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襄：感謝你，贈我空歡喜
文水清 圖網路
1
金庸小說中，我最喜歡郭襄。整部《神鵰俠侶》，前半部總是被一股莫名的陰冷所籠罩，郭襄一出，粲然生輝。
最喜她的洒脫任俠，至情至性。
她敢私放因在城頭守夜睡著了而要被郭靖斬首的兵士。
酒肆里，她毫無忌憚地與草莽英雄把酒言歡，聽聞神鵰俠的事迹，心生愛慕，竟單槍匹馬地跟著西山一窟鬼的大頭鬼去見神鵰俠。
寫過「千金散盡還復來」的李白大略是她的知己，她敢把黃蓉腕上的金釧兒偷來送給窮人家的女孩子。
在風陵渡，她浪擲金釵換酒請客聽故事。
後來，她豪爽地拿出自己的金絲鐲兒，以它為信物讓逃出少林寺無依無靠的少年張三丰去投靠她爹娘。
什麼人情，什麼世故，什麼江湖險惡，什麼人心叵測，郭襄統統不理，她只依著自己的性子。
她的依著性子又跟姐姐郭芙有本質的區別，郭芙是任性刁蠻地傷人，郭襄從不傷人，她只率性地活出自己。
至情至性的人，一旦愛上一個人，便萬劫不復，很難從心上拔除。
2
只怪楊過太過魅力，偏偏又深諳撩妹之道，欲拒還迎的招數耍得溜溜的。更何況，他還痴情。
40歲男人的欲拒還迎最是撩人。
40歲，無疑是男人一生中最具魅力的時候。
儘管不及20歲小鮮肉的青春鮮亮，但這些被歲月「做舊」的男人，正當盛年，集閱歷、才華、成就於一身，成熟地恰到好處，如同醇醪，讓人聞之則醉。
小郭襄，從此以後，就醉倒在這一杯醇醪里，黯然銷魂，情根深種。
不知為何，郭襄每次遇到楊過，都是大開大合的大場合，鐘鼓齊鳴，天地震動。
金庸大概也是愛郭襄的吧，他不惜用極為絢爛宏大的筆觸來細細描畫。
襄陽大戰如是，十六歲生日宴會也如是。其他如風陵渡夜話，請周伯通出谷見瑛姑，無不盪人心魄。
那一年，楊過給了她三根金針，說是可以滿足她三個願望。
這個撩妹段數就很高了，浪漫，驚喜，揣測，人為製造了很多你來我往的機遇。
她想都不想就用了兩根，只為看楊過的面目和邀請楊過跟自己過生日。
楊過的賀禮頗為震撼，第一件賀禮，滅蒙古前鋒，砍下兩千隻耳朵；第二件賀禮，燒蒙古糧草，送上絢爛煙花；第三件賀禮，除去丐幫姦細，承上打狗棒。
這樣誇張隆重的大禮，也就張狂如楊過者才送得出。哪個姑娘不願這樣被愛，不願這樣被隆重而溫柔地對待？
說楊過沒喜歡過郭襄，大概也是假的吧。倘若不喜歡，怎會如此用心地準備禮物？
愛是天時地利人和的交集，地利和人和對了，偏偏上天不作美，天時不對，怎麼努力也是白搭。註定也只能擦肩而過。
只嘆十六歲這年的煙花太美太美，美到燃盡了此後二十四年的青春。
3
找不到古天樂版摘下面具的動圖，痛苦
風陵渡口，郭襄請楊過摘下面具。
楊過道：「好！」左手一起，揭下了臉上的面具。
郭襄眼前登時現出一張清癯俊秀的臉孔，劍眉入鬢，鳳眼生威，只是臉色蒼白，頗顯憔悴。
楊過見她怔怔的瞧著自己，神色間頗為異樣，微笑道：「怎麼？」郭襄俏臉一紅。低聲道：「沒甚麼。」心中卻說：「想不到你生得這般俊。」
見郭襄怔怔，神色間頗為異樣，閱人無數的楊過豈會不知？偏偏嘴上還來問「怎麼」。
微笑，也是知曉她已喜歡他，暗喜計謀得逞了吧。欲拒還迎如此！
他要她喜歡他，他欲拒還迎，他止不住地處處留情，他想要天下女子都鍾情於他。
可是他又難得的情有獨鍾，留在每個女人心裡的，都只是那空歡喜。
有些男人天生便是如此。
可是偏偏真當是有毒，魅力十足，渾身上下都是銷魂的春藥，讓人止不住地心旌搖蕩。
真正是撩人又惱人，恨不得撲上前去狠狠咬上一口：感謝你，贈我空歡喜！
一見楊過誤終身。郭襄如是，程英、陸無雙如是，公孫綠萼更是甘願為此犧牲自己性命。
4
在神鵰俠侶的最後，楊過朗聲說道：
「今番良晤，豪興不淺，他日江湖相逢，再當杯酒言歡。咱們就此別過。」
說著袍袖一拂，攜著小龍女之手，與神鵰並肩下山。
他是瀟洒地告別了，卻留下情根深種的小郭襄淚珠奪眶而出。其時明月在天，清風吹葉，樹巔烏鴉呀呀鳴叫。
從《神鵰俠侶》到《倚天屠龍記》，中間八十年，江湖上人事浮沉，郭襄的一生也在此跌宕起伏，而殘忍的金庸，竟只是淡淡幾筆帶過。
這八十年里，襄陽城破，郭破虜身死，藏有《九陰真經》、《降龍十八掌掌譜》、《武穆遺書》的屠龍刀流入江湖，百年來爭奪不斷，郭襄則帶著同樣藏有經書的倚天劍浪跡天涯。
「終南山古墓長閉，萬花坳花落無聲，絕情谷空山寂寂，風陵渡凝月冥冥。」
終南山在陝西，風陵渡在山西，萬花坳在山西，絕情谷在湖北。
郭襄在二十四年里去了無數次以上的四個地方，害得楊過回不了古墓，從此銷聲匿跡。
《倚天屠空記》里的俞蓮舟道：
「恩師與郭女俠在少室山下分手之後，此後沒再見過面。恩師說，郭女俠心中念念不忘於一個人，那便是在襄陽城外飛石擊死蒙古大汗的神鵰大俠楊過。
郭女俠走遍天下，沒再能跟楊大俠相會，在四十歲那年忽然大徹大悟，便出家為尼，後來開創了峨嵋一派。」
「其實我只是喜歡峨嵋的霧，像十六歲那年綻放的煙花。」
40歲鬢已星星也的年紀如何會大徹大悟？
大略也是人到中年，情感不復少年時候的熾熱，淡了，卻更深刻了，永不消散。
她給她的嫡傳弟子取名號為「風陵師太」，隱秘的，刻入骨髓永誌不忘的。
十六歲那年的風陵渡口，她怎會忘卻？
5
我們喜歡郭襄，因為在我們的生命，也曾如此深刻又絕望地愛過一個人。
所謂絕望，就是程靈素知道，胡斐愛的是袁紫衣。是華箏明白，郭靖心裡只有黃蓉。是郭襄知曉，楊過只愛小龍女。
這世上，不是所有的愛戀，都是以「我喜歡你，剛好你也喜歡我」 收場。在最美的年歲里，遇到剛好的你，這樣的天作之合是少之又少。
否則，事事順心，那麼多黯然銷魂的情歌又唱給誰來聽？
在一起有很多形式，並不是非得要婚姻，甚至並不是非得要戀愛。
在茫茫宇宙間，在荒涼的時間長河裡，彼此之間，曾有一段時間，心靈有過呼應，而那一瞬間使你荒寂的生命產生過光亮，那麼，這一瞬間，也可以稱之為在一起。
難道不是嗎？
——END——
作者簡介：
水清
瞎扯淡的中學語文老師
喜歡民國、金庸、張愛玲、紅樓夢
有溫度有深度的文藝，偶爾性感妖嬈
TAG:水清的八卦民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