稿,或報名參加刊授函授結交知名詩人作老師,或乾脆自辦詩刊呼朋喚友互寫評論相互捧場。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場以詩歌的名義展開的旅行,也迎面向我撲來。

這次旅行緣起於一次投稿,那是1991年秋天,我投出去的數十封詩稿終於有了迴音——我的處女作在一家著名詩刊的刊尾發表了,說起來很汗顏,這其實是我那幾百首詩中選取的幾小行:你離我十步之遙/我離你/一步一個/天涯。後面還有我的通聯地址,這壓根兒就是編輯部為了保護初學者的創作激情而設置的「安慰獎」。

儘管如此,我心中仍難掩處女作變成鉛字的興奮與激動。而其後幾天,每天兩位數甚至三位數的各種來信,則更是讓我有受寵若驚的感覺。

這些信,有文友切磋聯誼的,有提議結交筆友的,有贈寄自辦詩報並邀約入伙的,甚至還有承諾寄一元錢出去一年之內可以收到上萬元的「金鎖鏈」遊戲……

一封筆會邀請信,也夾雜在其中。這封個頭巨大的牛皮紙信封上赫然印著幾個讓人肅然起敬的大字,那是一個文化研究機構的名字,那封信里說我有「詩歌創作潛質」,邀請我到北京參加可以與雜誌編輯面對面切磋,以提升寫作能力和知名度的筆會,但食宿和會務費需要自理。

我把收費那頁信藏了起來,然後把信拿出去足足顯擺了小半月,然後趁著熱度,開始籌備起人生的第一次遠行。我以各種稀奇古怪的理由,向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媽媽甚至姨媽和舅舅等一切可能向我提供資金的長輩要了數額不等的錢,湊夠了路費、住宿費、伙食費和會務費。然後又以同樣稀奇古怪的理由向學校請了假,買了火車票,一路浩浩蕩蕩到了北京。

在前往北京的三天兩夜火車旅程里,我被自己的想像迷得暈暈醉醉的。我幻想如電視上召開的那些大會一般的會場氛圍;幻想儒雅美好的偶像詩人們如神仙般的飄然而至;幻想來自全國各地的詩友們特別是女詩友們如坐春風般地在一起談點詩或別的東西;幻想雜誌社的編輯從我背包里那半尺厚的詩稿里找到一些閃亮的文字,並像找回失散多年的兒子般把它抱在懷裡,然後,是發表,輯集,詩名遠播……

然而,以上的一切,均沒有發生。經過多番掙扎和尋找,我終於在北京東四十條一處小街的地下旅館裡找到會議地址,在繳納了幾百元錢會務費和住宿費之後,我被分到一間八個人住的房裡,先來的那七個人正沮喪地在那裡抽煙並交流著自己的失望,這些人年紀從十幾歲到六十幾歲的都有,有的還帶來了吉它,想必此前幾天,也有與我相似的絢爛期待。

之後幾天,在昏暗的地下會議室里,來自各個大學或雜誌社的老師們,陸續為我們上了詩歌創作課,那些老師,有些聽說過,有些卻從沒聽說,他們講課的目的,似乎只有一個,就是讓我們知道自己的不行,並且打消寫詩的念頭。至於我們抱以期待的當面選稿和評稿,則更是沒影的事。

幻影一個個破滅,可能是由於心境不好的原因,我最後殘存的期待找到幾個能交流的詩友的希望也黯然了,我目光所及的詩友們,要麼是襪子臟到可以立在地上的主兒,要麼是把酒瓶子往自己頭上砸,要麼給你講冒充編輯在外混吃混喝多少天,要麼是一個長著劉姥姥的臉卻以為自己是林黛玉的自我感覺良好者。請原諒我用這種不厚道的表達方式來描述我的失落,因為不這樣,不足以表達我那份掉到谷底的心情,像一把熱情的烙鐵遭遇到迎面而來的一盆冷水,除了失望、還是失望,而這種結局,皆因為我抱的希望太大也太過於美好。

之後多年,我依舊愛著詩歌。雖然,各種各樣的通知和邀請函,還源源不斷地飛來,但我再也沒有參加過筆會,我甚至有些偏執地認為,詩歌后來的冷落與不景氣,與這些雪片般飛舞著的信有關。

故事提供者:黃松落(公務員)

講述背景:讀大一的兒子問父親:現在大學校園裡,每晚睡覺前除了在宿舍里一面上網一面等小販們送炸雞腿之外,便再無別的事可做時,你們那時在校園裡聊些什麼呢?由此引發關於校園中的回想。不知道詩意和炸雞腿,誰更難忘和值得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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