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蕭落葉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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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明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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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大山的女兒。

我的家鄉，是一個被群山環抱著的窮鄉僻壤，山高坡陡，土地貧瘠，能長莊稼的土地少得可憐。童年，跟著同伴兒一起上山砍柴，總幻想著能在山頂看到山的那一邊到底是啥模樣。可是，我們到了山頂以後，綿延無盡的山巒一次又一次擋住了我們視線。兒時，我痛恨大山，我想走出大山。

我媽跟我說，要想走出大山，只有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讀書。

少年時，我到底憑藉讀書這條路，走出了像大海上的波浪一樣綿延不絕的大山。那時，我一點也不依戀大山。

青年時，我讀大山。那時，我慢慢愛上大山。

中年時，我讀懂了大山。此時，我深深地眷戀著大山。

我感恩大山。

大山給了我蒲草一樣堅韌的性格，大山裡有我永遠的家園，大山裡有我長眠的白髮爹娘。

我無時無刻不惦念著大山，以及大山裡的親人。可是，山高水長，父母歸真，我只能用文字與他們對話，我只能用文字和他們傾訴我的思鄉之苦、思親之殤。

我用文字來歌唱大山，我希望我山中的爹娘活在我的文字中。我始終相信，相信文字是有生命的。

蕭蕭落葉寄深情

中國歷史上唯一一位雖沒有宰相之名，卻有宰相之實的女子，就是初唐才女上官婉兒。她才華蓋世，出類拔萃，以至於在中國歷史上沒有同類型的女子再度出現。這也註定了這個奇女子在中國歷史上的唯一性和獨特性。

因為喜歡那首《彩書怨》，才讓我走近這個位同宰相、爵同諸王的曠世才女。當我穿過歷史的塵煙咀嚼「葉下洞庭初，思君萬里餘」，才發現這位權傾朝野的巾幗女傑，在感情深處卻是溫婉、和順、多愁善感。而對她的解讀，區區一個「才」字，哪裡寫得盡婉兒璀璨卻又沉重的一生啊。

上官婉兒，唐朝女官、詩人。陝州陝縣（今屬河南）人。上官儀孫女，唐中宗李顯的嬪妃。上官儀被殺後，尚在襁褓中的婉兒隨母鄭氏配入內庭為奴。十四歲時因聰敏善詩文，明習史事被武則天重用，掌管詔命多年。唐中宗李顯複位後，拜為昭容，掌管朝綱，權勢日增。曾建議擴大書館，增設學士，頗得信任，代朝廷評天下詩文，一時文武多集其門。後在臨淄王發動政變時，被李隆基英勇地斬於刀下，這個卓越的女子被歷史的塵埃帶走了。

「葉下洞庭初，思君萬里餘。」這是上官婉兒的《彩書怨》的開頭兩句，後六句為「露濃香被冷，月落錦屏虛。欲奏江南曲，貪封薊北書。書中無別意，惟悵久離居。」

全詩的大意是：洞庭湖邊秋葉剛剛落下的時候，想念萬里之外的你。秋初露水濃了，我睡覺的被子倍感寒冷，月亮落下去了，色彩斑斕的屏風因為沒有月光的照耀已經看不見了。想要演奏一支江南的曲子，但卻是非常喜歡寫信給遠在薊北的你。信中也沒有別的內容，滿滿的儘是獨居的惆悵以及對你的思念。

這是一首五言律詩，此時的情感表達超出了宮廷詩慣有的基調，如此綿長的思念乃是宮廷詩歌中難得一見的款款深情。詩歌以景托情，借景抒情，天氣之蕭瑟，情懷之惆悵，在短短40字中渾融一體，曲盡纏綿，讀來讓人感覺有一種說不出的惆悵，又感覺格外的深情、清新、清雅、脫俗。

有史料說，此詩是上官婉兒寫給章懷太子李賢的詩。

其實，這個罪臣之後，僅憑她的傾國傾城的美貌，還有她的曠世才華，傾慕她的男子實在不少。從章懷太子李賢、英王李顯、相王李旦到風流倜儻的貴族公子崔湜、朝廷重臣武三思。拋開殘酷的政治背景，單從人對感情的態度而言，也許婉兒真的是一生中可能對很多個男子情深，但無論如何，卻只對一個人情真。那麼這個人就是章懷太子李賢。

正史和野史總是把婉兒說的作惡多端，淫亂宮闈，好像所有的陰謀詭計的始作俑者，都是這個詭詐奸滑的女子。事實上，她沒有什麼野心，雖然她有著高貴的貴族血統，有著與生俱來的美麗與優雅，有著無上的智慧，但是，她被她的奴婢的身份限制了，是生存的惡劣環境使得她學會了隱忍，她隱忍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活著。

活著，成了這個女子的唯一。

她清醒的知道，她只能以女人陰柔的方式存活下來。沉悶衰朽的內文館裡十年奮力的苦讀，博學多才的老學士悉心的教誨，使她的才學與智慧與日俱增。於是，她便以此在艱難的塵世中，慢慢的成了一個中庸狡黠、八面玲瓏的女官。她學會了左右逢源，學會了不卑不亢，以至於她經歷了大唐的衰敗、武周的興盛、李唐宗室的光復以及醜陋的武、韋之亂，在如此紛繁的更朝換代中，在各種各樣的勢力中，她總能審時度勢，高瞻遠矚，不斷的調整自己，尋找自己在其中的理想位置。唯其這樣，她才逃過了一劫又一劫。唯婉兒才堪稱智慧的主宰，也唯有她才能夠真正的權傾朝野，叱吒風雲，操縱著王室的各派勢力。

著書的人說她淫亂宮闈，這對她是不公平的。

上官婉兒是高貴的，她是一個高貴於天下所有女人，甚至高貴於武則天的女子。她的高貴在於她的靈魂。

14歲起，她一直生活在武則天身邊。她幾乎與皇室的兒女們一道長大，她那天生的貴族資質和美麗優雅，贏得了皇子們對她的傾慕與熱情，她以少女清澈的心靈，周旋於章懷太子李賢、英王李顯和相王李旦三個英姿勃勃的少年之間。然而，巨大而險惡的政治背景之下，任何由衷的愛情全被政治這隻鐵腕兒撕捏得粉碎。

李賢，這個集文韜武略、雍容華貴於一身的皇太子。他從第一眼見到上官婉兒的那一刻起，就深深地愛上了這個溫婉優雅的女子。婉兒與他的愛情，不僅是容貌與才學上的相互傾慕，更是志向與理想上的心意相通。為了婉兒能夠活下去，李賢無論對婉兒做了什麼，都考慮是否對她有利。他甚至於在後來的所謂「東宮謀反」這樣生死攸關的時刻，想到的是如何逼著婉兒出賣自己，幫助婉兒取得武后的信任。婉兒是那樣深的愛著這個男子，而最終還是違心的出賣了他。這一份用愛和純真為代價的賭注是多麼殘酷，又是多麼無奈。

只有章懷太子李賢懂得這個溫婉優雅的女子，只有他才能懂得這個女子背負的孤寂靈魂，只有他才能真正覺察得到她心底巨大的、無法言說的悲涼，也只有他真心地、深深地愛著她。

蓋因如此，李賢心甘情願用自己的死來換取這個自己深愛著的女子的生，這份情誼又是何等厚重。

婉兒最終無法與李賢走到一起，但李賢卻成了婉兒終生的精神支柱和心靈的伴侶。

「東宮事件」之後，李賢永遠留在了巴蜀的窮山惡水間，無論是身體還是靈魂。他的靈魂再不能也再無法找到回家的路，婉兒深深地知道這個。

婉兒自被武后「黥刑」後，一為紀念李賢，二因無欲無求，整日里素顏打扮，再不梳妝照鏡。她變得淡泊樸素。

在婉兒所見過的皇子中，相王李旦是從一見到她就認為他們是平等的。在他們之間一直有著一種很和諧很默契甚至是很親密的一種兄妹的關係。他們心心相印，他們也深知，無論在什麼情況下，他們都不會傷害對方。後來他們儘管很少見面，但那種默契依然存在，那是一種很深的友情，是一種秘而不宣的兄妹之情。

他們之間沒有愛情。

李賢的自殺成了婉兒心中永遠的疼痛和無窮無盡的思念。也正是李賢的早逝、真愛的殤，她才明白真正的愛情是怎樣的脆弱，怎樣的不堪一擊，又是怎樣的遙不可及。

而身體，對她到底意味著什麼？

史書中將婉兒與武三思的關係說成是淫亂，這種說法對婉兒是極不公平的。

婉兒嫌惡著武三思、蔑視著武三思、仇恨著武三思。與其說他們之間的關係是純粹的身體關係，倒不如說是一種由身體所鑄造的同盟關係，那僅僅是一場利益的交易。婉兒之所以情願幫助武三思，攀附武三思，甚至允許這個哈巴狗一樣猥瑣的男人走進她的身體，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她想活下去。因為，武三思的權勢太大了。

婉兒其實很可憐，她的追求實在太過卑微——她要活著。她不能離開他，甚至有些依戀他。

在婉兒內心深處，對武三思，唯獨沒有愛。

那個風流倜儻的貴族公子崔湜，是在婉兒40歲之後走進婉兒的世界中的。

很顯然，婉兒十分看重她中年時代遇到的這份愛情的。她與崔湜的關係從詩歌開始，因為讀了他的詩，她才欣賞他，進而傾慕他。她對崔湜無所求，只是欣賞他詩中所表現出來的那一份愁苦與浪漫。文如其人，詩中的崔湜很真實，只可惜，現實中的崔湜很卑劣。這就是多面的崔湜，才華橫溢的崔湜，貪得無厭的崔湜。智慧的腕兒忽略了崔氏對她有所企圖，她甚至無視崔湜在她的鼎力相助下平步青雲。

她和崔湜之間，依舊沒有真愛。

婉兒再一次明白，身和心確實有著非常遙遠的距離。

「書中無別意，惟悵久離居。」說到底，婉兒無論怎樣地權柄天下，她到底還是一個多情、溫婉的美麗女子。解讀《彩書怨》，讓人體會到了她那長滿荒草的心田深處，對李賢的那份纏綿悠長的款款深情，同時也開啟了了解婉兒的另一扇窗。

作者簡介：袁明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