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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掙扎,也不想從籠子出去

和香港的聯繫,大概只有偶爾幾次朋友的代購,印象中,維多利亞壹號和九龍城寨組成了這個城市的兩端,人們就在中間若無其事地忙碌生活著。最近和香港的朋友聊天,對香港的居住環境頗有了解,當聊起「籠屋」,卻感覺空氣都逼仄起來。

籠屋最早出現在1950年代,是外來勞工的臨時住宿。顧名思義,籠屋即一張張被被鐵絲網包圍的床位,大多存在於深水埗的危樓之中。住在鐵籠里的人,也被稱為「籠民」。

再奢華的香港霓虹,都照不到這裡。

照片來自香港社區組織協會(SOCO)

1992年,一部由黃家駒主演的電影——《籠民》,講述的就是這種居住環境

8.8的高分,且三千多人的評價九成給了4、5星,好於95%的劇情片。

這部片子還在1993年橫掃第12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拿下最佳影片、最佳編劇、最佳導演,最佳男配。

這還不算完,看下同年和這部片角逐的對手吧——

《92黑玫瑰對黑玫瑰》...《阮玲玉》...《武狀元蘇乞兒》...《黃飛鴻之男兒當自強》...

無一不是大腕雲集,製作精良,口碑爆棚的作品,《籠民》這部大冷門,也讓導演張之亮自那時起被香港同行戲稱「張黑馬」。

而在這部影片中,每一個演員的演技都可以秒殺現在無數的演員。

145分鐘,各路老戲骨輪番登台,一副香港最底層市民的百態畫面盡呈眼前。雖沒有高潮起伏,一口氣看完,仍意猶未盡。

而張之亮之所以啟用黃家駒,應該是有考慮到商業因素,畢竟黃家駒那時在年輕人中的影響力不是任何一個老戲骨所能比的。雖然他的演技略顯稚嫩,但好在毛仔這個角色幾乎是為他量身定做的。

因為現實中黃家駒出生在香港的一個勞工家庭,他們一家七口住在九龍一個不到三十平的小單位。

而劇中的毛仔也蝸居在香港的「籠屋」。

香港人口稠密,根據條例,一個單位內有12個床位或以上租戶,並且共享廚房和廁所的,就稱為床位寓所,俗稱「籠屋」(或稱之為男人公寓)。

而「籠屋」中的住戶多為老弱的貧苦男人,他們則被稱為「籠民」,這就是繁華的香港背後的一種「貧民窟」。

電影里完全真實地再現了這種場景。

所有人在一起洗漱,晾曬,生活空間頻繁地交叉。

但是他們的生活大多和睦,相互之間的關係甚至親密到每日早晨都可以問好。

九十九歲的老人陳十一平日里靠給鄰居們賣雜貨為生。

他在籠子里過著自己的壽辰,端著臉盆正要去洗漱的鄰居,順便也過來紛紛祝壽,隨心隨性,就像家人。

這裡還生活著盡職恪守的包租公「肥姑」,還有他中度弱智的兒子太子森,還有市儈租客唐三,以及莽漢租客陸同,他們分別代表著普羅大眾中的典型面孔且在價值觀上相互衝突。

還有劉洵扮演的大陸道長,愛說些大道理,更愛亂灑雞湯,是眾多籠民中最具知識分子色彩的人。愛說些旁人聽不懂的言語,比如一位「籠民」道友祥因病去世,他嘆息著說:

而旁邊的唐三和眾人,卻只回他一個白眼。

似乎是導演借道長角色的口講出人世哲理,卻又遭人白眼的自我嘲笑。

這些市儈、善良等形形色色的小人物,就聚集在寵物店一樣的籠屋裡,幾十個人擠在一處,苦中作樂,熬過一日算一日。

儘管如此,他們還是很愛籠屋這裡的生活,因為便宜、因為自在、因為有人能守望互助。

可是在城市革新的鐵蹄下,籠屋終歸是要被拆除的。

由於城市開發的需求,業主要收回這間房子。

業主、開發商、政府、警察、法院、租客,幾乎代表著社會各個階層的人都糾結到這一件事上,各自有著需求和難處,這完全是個無法調解的矛盾。

於是,籠民們就開始了和政府漫長的談判。

但針對這件事,導演並沒有藉此對社會對政府口誅筆伐,只是以冷靜寫實的調子描寫了這樣的生活而已,把這些真實鏡頭用黑色幽默包裝,在笑聲和同情里,把人們代入到影片場景之中。

而黃家駒飾演的毛仔,在影片中就是這樣一個客觀看待故事發展的角色,也是讓觀影的年輕人自我代入的最好位置。

看著毛仔,會讓年輕人產生各種聯想,比如:

如果我是他,如果我是一個住在籠屋的年輕人,我會怎麼想?

如果我身邊有這樣一群中老年普通男人,我會怎麼做?

毛仔是一個剛出獄的無業青年,叛逆、無知、追逐利益。

初入籠屋的他與這裡格格不入。

還與這裡的原住民們衝突不斷。

這時候,表面上體恤民情的徐議員,暗地裡卻與業主勾結,看到格格不入的毛仔,就用重金收買他,騙到了籠民自願搬出的簽名。

籠民們當然不會就此妥協,開始了無力的抗爭,而毛仔也慢慢被籠民們感染,從無知的出賣到一同反抗收樓,看似只是一個年輕人迷途知返的老套路,其實毛仔整體的心態轉變契合了我們觀影的心態。

編劇在這裡想向我們傳遞的其實就是——

在香港這個追逐利益的城市,難得地尋找到一絲人間溫情,可是這個人間溫情的載體必須要被城市毀滅。

在這場物質和精神中的博弈中,我們總會想毛仔一樣選擇前者,可是到最後,精神價值依舊無時無刻高於物質價值。

至於如何通過畫面傳遞呢?也許來點血腥的衝突場面更有戲劇性?

像這樣

像這樣

或者,像這樣

任何一個這樣的場面,只要導演讓它出現在了電影里,都能抓到觀眾的眼球,各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媒體,也都能有熱點噱頭可以追。

但是《籠民》這部片子沒有。

150分鐘的電影幾乎沒有高潮,除了最後籠民們被迫搬出,導演並沒有過多描寫反抗本身,全片沒有高潮起伏沒有場面刺激,就用平淡無奇的鏡頭記錄著市井小民們有點瑣碎和黑色幽默的生活。

這些鏡頭好像有魔力,從開始的昏昏欲睡、到新鮮有趣、到感同身受、到不甘、到不舍。

我們好像和毛仔一樣,親身經歷了整件事情。

導演沒有妄斷整件事情對錯,批判和溫情被神奇地融合在一起,沒有太多戾氣和憤怒。

把憤怒的矛頭指向籠民嗎?他們已經無能為力,只能得過且過啊,

指向業主?業主也是合法收樓啊,

指向政府?香港想要發展,老房只能拆遷啊。

好像人人都有錯,可又好像人人都沒錯,可每個人卻都有那麼多問題要解決。

這就是所謂社會問題的難處。

面對這樣的社會問題,這部電影沒有濫當聖母婊,而是借毛仔之口喊了一聲——「你們每個人都只顧自己,要出力的時候又依賴別人」

歸根究底,這就是社會底層人士無力逃開的悲劇。

這部片把悲劇包裝成幽默的家長里短,把你所不知道的現實,直愣愣地展現給你看。不去謾罵、過度渲染。

當憤怒不是你開始思考的源頭,這時候你產生的同理心,對這個社會的批判才是最真實且最需要的。

克制,客觀,正是這部片的偉大之處。

影片上映到現在將近30年,但本片並未因時代的發展而過時。

香港這個大城市中,底層人士的居住問題至今也根本沒有完全解決,「籠民」這個群體依舊存在。

他們只不過是換了個更高級、更光鮮的殼子罷了——

香港目前流行的太空艙居所

只有一張床,2平米,租金卻要4、5000元

甚至在內地,最近也出現了如此包裝的太空艙,美其名曰,「共享睡眠」。

某種程度上,這個社會問題不僅沒有解決,反而以更高級、更催眠的形式蔓延著。

可是,對於底層年輕人的租房問題,我能說什麼呢?

說什麼,指責什麼都沒有用,我能做的也許和這部電影一樣,只有將那些最真實的生活,我們未來可能遇到的情況真實地展現給大家看,是非對錯心底才自有量度。

至於問題的解決,只能交給時間,我們只能期盼未來會越來越好吧。

最後,也是整部電影最讓我震撼,印象最深刻的一個畫面

也許是導演對自己整篇的剋制,也有了一些反思,憤怒固然是一件不值得提倡的事情。

可是,當一個年輕人面對強權最悲哀的是什麼呢?是反抗後的失敗或者妥協?

我想,應該是隱忍與剋制後的麻木吧。

當不願意搬出來的籠民們賴在籠子里不走,警察不得不拿著電鋸隔斷籠子,連人一起抗出來。

反抗、叫囂都有,但也都沒用,因為他們才是不合法的一方。

血氣方剛的毛仔,不再掙扎,也不想離開籠子,但無力反抗。

當電鋸鋸開他的籠子,

鐵與銹的火花四散跳耀,

照亮了他漸漸開始麻木的臉。

這是香港的故事,同樣,

也在那些學習香港的城市發生著。

照片來自香港社區組織協會(SOCO)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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