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華沙的維納斯

華沙的維納斯

《基比茨》(六十)

前情回顧請至文末

「我不知道,您還有個姐姐。」

「她早就死了,我想。在兇殘的年代好人總是先罹難。她是好人。她對我很好。也對別人很好。那時我十一歲。丹卡比我大幾歲。大約十五歲,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住在位於普拉福斯卡街工人住宅區的廢墟堆里。

起義雖風起雲湧,但已近尾聲,德國人正在碾碎最後一批起義者的巢穴。而俄國人只知隔岸觀火,任憑我們暴屍街頭。人們活活被燒死。我們陷入了煉獄。出逃無望。周圍的一切都在毀滅。

我患了肺結核,知道自己也挨不了幾天成日喘氣的日子了。丹卡通過跟起義軍士兵上床來換取土豆。有時是酸菜 — 運氣好的時候就是一塊肥肉。她把骯髒的報酬拿到我面前而遭到我的拒絕的時候,她就哭。

一天她蜷縮在我們的藏身之處。她氣喘吁吁地說,現在整個城市都陷入了一片火海。如果這個時候我們不逃的話,就只能等死了。反正我們早晚都會死,我笑道,不管我們溜不溜得出去。

這時,一輛坦克轟隆轟隆地駛過我們的地洞邊。前面裝著一架大炮,後面有兩隻喇叭,一個尖利的嗓子操著蹩腳的波蘭語重複著同一句話:『注意,注意。我們將轉移患重病的小孩子。』他使用了小孩子這個詞,為的是激起信任感。『患重病的小孩子將被轉移到安全之處,請在晚上六點之前前往火車總站登記。』

這聲音聽起來令人反感,但我們卻仔細地傾聽著。或許這真是最後一次機會了。我比丹卡擁有更大的勝算,因為我有肺結核,而她只有梅毒,這是一種職業病。

但不管怎樣,我們總得試試。她扶著我站了起來,拖著我趟過火海。一切都在分崩離析,左右兩邊炮彈如雨,屋頂飛到了空中,牆壁斷成兩截,空氣中瀰漫著烤焦的人肉味。

火車站內,除了軌道,幾乎片甲不留。這是終點站華沙。十二道緩衝器上停著十二列巨大的運輸車。人們把它們稱為死亡刑台或者天堂鳥,因為它們的任務是飛向天堂。人們把它們聯在德國火車頭之前,並將小孩子們裝上了車。

德國人的算盤很簡單:如果波蘭游擊隊員膽敢引爆地雷,那麼刑台就會被炸上天 — 一起上天的還有那群歡樂的孩子。火車的其餘部分將會毫髮無損。納粹真是很會動腦筋:他們用波蘭的『小孩子』來保障他們的彈藥運輸,他們指望起義戰士會心慈手軟。這些人可絕不會把自己的後代炸上天的。他們什麼都敢做,但這點…」

「他們做了么?」

「請您看看我的殘肢,基比茨先生。他們當然做了。成千上萬人涌到了死亡刑台上。所有人都想逃離火坑。一大群像我和丹卡一樣失去雙親的孤兒。他們在每節車廂里裝了五百個孩子。他們以普魯士特有的死板計算著人數。一個不多,一個不少。我是第五百個。在我身後站著丹卡。真倒霉。我們必須得訣別了。總有個人得放棄。」

「那你們是怎麼做的?」

「我不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基比茨先生。我只是想活下去。僅此而已…」

「他們把誰送上了車?」

「我上過學,而丹卡沒有。我的機會更大,畢竟我會德語。在我們面前站著一位中士。一個油光滿面的小男人,近視眼,大煙嗓。丹卡覺得他很噁心。她讓我跟他商量。為什麼是我而不是你?因為我是個女人,她回答道。他又不比其他男人更可怕,我說道。但要是跟他,我寧願去死,她說道。我不是跟每個人都可以的。反正不能跟他。他是個焉種。一個都沒法把自己的旗幟扯起來的人。一條沒骨的魚,只有能力搞些稀里糊塗的事。去啊,弟弟。跟他談談!」

「後來呢?」

「我走向那個中士,說道,我得了肺結核,但這傢伙根本無心聽我的話。他感興趣的只有丹卡,他問我,她是誰。我說,華沙的維納斯。於是他兩眼放光,並問,她有什麼法術。我回答道:她能使任何一種老二都堅挺起來,即使年過百歲都無所謂。於是,問題就解決了。我擺脫了她。

她在我耳邊小聲說,我該提一下她的梅毒。而我卻撒了謊,信誓旦旦地保證,她沒什麼毛病。乾淨得就像一片鵝毛。我為了脫身,把她當成奇貨般地賣了,賣給了那個中士。

我只考慮我自己的安危,而那個德國人立即向她眨眼示意。他讓她過去展示下自己的技能。話音未落,他就解開她的襯衫,觸摸她的文胸,並說,他要帶走她。生意做成了。

我撮合了丹卡,我的親姐姐和這個中士。她站在那個德國人旁邊抽泣。因為她愛我而有人要把我們扯開。她不知道,我是個猶大。她不懂德語,一心以為,是她拋棄了我。而我卻坐在上面 — 坐在鋼鐵製成的天堂鳥上。肺里有結核,心裡有撒旦。

我自己騙自己,以為這樣反而救了她。反正她就是個妓女,上帝會原諒她的。她會跟那個德國人上床,而作為回報他會幫她脫離苦海。而且我想,她肯定會把梅毒傳給那個傢伙。而他順利感染後又會把病毒擴散開來。這是獻給整個黨衛軍的維納斯花環,這種結局很不錯,不是么?這就是我對這場反抗德國人的神聖之戰的貢獻。這是送給那些想讓我們屈服的淫棍的勿忘我草,沒有解藥的勿忘我草。」

那個瘸子就是這樣敘述的,醫生先生。我不願相信這個故事。這個小叔叔在試著折磨我。他覺得強迫我聽他的故事是件頗有樂趣的事。他的樹莓紅色的令人作嘔的義肢迫使我聽著他敘述。

我沒法告訴他,他媽的不要再講下去了。這會成為一種侮辱,一種針對他的不幸的無理之舉。於是他就繼續他的故事,而我在他的眼中捕獲了一星半點的幸災樂禍的火光。其餘的幾個牌友也在其中找到了樂子 — 因為他是在用語言鞭撻我的臉龐。

我有如置其境之感,是的,某種程度上我有種共犯的罪惡感。雖然他並沒說什麼攻擊我的人格的話,但我卻察覺到了他的輕蔑。他在指責我什麼?因為我出身瑞士?因為我是個從未親身趟過泥潭的道德衛士?我製作著聲名遠揚的「人民審判台」,實際上卻對人民一無所知。我不知疲倦地報道別人的生活,卻沒有親身經歷任何事。是的,他肯定是在指責這一點。我羞得無地自容,雖然實際上可能完全不像我想的那樣。

確實,是我想錯了。不是他在蔑視我。而是我自己看不起自己。我恨自己,因為我從未接受過考驗。我不知道,如果我是他會如何選擇。如果那關乎我的生死,很可能,我也會把姐姐賣了。他給我講述著他的背叛,而我甚至連評判的權力都沒有。我是清白的,但不是因為我行得正坐得端,而是因為我沒機會遇上大劫。

我的心裡儘是反對他的念頭。他犧牲別人,逃離魔爪。逃離那些侵略他的家鄉的德國人。他甘願被利用,作為軍需物資運輸的保險帶。他是個撮合他姐姐和死敵的皮條客。

但我卻必須保持沉默,因為我天真無知,就像只在奶牛和純潔的姑娘堆里長大的愚蠢的小羔羊。丹卡是個妓女,這話雖然不錯,但他有什麼資格因此出賣她?他自己,我想,就是個婊子,這個無神論雜誌的主編:

「您是怎麼跟那些無神論者走到一起的?給我講講!」

「因為我必須證明,上帝是不存在的。」

「您要向誰證明?向人民?」

「向我自己。如果上帝真的存在,他早就把我碎屍萬段了。他會把我打入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那您的義肢呢?」

「我已經說過,基比茨先生。游擊隊把地雷埋在軌道下面。幾乎所有的孩子都被炸上了天 — 而我沒有。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的雙腿被奪去了,而我必須以這副面目繼續生存下去。像一尊軀幹雕像。作為一個沒有下身的男人。」

未完待續,敬請期待

本文原創申明僅針對翻譯文字

德語文本來源:

《Kiebitz》 Andre Kaminski

Insel Verlag 1988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自斟自飲雄黃酒 的精彩文章:

這男人怎麼這麼走運?
和尚騎著自行車逍遙自在,這畫非常切題

TAG:自斟自飲雄黃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