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維明：儒學是具有全球意義的地方知識

北京大學人文高等研究院院長杜維明致辭

9月20日上午，第八屆世界儒學大會在曲阜辟雍廣場開幕。來自34個國家和地區、100多個儒學研究機構與學術團體的600多位專家學者及嘉賓，圍繞「儒家思想與人類命運共同體」主題展開交流。《儒風大家》現場參與報道。杜維明先生在開幕式致辭如下：

各位領導，各位嘉賓，同仁們，朋友們：

我感覺到非常榮幸能夠在第八屆世界儒學大會的開幕式發表一點感想。儒學現在根據對學術界的了解進入了第三期的發展，而這個第三期的發展經過了三代思想家的努力，已經進入了一個新的時期，這次大會是非常有意義的。五四時期的哲學家面對西方啟蒙心態的衝擊，試圖重建儒家傳統的理論體系，吸收了一些西方的思想，把儒家的核心價值轉化為現代精神的體現。

在過去幾十年來，北美和台港所謂的新儒家在巨大變革的文化氛圍中洞察生命存在的基本價值，深思人文精神的前景，為儒學開闢了哲學的領域。他們回顧人類精神文明的大傳統，探索世界各大傳統包括西方傳統一些哲人的思考方式，表現出深具憂患意識中國人的心靈世界，那段時間儒學受到了很多衝擊。

最近幾十年來特別是最近20年來，大陸儒學展現了新的氣象。不論從身心性命、從經世致用、從訓詁考證或者整理國故，剛剛山東大學都是很好的例子，都有欣欣向榮的趨勢。值得稱道的是不少原來專門研究西方哲學的學者，決定奉獻畢生之力，致力於儒學的教研事業。他們分別在不同的領域和層次，比如關於身體的問題、心靈的問題、倫理的問題、美學的問題、政治制度或者一般所謂生活實踐，都為儒學開闢了新的話語。所以從五四的哲人，通過北美和台港新儒家和現在中國大陸的儒者，一共積累了非常深厚的智慧，為我們提供了深厚的思想資源。

今天，我們的儒學發展應該在更寬廣、更全面、更堅實的理論基礎上發展，而且更全面和深入的人文關懷中進行。儒學是一個學習文明，他一直在發展，一直在壯大，我們現在是一個新時代，但是還是在發展壯大的過程。

我提幾點意見。

放眼世界，我們正在走向世界，同時世界也在走向我們。我們應該突出中國優秀傳統文化能夠為世界提出貢獻的思想資源，我們對哲學上各種不同類型的課題都應該照顧，但特別關於倫理學如何做人的問題，關於美學人生境界的問題，關於文明治理的問題，通過文明的對話和世界接軌。在這個意義上，我們是一個學習的心態，我們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發展策略，我們有信心，但是我們是從學習中增強自信。我們要跳出一種比較狹隘的不管從專業或者從民族、或者從社會的角度來看這個波瀾壯闊，從軸心文明以來就給人類提供了非常深厚文化資源的傳統。我們應該特別注重錯綜複雜的生命世界，在日常生活的具體實踐中鍛煉思想的能力，體現儒家所代表的價值。現在很多學者特別是在山東提倡鄉村儒學、社區儒學、儒學走到社會，這也是非常健康的發展。另外在孕育我們的學術能力視野之下，我們必須走出古今中西之爭的狹隘傳統，我們要擁抱更寬廣的全球世界，這是建立生命共同體必備的。也就是說我們要對軸心文明時代的大傳統特別像印度這種傳統，各種不同原住民的傳統，特別像非洲的傳統，還有各種在西方現在新興起的思潮和國內新興起的思潮，我們都要和他們結緣，從他們那裡吸收儒學繼續發展的資源。

另外，不可否認現代西方的啟蒙運動是在現代中國文化傳統之中不可消解的重要力量。這個重要力量我們應該了解，同時要批判的認識，通過對各種不同學術傳統的理解，深化儒家傳統的自我反思能力和群體性，又有批判性的自我意識，在這個基礎上建立文化自信跟理論自信。

中國的儒家傳統和很多其他的優秀傳統正在積极參加文化主體意識的創建。在這個視域之中主體就應該是開放的，應該是寬廣的，應該是包容的，應該是與時俱進的。同時也是批判的，批判的意識不是批評，而是一種有反思的能力來調節我們在各種不同領域裡面、各種不同情況之間如何進一步的加強自己的了解和加強我們和其他文明能夠對接，加強通過文明對話能夠和世界各大傳統一起合作的機遇。

中華民族的資源尤其是現在非常豐富，特別是思想資源。既有儒釋道思想，也有伊斯蘭教、基督教的文化影響。但是更重要的是五四以來中國自己發展出來的社會主義，我們自己思想的道路，這個道路、這個思想都有非常深刻的歷史根源和對現代的文明所碰到大問題做出回應的能力。因為儒家傳統是超時代、跨文化、多學科的一種人文現象，這個思想是多層次、多維度的一種生命哲學。哲學的反思不止是描述和詮釋，而且是創造。儒家哲學在嚴格的意義上說不僅是中國的，也是東亞的、日本的、朝鮮的、韓國的，還有越南的，同時也是東南亞的，海外華人的，所有的群體都深受這個傳統的影響。因此我們可以說它是具有全球意義的地方知識，但這個地方知識具有根源性，全球意義是它能夠建立生命共同體所提出的觀點。

在高層的積極倡導之下，中國各級政府致力於推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努力和發展作出了很多貢獻。特別是山東，作為孔孟故里和齊魯文化的發祥地，山東省在儒家文化的研究傳播方面採取了很多舉措，而且成效非常明顯。

這次會議讓我們領略了山東大學的學術實力和感召力，尤其是承擔具體籌備工作的儒學高等研究院。我了解在那麼短的時間，有那麼多變數，又能夠非常淡定的、一種堅定的思想，能夠把那樣一個複雜、全面的大會召開，這個可以說是非常非常難得的。這幾年儒學高等研究院異軍突起，學術界常常不斷地聽到他的聲音。正是該院一批活躍的專家學者為我們打造了這場學術盛宴，所以我在這裡特別表示敬意和謝意。我相信，這次大會標誌著儒學在中國和世界範圍內進入新的發展階段，而這個新的發展階段是開放的，是包容的，是與時俱進的。不是僅回顧過去的光榮，而且是面對未來的挑戰。

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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