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海弄潮一葉帆——賞《宛延·廷聚書法展覽》

最新 09-20

《宛延書法展覽》，給人以心靈的震撼與愉悅，此非虛言。當靜觀頷首，漸入佳境時，筆者忽覺得從心底冒出「滿目琳琅龍蛇舞」這麼一句話來，但旋即，我又為這淺薄直感而付諸一笑了。

於錦繡之作連篇，滿帙靈氣可嘆的當兒，在人們面前不是躍躍然「遊盪」著一個為書藝苦心，為思進瀝血的文化苦旅者的心魂嗎？故爾心想，觀此書展，應是與那求索者的「心靈對話」了。

宛延，姓宛名廷聚，自號「簾青齋主人」，系河南葉縣（昆陽）人也。他也堪稱是回族的一個「驕子」。倘言其祖脈，可從阿拉伯半島那遵循聖訓：「學問遠在中國，亦當往求之」的宛葛斯身上探得一些端倪。這樣說，似有點「玩兒玄」，但不能不承認，這頗具傳奇色彩的「融華」史（此當屬我國回族的一個支脈）以及那異於常人的家族性格「基因」，是內潛而通、隔代而顯的。於是我觀宛延，其情也，驟至乍來，大起大落，一如赤子；其性也，深沉內在，從善專一，憂樂判然。如是情性，在書壇未知是否有普遍性，我說不準，但心想，這確乎與魂系翰墨的宛延有著干係的。

宛延，乃我大學同窗摯友。情趣相投，素願趨一，自然使彼此視為知己，我們的喜樂構鑄著大學春秋那溫馨雋永的一首首「心詩」。每念及此，往事奔來，思緒縈懷，一如昨日！

宛延求知勤奮，學功紮實，喜愛文藝，尤善詩賦，這在寒友中是小有名氣的。每每與我侃談神交之際，那些歷代名篇啦佳句啦唐詩啦宋詞啦等等脫口「流」出，委實叫我有「好厲害」的驚訝之感。當我悉知他在13歲上背井離鄉，孑身來蘭投親，且為生活計而當了一名小小養路工的經歷時，其過早涉世、倍嘗艱辛因而求學甚切、刻苦異常的憂喜之情，就不言自明了。

宛延終是以其書法實績而飲譽甘隴藝壇的。他「入道」的若干趣事，因本人親睹、常聞之而略知一、二。「黑雲壓城」、人慾橫行……在哀嘆「秋風秋雨愁煞人」時，為互慰同勉，宛延沉吟著「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豪邁詩句，迄今我是記得的；在雄奇秀美的峨嵋之巔，宛延驅情馳性，放浪形骸，那「久有凌雲志，重上井崗山」的獅吼之聲久久回蕩於雲海松濤間……迄今我仍是記得；在風景靈秀甲天下的桂林和昆明，宛延尋尋覓覓於雄殿高樓上的那些巨匾、長聯、及歷代騷人所殘存的碑刻而駐足凝神、醉心於那一方樂土……彼景彼情，安能忘懷？！還有，在昆明黑龍潭的幽庭古梅前，為得到那一碑刻上的珍稀墨寶，宛延與我竟欣欣然大行越欄拓字之「雅」舉！而歸時，意足心滿的我倆仍情猶未盡，用「孔已己」的話，一問一答起來。宛戲曰：「多乎哉——？」我對答：「不多也！」宛「正經」地說：「竊書不算偷書」，我立馬接茬：「讀書人的事，能說是偷嗎？！」……這意蘊深沉的「活劇」、這妙趣橫生的「現成台詞」，二人復「演」復「唱」，可謂快哉樂極！我們把崇尚華夏文化的赤誠之心和投身大自然懷抱的歡悅衷情，珍藏於心靈深處，也把那「丈夫按劍偶發狂」的朗朗笑聲揚灑於南國的碧霄雲天……

「文革」浩劫扼殺著文明，窒息著文化，而文明和文化之根，卻深深扎在神州熱土中！求學時的宛延，那時在他心中就萌發著對書藝的獨鍾之情，這不是一個明例么？！

大學畢業後，寒友天隔一方。但從來信中，我終於獲悉他志攻書法，精研藝道了——記得那是一個春回大地，岸柳婀娜的季節。我曾為他那淡泊名利，皈依「樂土」的人生抉擇而大喜過望。光陰荏苒，三十年彈指一揮間。可我念中之事也糾纏不休：步入壯歲的宛延近況又怎樣呢？也巧，一次，我的一位好友去臨夏出差，曾訪宛延。後來他把見到宛延的實況向我描述了一番：「……手上是墨，渾身是墨，哎呀呀，整天價『泡』在墨里！」，聞此後，我不禁慨然道：「壯哉！好一個真墨客！」近日又獲悉，宛延的一位文墨舊友，也以「痴絕」二字譽之。我想，這兩個寫實傳神的雅號，無疑是對他求索人生的概括與縮寫了。宛延說：「書法藝術，是我國優秀文化遺產的一個獨特有機部分，是國之瑰寶。因之，鍾情於她，這沒錯；但在承傳與創新中光大其精神，更應該。既然我選擇了這條有喜有憂、憂去喜來的求索之路，那麼，就要認認真真、扎紮實實地走下去！我很在乎我生命中的這個努力過程。」對此筆者信然嘆服。書壇泰斗歐陽中石先生曾親書「宛延有趣，自娛得道」八個字贈之，宛延得此墨寶的喜悅之情，難以言表。這一進取「定位」，是他潛心書道的支撐點，更是他墨緣生涯及其精神上的新起點。

朝夕舞墨的宛廷，不諳紛繁世事，不屑阿諛奉「圓」，在「商海」前，也顯出笨手笨腳，拙於「招架」的稚態窘樣來，但這「通病」，著實有其可愛可敬之處。

宛延墨下，多有瀟洒、清雋、雄渾、韻遠的奇姿新態。此乃取法於兩晉，師從於唐宋，得力於北碑所致。此外，歷代其他大師們的墨跡，法度、筆勢、運氣以及形質之妙等，他亦百臨不厭，時時體悟，進而做到爛熟於心。戲壇有句走俏的俗語：「得角色之心」、書界亦有「師古而不泥古」的名言，宛延對此瞭然於心。像一個率真、鮮活的兒童一般，他在林立的碑刻中反反覆復地跳進躍出著，這一「進」一「出」，竟是三十多個春秋！

我尤喜宛延之行草，觀之舒心悅目，美不勝收：筆勢流宕，一任性情，拎首尾而貫一，牽古風而撲面，中鋒堅挺，側鋒宛轉，開合中有山重水複之妙，虛實間有隔竹聞泉之趣，又如藏龍鳳於字里，那錯落之勢，「節奏」之美，起伏之情，清遠之韻，無疑揉進他對人生、生命那憂與樂的真切感知和洒脫表述。觀其隸書，筆思遒勁，藏巧於拙，不時吞吐金石之氣；追慕古雅，意趣絕俗；宛如靜夜月簫之聲。他的榜書，令人過目難忘：雄健蒼勁，氣象深深，因而給觀者以岩鷹欲振、腑視滄桑，猛虎躍澗，其威遠揚的強烈感受與審美聯想。而熟悉墨道的人都清楚，寫這樣斗大的字，非大喜或大悲之情驅使筆椽則不可為之，這豈不是與宛延情性「暗合」么？至於說到用墨和章法，亦可見出其道行上的幾分光澤來；濃、淡、干、濕、焦諸法，均力求自然出之，但在某一具體作品中，又有側重、突兀的不同處理，總之，不以成法而鎖住手腳。緣於他對黑白、張弛、疏密、虛實等書藝美學的經年探究，故在章法上，每每顯出得心應手的自如來。縱觀宛延其人其事，在我心中永存著一幅啟人深思、催人奮進的畫卷：墨海——鼓盪著一葉心帆……！

有感於上述種種，今特為宛延學兄填上《浪淘沙》一詞，聊表寸心。詞云：

求索影匆匆

夢裡春風

揮毫無我意酣濃

痴絕藝道真墨客

憂樂書中

歲月伴馳聘

歌繞勤魂

觀雲聽雨悟蛇龍

霜霽額鬢情未了

志向攀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