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曇( 長篇連載113、114) ▏一人田

曇( 長篇連載56、57) ▏一人田

曇( 長篇連載89、90) ▏一人田

113

臨近第二節課,上山的師生陸續返回。第三節課,我給學生講朱自清的散文《背影》。孩子們都被文中凝重筆墨吸引住了。

就在這時飛進一隻小麻雀。它在一女生頭上撞一下,隨後撲愣愣飛到南窗上。教室一下子熱鬧起來。

我先是一愣,接著對亂飛亂撞的小麻雀——

「發現沒有,這小傢伙兒肯定找不著出路了,需要指點啊。」

我說完用教鞭輕輕點開另一扇窗子。小麻雀順著教鞭倏的飛出去。教室漸漸恢復了平靜。大家重新把目光集中到課本中來。

「小麻雀真聰明,給個暗示就知道出路在哪兒。可我們有的同學不這樣,你給他幾個暗示都沒效果,譬如昨天的作業……」

我還沒說完話呢,達組長找來了,手裡拎著養老保險金本子。她見我講課,想轉身回去。我已經看到她,停下講課問什麼事。

「沒啥事,你先講你的,回辦公室我們再嘮。」

我看看牆上掛鐘:

「還有五分鐘,下課我就回,行吧,組長?」

「行,我在辦公室等你。」

五分鐘一會兒就到。我宣布下課,夾書回到辦公室。這裡已經接近開鍋狀態。這是重關老師們退休以後怎樣養活自己的問題,誰不上心?可咋都理不出頭緒。

「組長啥指示?」

我進屋問對桌。

達古拉遞過手裡的本子:

「司馬你看,這年年扣的養老保險咋三年沒記錄呢?我們大家都這樣,看你的是不是也『烏圭』(蒙語『沒有』的意思)了?」

她說話聲音變大,甚至連民族話都夾帶出來,這在平常基本不會發生。因為達組長本是漢族人,後來改戶口才變成蒙族的,還取個蒙族名字,這樣就能多生一個孩子。

「誰發的?」

「包會計那兒,你就別再磨嘰,快去領吧!」

哈申催促。

我放下書,搓搓手,就著大家急切心情:

「行,我去看看!」

財會室,包會計正答對前來問詢情況的老師,見我進來仍舊忍不住埋怨:

「咋不早來?還等我送去不成?」

「剛才上課了……咋,包會計不願意給是嗎?不願意給我不領了。你替我保管吧。可話得說明白,別丟了,否則你要承擔責任!」

我決定對這種人不再客氣,回敬了一句。

包會計愣一下,想說啥卻沒吱聲,只把本子拿出來丟給我。

我見到自己名字打開看,果然有三年空白,於是自言自語道:

「吉普車乖乖值錢嘞!」

「你說啥?你胡說些啥?保險金跟吉普車有關係么?不明白別亂放炮!」

「我啥時候提保險金了?不是你提的嗎?真是此地無銀啊!」

寶林大叫:

「你站住!你把話說清楚再走!啥叫『此地無銀』?」

「別吒唔,只怕說清楚了有人坐不住!」

我拉過門把手,回過頭用眼睛正視包會計:

「我教你一個道理,『惡恐人知必有大惡』,別拿所有人都當傻子。」

包會計聽後巴拉巴拉耳朵,抬眼皮看看旁邊在場的兩位老師,再瞅瞅門口。他有點扯不下去了,對面可是個專門跟勢力圈過不去的主,整深了佔到便宜的未必是自己。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反正里外里得罪不起,趁著事情沒鬧起來趕緊歇聲閉語得了。

114

這邊老師們為養老保險金爭執不下。那頭那校長已經喝得昏天黑地了。

原來,那校長大老早去找敖書記擺長城,說以實際行動為領導過五月節。那校長自己輸有三千元大鈔。胡積極和包會計幫著輸一千多。說到這裡你可能納悶:是不是那校長腦袋讓驢踢了,輸錢還請人幫忙?肯定不是了,這不過是一種行賄之道。

今天是準備給中心校整點過冬用煤。這需要提前幾個月預約情感賬戶的,不能現上驕現扎耳朵眼。那校長很清楚這點,趕緊借過節之際暗示敖書記麻將牌里有乾坤。熬拉一聽就明白:這是給我送銀子來了,所以大手一揮:

「不就是煤的問題嗎?好辦,你把我打點樂呵了,政府買煤時多帶出一份兒給你不就完了!一就是公家銀子,往哪花不是花。花到你們那兒也算是我支持農村教育事業了。」

接著又補充一句:

「誰贏誰請客!」

敖書記明知自己贏為啥還說誰贏誰請客?難道他真那麼豪爽大方?同樣不可能。在他眼裡,請學校吃飯是一種禮賢下士的工作行為,一種人性化的行政方式。桌錢就應該從政府辦公經費裡面出。那麼那校長明知國家年年都給下撥取暖補助金,為啥不直接去市場買,非要繞著圈跑政府去弄?同樣有說道:我跟政府整煤算自己有根兒有面兒有貢獻。打麻將輸錢是為整煤付出的人情費,可以大大方方找學校報銷。還用找學校?自己不就是學校?權利這支筆在自己手裡攥著,咋劃拉不好使?反過來領導拿到錢後能差我個人的好處?所以敖書記跟那校長誰都不虧。好像中心校也撿了便宜,畢竟是黑煤白送的交易,人情費用咋也沒有煤價高。其實,更不是這回事,世上哪有免費的午餐。你今天張嘴向人家要好處,明天人家就不能伸手討個過河錢?政府二成新破吉普賣四萬五給中心校就是鮮明的例證。這哪裡是做買賣,幾乎等於搶劫。可人家那校長就認這個道兒,沒有私利在裡面攪和可能嗎?說到底就是肥了個人虧了公家。不過能把這些事干成都得有個前提,就是把簡單的事情搞複雜了。因為不複雜相當於水不渾。水不渾就摸不到魚。

單說「達爾罕」廁所裡面,那校長一邊扎脖提褲子,一邊搖頭晃腦吹噓:

「敖書記挺能喝,估計再整三杯沒啥事。我……有點……跟不上……」

胡積極在旁邊逢迎:

「感情有啥都有,喝酒有量才高手。兄弟我早參悟明白了,真得佩服那老兄。五杯呀,將近兩瓶!前兩杯一口拿下,一般人行嗎?不是兄弟我虛偽。兄弟是真服你!你真是一塊當校長的料!現在哪有不能喝酒的領導?你到中心校那就是整個中心校,不,整個貝爾鎮學生家長的福分。今天我明白你是讓著書記。不然你那酒量……別說再來三杯……再來三瓶又有嘛關係!」

他高高挺起大拇哥,眼神也伴隨大拇哥表達起無限讚譽和崇拜。

「靠,我他媽還是不行。要不是敖書記挺我,教育局那頭……還不想用我呢。胡老弟,我跟你說,得虧老敖是我哥們……靠,教育局算個屁!狗日的,讓他隨便參悟我。咋地吧!我不尿他!」

那校長顯然喝多了,有點露底兒,這在官場上是相當忌諱的。但是在胡積極面前沒事。胡積極借那校長光總下飯店,嘴上沒虧著咋會討伐庇蔭自己的大樹。籤條子拉撒他從來不管,唯一需要付出的是翻來覆去倒騰幾句拜年嗑。別的他也不會。但就是幾句拜年嗑卻能把眼前這位賴賴哄哄的校長哄個底兒朝天,哄得悲悲敷敷,都快把胡積極當活佛供上了,幾次喝多以後差點給他下跪叫祖宗。胡積極乖乖不敢承受這樣的至尊大禮。

「我說……胡老弟。你是我親老弟……大哥今兒高興。敖書記又被我……拿下……拿下!沒說的,今年的煤解決了。我解決的!誰他媽管教育局那幫……王八羔子……吃糧不管事的,靠,不幫忙還刺撓我。說我啥都不懂只會亂花錢。我他媽咋不懂了?啊?要論蒙族人說漢話有比我強的嗎?靠,我老有才了我!還有……亂花錢……亂花錢……我多冤啊!不就是買輛車嗎?不,是老敖送的。人家書記有這心情,硬送。我能不收?再說……我收干你啥事?我樂意啊!咋地吧,誰叫有人給我送呢!咋地吧……我就他媽坐……坐……管不著。他媽的誰都管不著,愛咋咋地。」

那校長嘍著亂七八糟的酒話。胡積極更有閑工夫聽。兩人站到廁所里都忘了出來。搞得同廁旁邊人斜眼瞅,咧嘴笑。

胡積極酒量大,又會偷奸耍滑。實在整不了的時候,這傢伙寧可把酒倒地上,甚至倒自己袖管里。他明白,只有時刻保持清醒頭腦才會站得穩,走得遠。不,是喝得長久。

他繼續攙扶那校長:

「那老兄,不,是那老哥。你是我親老哥。兄弟給你出個主意,包你更有錢花。」

「啥錢?說,大哥聽你的!中心校的事兒今後咱哥倆說了算。」

「兄弟問你,哈校長因為啥下去的?」

胡積極把聲音壓得很低,眼睛還瞟起左右。

那校長用右手猛地抓住胡積極頭髮,左手一划拉,整個身子一栽歪,弄得連同胡積極差點張到屎堆上。胡積極死死挺住。雖然氣喘吁吁大汗淋漓,但是無論如何不能讓這棵庇蔭自己的大樹倒在廁所里。

眼睛半睜不睜的那校長還沒忘記剛才手底下人說的話。但凡涉及到錢的事兒他總能記憶清晰,酒喝多到啥程度都不忘記。就像蒼蠅見到血一樣,甭管嚶嚶嗡嗡多久就是繞不開。這會兒他吐一口酒氣:

「活該哈……哈校長下去。不好好參悟,不知道聽話,不聽敖書記話……敖書記是誰?是黨啊……是天啊……不下去哪跑?用一下上面撥款他不幹。叫他賣地他不幹。讓他挪用養老保險金他不……干。讓他買政府車……還不幹。你還能幹啥?下去得了。你不下去誰下去,死心眼兒,不活分,沒咱哥們腦子……轉得快。我他媽參悟明白了。我他媽不管,咋地吧,我全乾!你也行,胡老弟。你腦子也……轉得快……行!大哥挺你。」

他說完鬆開了抓胡積極頭髮的手,還挺了他一大拇哥。

胡積極終於能夠順暢地狠喘一口氣,繼續忽悠:

「對呀,哈校長是因為地的事兒下去的,那咱為啥不就手賣了呢?說句不好聽的,誰能當一輩子校長!賣了地不但你能花到這筆錢,而且買的人能少你好處?」

胡積極偷眼瞄一瞄那校長。那校長眼睛一亮,再眯上,再一亮,一拍腦門:

「哎呀,你真我老弟啊!大哥咋沒想到呢?你說大哥我凈他媽替公家考慮,竟忘了這……來錢道兒。這……咋說的。明天就他媽賣。管他呢……賣,咋地吧!完了我就……又有錢花了!」

那校長把剛才準備揚起來的手終於舉上了天,就像希特勒歡呼屠城一般。

「感情有啥都有,小酒一捏跟著走!既然大哥決定了,那咱先回去?」

胡積極試探那校長意思。

「回去!走,不有錢了嗎?再喝一杯去!別的都他媽愛咋咋地!」

回到酒桌上,大家繼續歡飲好不熱鬧。

作者:一人田,本名王志堯,政府職員、作家。該小說正在由國家級刊物《文學月報》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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