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萬歲，青年中醫從容面對患者的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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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從某種意義上講，感恩是治癒一切疾病的不二良藥。

換位思考一下，患者其實也不容易：帶孩子來北京看病，自己卻感冒了，還得帶孩子坐車趕回去，心中焦急也是人之常情。

如此一想，我還有什麼可「無奈」的呢？

理解萬歲。

上周六上午出門診，中場休息時，碰到診所醫務部負責人妹姐，說剛才有個感冒患者，想找一個「經方派」大夫，一付就好的那種，你接不接？

我一聽就有點頭大：感冒一付葯治好並不是沒有可能，但前提是癥狀典型且不深重、辨證用藥得精準，而且最重要的，患者得信任大夫並積極配合。

如果患者一開始便要求一付搞定，我的經驗是：這事基本上很難。

臨證看病，不確定因素太多，醫術再高明，也不敢保證一付葯必然能好啊。

行醫漸久，對沒把握的病便不敢貿然接手，正好診所當天還有另外幾位同仁出診，於是我便讓妹姐推薦患者找其他大夫試試。

然而老話說得好：「怕」什麼就來什麼，行醫亦是如此。

快下診時，一位面色郁滯、印堂殷紅的女士推門而入：「大夫我感冒了，難受得很，快給我開付湯藥吧，立馬就好那種！」

見這陣勢，我心中暗道一聲「苦也」。

但醫者父母心，患者求上門，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我說別著急，能不能一付治好不一定，先看看再說。

原來，這位女士是專程從西安帶孩子來北京看病，孩子的病看完了，但她卻因晚上光著腳在賓館給孩子洗衣服，而受寒感冒了。

因平時就容易感冒，作為中醫愛好者的她，便自己買了風寒感冒顆粒和小柴胡顆粒喝。

誰知喝葯汗出後，不僅感冒沒好，還開始腰酸困疼痛。

除此之外，還伴有怕風寒、額頭及兩側太陽穴疼（印堂就是被自己揪痧揪紅的）、鼻塞、噴嚏、流清涕、嗓子干癢腫、乾咳、不想吃飯、胃中堵、喝水後加重、打嗝、大便不通、小便不暢及聽力下降等癥狀。

結合患者舌邊尖發紅、苔白微黃膩濕潤及脈象寸關浮弦細滑數尺沉弦細數等表現，我初步判斷她這個感冒屬於《傷寒論》「六經病」中的「三陽合病」，兼有下焦蓄水。

三陽合病，主治少陽，下焦蓄水，當兼利水，我準備開柴苓湯加葛根、桔梗進行治療。

然而，當我寫到「澤瀉」這味葯時，卻突然被患者打斷：「大夫你還是別給我開澤瀉通大便了，我一吃澤瀉就拉肚子！」

我瞬間便感到有些「無奈」──

既然不相信大夫，那還看個啥子嘛…

說實話，當時我有點打退堂鼓了，說要不你找其他大夫看看吧，信者為醫，你若不相信我，你這病估計我也看不好啊。

患者這時也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話了，於是連忙道歉：「我不是不相信您，只是真的不太敢吃這個葯……算了，您怎麼開，我便怎麼吃罷！」

我一看有轉機，於是便跟她解釋：澤瀉不是通大便的，而是利小便。你現在被風寒邪氣侵襲，而中上二焦的津液又不足，就是因為它們都被蓄積在了膀胱里，變成了廢水，用澤瀉就是為了把膀胱里的廢水利下去，再配合其他葯，中上二焦的津液才能更好地恢復，侵入身體略有化熱的邪氣才能得解，感冒才能好。

聽完我的解釋，她還是有些將信將疑。

看到患者仍略有疑惑的眼神，我轉念一想：也罷，未必非得利小便。

《傷寒論》230條有云：「上焦得通，津液得下，胃氣因和，身濈然汗出而解。」

單用小柴胡湯加葛根、桔梗一樣有效，只是慢一點。

反而，如果堅持用「澤瀉」，患者心有所疑，不僅影響療效，甚至還可能根本不抓藥，就更得不償失了。

想到這裡，我嘆了口氣，便把已寫好的「澤瀉」又給劃掉了。

患者見我劃掉「澤瀉」，以為我生氣了，於是又是一通道歉。

無奈，我只好跟她把我上面的思考又解釋了一遍，她終於表示理解並同意。

該到寫付數時，我說：「要不我先開一付，你先喝喝看，不行的話再找其他大夫看看？」

患者說：「您還是開三付吧，我這兩天住賓館，熬不了葯，三付才好代煎。」

……好吧，有門兒。

開完方子，我又跟她囑咐了一些感冒後飲食起居需要注意的事項，並把微信號給了她，讓她喝葯過程中如果有問題，可隨時聯繫我。

然而，三天過去了，患者雖然加了微信，卻一直沒跟我聯繫，而我也因為診務繁忙，便沒有主動聯繫她。

直到昨天下午，我收到了這樣一條微信：

說實話，看完這條微信，我的雙眼不禁有些濕潤。

不僅是因為患者恢復得較好，幸不辱命，更多的，是因為感動。

這讓我想起了前年感恩節，我發的一條微博：

是的，從某種意義上講，感恩是治癒一切疾病的不二良藥。

換位思考一下，患者其實也不容易：帶孩子來北京看病，自己卻感冒了，還得帶孩子坐車趕回去，心中焦急也是人之常情。

如此一想，我還有什麼可「無奈」的呢？

理解萬歲。

再往深里說：患者困苦，而「打鐵還須自身硬」，唯有醫術真正精良，才能更好地幫助患者，就像我哥說的：

「行有不得，反求諸己」，如是而已。

以上是促使我著手寫這篇文章的原動力。

因寫文涉及隱私，所以我徵求患者意見：可不可以把她這次看診的經歷（隱去姓名）寫成一個小故事，以幫助大家更好地了解中醫？

她說用真名也無所謂，還特意囑咐我把「腎虛」不能亂用感冒藥發汗的事也寫進去，提醒大家不要犯同樣的錯。

請原諒我的感動點太低，我內心某個柔軟的地方又被觸碰到了…

事實上，也不能完全說就是「腎虛」，這個患者「腎虛」的可能性有，但更多的，卻是因為下焦膀胱蓄積了太多的廢水，導致正常充於脈道的津液不足，所以才表現為尺部沉弦細數的徵象。

《傷寒論》中說：尺脈見沉、細、微、數、遲等徵象時，都不可貿然發汗，否則容易重傷津液。

比如這個患者，就是因為本不應發汗，卻喝風寒感冒顆粒等強行發汗，導致下焦津液受傷，不能濡養腰部經脈，所以才出現腰酸困痛的癥狀。

可見，並不是所有的感冒，都是可以通過吃感冒藥發汗而痊癒的，搞不好，還容易引起各種變症，這一點大家一定要注意：

是葯三分毒，臨證用藥，哪怕是中成藥，也一定要在葯症嚴格對應或在有經驗的醫生指導的情況下使用。

最後，再說說「年輕中醫」這件事…

其實，我已不能算是「年輕中醫」了──

溫病大家吳鞠通40歲時便已寫出傳世名著《溫病條辨》，「神醫」葉天士不到20歲已醫名遍鄉里，而「醫聖」仲景年少時便被人斷定「後將為良醫」，後來果然「識用精微過其師」，著成千古名著《傷寒雜病論》……

說實話，跟歷代前賢們比，我自己都感覺已然不「年輕」，落後太多了，唯有博極醫源，精勤不倦，方能不負廣大患者信任與歷代前賢教誨於萬一。

謹以此文，向這位既讓我無奈又令我感動的患者致謝，向古往今來的中醫前賢們致敬，並與看到這篇文章的「年輕」中醫同仁們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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