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山風《女兒今天當媽媽》

女兒今天當媽媽

女兒九歲上三年級，一切都是按照義務教育的規定來的。他們班裡的小同學年齡跟她相仿。每次放學去接孩子，總會看見高高低低的孩子們掛著天真爛漫的笑從身旁穿過。女兒也不例外，校門口看見我，拎著水壺，挎著書包一蹦一跳跑過來。

只是這周三有點反常，沒了往日的嬉笑，故意綳著臉，大踏步走過來。自己把挎包放進車籃，也沒嚷「累死了」，而是問「是不是等的花兒也要謝了？」這句話是她在蹲坑的時候，我老說的，沒想到她此處用的分外貼切。我趕忙說，每天不都這樣？她爬到我背上，拍拍我的肩，「辛苦你了，媽媽！」剛開始，我還沒弄明白，連忙反問，「我的耳朵有問題？」她跳下車，站在我面前鎮重其事的說，「老媽，今天是三八婦女節，咱們都要節日快樂！對不對？」我點頭，她一拍手，跨上來說了聲「走咯！」

回到家，她對著攤開的作業本發獃，問她何所思，她答，「我想好了，這個周末，我做媽媽，你當女兒。也讓你好好休息休息。」視頻那頭的孩子姥姥姥爺笑的前仰後合。我也沒當回事兒，誰知周五剛到晚上，女兒就提醒我明天她要當我媽。我暗示她當媽媽可是要做飯洗鍋，整理家務，洗衣服，還有帶孩子。她低下頭沉思了片刻，然後仰著笑臉說保證讓孩子過的舒舒服服的。

周六一大早，我剛上衛生間。就聽見她在被窩裡大喊，哎呀，遲了。等我出來，看見她已經在廚房忙碌開了。頂著一頭亂髮，她聚精會神地在攪拌雞蛋，見我走過來，她笑笑對我說，洗臉刷牙，然後過來吃雞蛋羹。正當我仔細地刷一顆齲齒時候，聽見她在大叫，「媽——」我沒動窩。她踮著腳尖溜過來，「有顆雞蛋不想被我們吃。」「然後呢？」「敲不破。」「那就摔碎。」我掛著一嘴泡沫沖她說，「遲到蛋殼概不負責」她轉身能離開。「不行啊，卡壞寶寶怎麼辦？」我沖她眨眼睛，我爸插話「就當補鈣了！」

等我坐在餐桌邊，看見桌上擺著兩碗黃澄澄軟糯糯的雞蛋羹，食慾大增。拿起筷子正要開吃，她遞過一把勺子。用滿眼的笑意看著我，就像我平時看著她一樣。我邊吃邊叫」太美味了！」她更是抑制不住自己，在地上跳起來。看著我狼吞虎咽，很快見了碗底。她推過自己的碗，「這裡還有。」我拍拍肚子，她羞澀地抽回去，自己也大快朵頤。吃過早餐，我留在餐桌邊，她拿起抹布揩乾凈桌面，剛要拉起衣袖洗碗，一看她去補課班的時間要到了。連忙跑進衛生間開始清潔自己。

女兒洗臉有一獨門絕技，右手食指和中指沾水在臉上一蹭，抓起毛巾在臉上轉圈一擦，完畢。梳頭扎辮子，是她的最愛，可也最讓她頭痛。因為她扎辮子只用手左右一撈，紮上即可。至於光滑和順程度那是別人的眼睛需要承受的範圍，與她無關。故而這次，我跟著她進衛生間，發現她竟然用洗面奶仔細地在手上臉上打磨，最後居然用一塊化妝棉揩乾凈水滴。然後均勻地塗上潤膚霜。湊到我身邊，「來，看看抹勻了么？」哈哈，這不是我每天早上走之前，湊到她被窩跟前說的話么。我也學她掉轉過頭。哎呀，還沒刷牙！她一邊刷牙，一邊問「還有幾分鐘？」臨出門，她蹲在地上提鞋，很嚴肅地告訴我，「在外面，咱倆的身份要換回來哦。」我走在前面暗暗發笑，難不成這小鬼要我見了同棟鄰居，如她一般要「阿姨、叔叔」一疊聲的問好。

踏上補課班的台階，她在前面招呼我，「小心電線的，會咬人的！」原來昨夜大風把此地的網線和電線刮落，吊在房頂上、半空中。她竄過去，向我招招手。然後消失在門後面。中途休息，她給我打電話，問我水杯在哪兒。我回應今天的外勤不屬於我管。她黯然掛斷電話。再次接起電話，是我媽打來的，說我玩得過火了都不給孩子送水。老家那邊有事，我爸媽都回去了。沒想到女兒一個電話又把他們搬出來。磨蹭了一會兒，才帶了一壺水送過去。

她啜著吸管，坐在一旁眨著狡黠的小眼睛打量我。見我沒反應，放下水壺，撲到懷裡，告訴我累得胳膊疼，腿疼，腦袋疼。我說給她捏捏，她坐起來不好意思地說，這又不是咱家。整理東西的時候，她比人慢了半拍，我走過去幫她拿上用具，她捏住我的手悄悄說，自己能行！

回到家，她麻利地歸置好學慣用具，然後開始洗手、切菜，炒菜，瞧著她有模有樣地把西紅柿切成小丁，剝凈大蔥，洗好，再切成薄厚不一的圓圈，對著案板上的一堆蔥花，她眯著眼睛流著淚說，「切完了。」再次攪拌雞蛋，她沒了上次的緊張，一邊上下挑動碗里的蛋液，一邊擠過來，跟我看視頻。我以認真做飯為由拒絕她，她也心甘情願接受。炒菜的時候，她夠不著灶台，搬小板凳來助陣。把控不了平底鍋與灶口的結合點，鍋里的油一半冒煙一半沒動靜，於是我倆同台合作。鍋鏟在她手裡上下翻飛，只幾個來回，一盤紅黃相間的菜就要出鍋了。盛碟之前，她夾了一小塊嘗了嘗。「嗯，我吃剛好，你吃呢？」她夾了一小塊放在我嘴裡。「嗯，不錯！我吃再加鹽。」她聽見我這樣說，連連點頭，「你跟姥爺一樣，吃得太咸了。」緊接著聽她拖長聲調「唉！沒辦法。」那口吻跟我老媽真像。

摸著滾圓的肚皮，她把目光一直放在我身上。我問她怎麼了，她說，為了公平，她決定把洗鍋這件事留給我。我愕然反唇相譏，「當媽媽的哪有讓孩子洗鍋的道理。她也搬出我減肥的話來，「孩子哪有減肥的，不長個兒了？」她笑了一會兒，再深情看我，我說「少來這套！不洗！」她無奈地說，「那石頭剪刀布定輸贏吧！」我應允。三拳兩勝，我贏了。她站在椅子上，大聲宣布「贏的一方洗鍋——」我抗議，她說抗議無效，「孩子就得聽大人的，這是規則。」

我在廚房洗鍋，她在衛生間洗自己的小內衣和襪子。這是我們最後達成的協議。午休小憩，她帶著滿臉疲憊跟我說，「我還是當孩子吧，這個媽媽真累！」我說「自己決定的事都不能堅持」，話還沒完，她就反駁，「周末我讓你上班，再做餐飯試試！你還當寶寶呢，一點話都不聽！」她指著自己說，「我，媽媽！你，孩子！下午繼續上課外班！」看著她猶如一隻打了雞血一般，我也跟著樂了。

出了課外輔導班，她拉我去吃面，「這頓我請你。我點餐，你付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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