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的女友是亦舒女郎

作者：黎荔

我心中的理想女友，最好是做派十足像一名亦舒女郎。什麼是亦舒女郎？是指香港女作家亦舒筆下的典型女性形象，她們往往是打落牙齒和血吞的職場「白骨精」，做事風格利落，說話嚴絲合縫，穿優雅得體的套裝，提著能裝下A4紙的大公文包。具有堅定的內心和淡定的感覺，面對風浪也沒什麼了不起的，今天打不過關，明天還可以再來。因為經濟和精神上的獨立，她們並不把婚姻當作一生中最大的賭注，在感情問題上寧缺毋濫，姿態很洒脫，拿得起，放得下。

在她的嘴裡，不會聽到是非、閑話、怨言、牢騷。她對事物的意見正直、清晰、幽默、風趣、獨到。她出手豪爽、大方，但適可而止。她的衣服不一定要花花綠綠（質料更重要），但因為品味雅緻不俗，她的「衣櫃」領導潮流、從不過時。她不一定很漂亮，但一定要有好性情。當然，如果她很美的話，美人而有文化，才真正可喜。亦舒曾這樣寫道：「文化是靈魂啊，那水靈靈的大眼睛與小腫嘴裡居然還有靈性，誰還吃得消。」嘿嘿！如此才貌雙全，一定會我見猶憐。

亦舒在《開到荼蘼》中說：「每一朵烏雲都鑲有金邊。」亦舒女郎的感情不一定順利，也許因為她們比普通女子更多十倍百倍的孤傲。有可能，她們會碰到情意相牽的人，但有緣無份，對此她們會選擇相忘江湖，有緣方聚。有可能，她們會碰到了一個花心的丈夫，對手的姿色與才智與自己根本也不在一個水平線上，只不過年輕罷了。她們的反應，就像亦舒說的那樣：「不，不是為他的不忠，而是為他的壞品味。」亦舒女郎愛的時候，猶如火焰，把別人點燃，自己也飛蛾撲火；不愛的時候，異常決絕，轉身就走，將過去徹底刪除，絕不拖泥帶水。當世事如此無常，如亦舒常說：「世間美好皆無法永恆，當我們看到極致時，也是我們要學習接受失去它的時候……」於是，接受失去，不出惡言，全身而退，既然不能進而做家人，做拍檔和知己也不錯，這種胸懷，這份洒脫，屬於亦舒女郎。亦舒女郎的邏輯是，當不能愛了時，還能剩下尊重，倒也還不算最差。

歲月如風馳電掣，老去的亦舒女郎應該是什麼樣子的？其實香港女人施南生就是現成的例子。在「我喜歡與樂意見到的人」里，亦舒把施南生列在第四位，理由是她活得有型又威武，聰明又能幹，表達能力太好、幽默感豐富。——幾乎身兼所有亦舒女郎的的特點。徐克前妻施南生又高又美，一直在大機構做高級職員，七零年代任職無線、港台、佳視、麗的，八零年代成立新藝城，協助有線、傳訊、盈科開天闢地，後與徐克成立電影工作室，主要作品有有：《黃飛鴻系列》、《倩女幽魂系列》、《蜀山》等。2001年施南生加入寰亞綜藝集團出任副主席，在她任內推出了《無間道》，此後成立「發行工作室」，致力將亞洲電影推向國際。施南生曾被美國權威雜誌《綜藝》評為五十位最具影響力的電影人之一。施南生有著超強的絕斷力與溝通能力，為人豪爽，做事風格簡截明快，和各路人馬熟稔，黑白兩道通殺。當年做徐克電影《七劍》監製，新疆布景組搭景過了另一個山頭，當地人要錢，她直截了當﹕「你知道我有部戲要拍，我也知道你想我留下來，戲可以幫你們推廣旅遊，有什麼條件不妨一針到肉說，價錢合適我會給，不合適立刻就走，我沒有時間跟你做戲。」施南生簡直是一路亦舒女郎的作派。

亦舒的理想是「五十歲的時候，仍是很史麥脫（Smart）的，頭髮剪得短短，燙個漂亮的款式，穿麂皮鞋子，白色白襯衣，仍然是瘦子，樣子一點不丟臉。」活脫脫就是現在施南生的樣子。不管她和徐克怎麼樣紛紛擾擾，只要她還寫在徐克電影「製片人」的位置上，我就覺得世上總有情。即使徐克身邊又出現一個北京長發女孩，他依然離不開三十年來黃金搭檔、作為靈魂伴侶的施南生。徐克說：「我覺得我認識的女人裡面她是最好的。如果有標準來衡量的話，智慧啊、氣質啊、風度啊、才華啊，一切跟女人有關的數據，我覺得她分數最高。好女人不是一座學校，而是一個世界，她會幫你打開一個世界。」亦舒筆下的都市女性，蘇更生、蔣南孫、凌叮噹、麥承歡、婀娜……處處閃動著施南生的身影。施南生說：「人生有很多事，必須要接受，一段長遠的關係，終止必有理由，人要有正能量，要記得好的部分。」這也是亦舒女郎的寫照。

亦舒筆下的女子，事業獨立，收入豐厚，品味不俗。輕易不肯為了誰就湊合一場戀愛，這一點，倒是和當下都市大齡白領精英未婚女青年心態相像。有人說，看亦舒做剩女，看師太有毒。所以有文章稱《請忘記，那些亦舒女郎》，認為亦舒女郎們都用淡淡的優雅的外表掩蓋了內心的百轉千回，以至於普通男子和她們相處太累，能在市面上打拚成功的女郎們個個火眼金睛、戒心十足，以至身邊人無一可取，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這一切，不過是女人們自己畫地為牢，你以為你已經洞若觀火，你以為你已經無堅不摧，但是，你願意像張愛玲一樣孤獨終老嗎？當那個對的男人永不出現？——我覺得，蜜糖還是砒霜，非當事人不能感同身受。自立的女子沒有什麼不好，本來這個世界都缺愛。再說，誰說女人一輩子講的是男人，念的是男人，怨的是男人，除了男女之情，這個世界總還有其他很多東西吧？這分明是直男癌、直女癌的觀點。為什麼一定要執著於亦舒女郎們的愛情，拋開這些，看看其他，師太書里的很多東西教會我們看懂現實，看透現實，這沒什麼不好吧？亦舒不應該被劃歸於言情小說家，她是香港的張愛玲。本來，讀書就是見仁見智，哀者看滿紙都是落魄，樂者字字都尋著勇氣和希望。現實生活中，該洗衣服的洗衣服，剛接孩子的接孩子。無論是不是亦舒女郎，現代女性，可以妥協，也可以不妥協，最要緊的是自己真快樂。

在亦舒的小說里，她的女主角都是些狠角色。這些女人也都是亦舒，驕傲、獨立和自我。她們先是在愛情里苦苦掙扎，一旦遭拋棄，即刻獨立自主，生出三頭六臂在事業上狠下功夫。這種決絕和剛烈，是被逼迫後的表演，站在她們身後揮著鞭子的並不是男人，而是生活。只有不愁衣食的人才有資格用時間來埋怨命運。生活如此殘酷，不想被吞噬的人就要自己跑出來。真正有氣質的女人，從不炫耀她所擁有的一切，知道什麼時候從牌桌上離開，會爭取也會放手，無論做什麼都要講究姿勢，才不要惡形惡狀，面目猙獰。失意事來，處之以忍，得意事來，要處之以淡。看亦舒的最過癮處在於，每每痛徹心扉的時候，她都能用輕描淡寫來表白。亦舒女朗的心太強壯——是亦舒說的那種「丟在泥淖里還是啪啪跳動，淌著血」的心。她們對人生有太基本的愛好。

看亦舒的女子，都會向著亦舒女郎而奮不顧身，即便沒有黃玫瑰的樣貌，沒有姜喜寶的幸運，沒有吳珉珉阿修羅般的氣質，可是還是想著要把自己變得更加完美。年輕時愛得痴狂又決絕，為才不為財，如果得不到，寧願比煙花寂寞，等到上了年紀後，雲收雨散，她們懂得求仁得仁，夫復何怨，享受那番風雨之後的寧靜，知道再顛倒紅塵，落不得好下場。罐頭也有限期，什麼年紀做什麼事。那些喋喋不休告訴人她讀過什麼書，去過什麼地方，有多少件衣裳，買過什麼珠寶，惟恐人不知道她的優越，寄望著誰會照顧她一輩子的，一定不是亦舒女郎。

誰說女人太聰明太獨立不一定是好事，當男人擁著事業的野心在戰場上廝殺時，難道我們只能做做家務，聊聊八卦嗎？只想擺脫男人加在我們身上的束縛，成為獨立自主、單純美好的女性，只想擁有自己的完美生活和屬於自己的人生。男人要女人又美麗又乖巧又聽話又知足，要女人不愛錢，要女人一下班就做桌熱菜，站在他身後看他打麻將打一夜，他買個破包就要喜滋滋感恩戴德，這樣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女人不再稀罕男人供養了，自己有能力搞定生活。她們幹嘛委屈自己？而且，她們開始超越橫眉冷對千夫指的階段，根本不在乎別人的手指指在啥子地方，旁人可以累死，她們不著意，仍然是大大方方的一個人，不抱怨，不解釋。

當下世界，美人如花，開遍神州，但我理想的女友，是一個洒脫大氣的亦舒女郎，有生活情趣，品味良好，從不追求那種浮華的美，一切處之泰然。女性的光採光芒，還是發自內心的比較耐看。這樣的理想朋友，永不落後，永無隔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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