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臨終日記寫了什麼?
惟讀書則可變化氣質
——曾國藩
評
點
曾國藩在同治十一年二月初四日下午去世。死後,朝廷贈予最高謚號「文正」,並輟朝三日。官場士林,一時間哀輓與稱頌並起,將他比之於諸葛亮、郭子儀、范仲淹、王陽明一類人物,譽之為三代之後第一完人、萬古雲霄一羽毛。若從外間評價來看,做人做到曾氏這個份上,應是萬美兼備、了無遺憾。然而,這個被高高抬起的巨人,他對自己的看待卻遠非如此。他其實對自己很不滿意,甚至很是遺憾。前一節我們說到曾氏晚年的日記多遺憾與追悔,這兩篇日記,一篇寫於曾氏去世前三天、一篇寫於去世當天。讀這兩篇日記,不僅再次感受到他的憾與悔,還能明顯感受到他的悲與哀。
曾氏說自己精神頹唐,應治之事多為廢置。眼前的局面,好比「敗葉滿山,全無歸宿」。筆者每讀到這兩句話,心境立時變得一片悲哀。我們不妨設想一下:深秋初冬,山上林間,一眼望去,盡皆枯葉。這種局面,如何收拾,如何改變!這是個人的力量所完全做不到的,唯有上天重新啟動一個輪迴:冬盡春來,萬物復甦,敗葉化泥,新芽滿枝。這對於人類來說,象徵著老生命的死亡,只能期待新生命的誕育。設身處地,為一個老人著想,這是真正的悲哀!
曾氏離開人世前最大的遺憾是什麼?一是學業無所成,二是德行無可許。許多人可能認為,曾氏有點矯情了。其實,這裡涉及的是一個尺度、一個標準的問題。若從普通標準來說,無論學業,還是德行,曾氏的成就都遠在一般人之上。若把尺度與標準提高,則曾氏的遺憾並非矯情。
曾氏曾經寫過一篇《聖哲畫像記》。文章中列舉三十二個聖哲,包括政治、經濟、學術、詩文諸多方面。顯然,這三十二人是曾氏心目中的榜樣,他希望自己能夠成為他們的後繼者。與這些人中的大多數相比,曾氏還是有距離的。從這個角度來看,曾氏有自知之明。其實,對於這一點,他同時代的人中也有敢說實話的,王闓運就是其中之一。在成百上千副頌揚曾氏的輓聯中,他所撰的輓聯就特別與眾不同:平生以霍子孟張叔大自期,異代不同功,戡定僅傳方面略;經學在紀河間阮儀征之上,致身何太早,龍蛇遺憾禮堂書。王闓運說曾氏平生想做霍光、張居正那樣的宰相,但沒做成,終其一生,只不過一方面大員而已。他的經學研究原本高於紀昀、阮元,但可惜死早了,沒有留下一部傳世之作。
曾氏雖然有武英殿大學士之位,但他的確未做過真正的宰相,他只是一個疆臣。曾氏雖號稱學問家,但他也的確沒有一部研究「四書五經」的學術專著。從這個角度來看,曾氏未能做到以首輔之位德化天下,也未能以不刊之作傳之後世,他嘆息自己「學業一無所成,德行一無可許」,雖苛嚴了點,但大致還是靠譜的。
有的讀者可能會說,曾氏有戰功呀,他的戰功放在中國歷史長河中,足可以置於前列。曾氏為何不以此自慰呢?
的確,若將曾氏對太平天國的勝利,置於中國歷代平定內亂、重塑秩序的治亂史中,洵可與前代比美。但筆者注意到,自從同治三年六月大功告成後,曾氏幾乎不提這件事,彷彿這場大內亂的平息與他無關似的。這固然是出於堅守「功成身退」處世宗旨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他從心裡就不認同戰功為「功」。他多次說過打仗是造孽的事,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事。所以,古人所說的「三立」中的立功一項不應該包括戰功。我們細研他列的三十二個聖哲,其中就沒有孫子、吳起、郭子儀、李光弼這一類人物。當我們挖掘出這一點後,是不是需要對曾氏有更高一層的認識?
早飯後清理文件。坐見之客五次,立見者一次。圍棋二局。閱《二程遺書》。中飯後,坐見之客二次。閱本日文件。小睡片刻。核科房批稿簿。是日,劉康侯搭輪船歸里。傍夕,小睡頗久。夜改信稿二十餘件。
余精神散漫已久,凡遇應了結之件,久不能完,應收拾之件,久不能檢,如敗葉滿山,全無歸宿。通籍三十餘年,官至極品,而學業一無所成,德行一無可許,老大徒傷,不勝悚惶慚赧。
二更五點睡。(同治十一年二月初一日)
晨起,書:「既不能振作精神,稍盡當為之職分,又不能溘先朝露,同歸於盡,苟活人間,慚悚何極!」(同治十一年二月初四日)
原
文


※曾國藩:選派少年赴西方學習洋務,是我對國家最後一點貢獻
※曾國藩:不望富貴,願代代有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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