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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情歌:食堂戰爭

又是一段沉悶的日子。

天空老像擦拭不凈的玻璃窗,灰濛濛的略帶油膩。我們開窗戶與關窗戶都是一樣的感覺和光亮,乾脆不開,讓臭襪子味尿臊味和一些青春男子身上的說不清的怪味在屋子裡自由地飄蕩。

食堂的稀飯越來越清了,稀稀喝喝吸一大口,舌尖上只沾著幾顆堅硬的大米,再卷回到牙齒上嚼咬半天,也嘗不出什麼味兒來。這飯吃多了,思想也清淡起來,每天都是迷迷糊糊的想睡覺。上課是最痛苦的日子,老師手撐著講台咿里哇啦不知講了些什麼,一個勁叫:看黑板,看黑板。我們沉重的雙眼卻直往腳底掉,拉都拉不住。掉在地上還有沉悶的響聲,聽起來很像人迷糊時打的鼾聲。

那些日子,我們的臉上都飄著層菜湯的顏色,記憶力明顯下退。手裡拿著外語單詞本,那些亂七八糟的字母卻滿天飛舞,抓都抓不住。我早忘了那個同我背靠背睡了一夜的女孩子,我記不起她的模樣和氣味,記不起她曾經說過什麼話。有時,想起有這麼個人,也模模糊糊的一團灰色,聚在一起是黑色的影兒,散開來是嗡地飛起的蒼蠅。我們所有的人,都把日子過得糊裡糊塗。那幾個開始唱校園戀歌的,也啞了聲腔。女友找上門來時,他們找種種借口,什麼要期末考試了,忙呀!開始電腦考級了,累呀!把她們轟走,關上門,長長地叫一聲:「沒意思,太沒意思了!」打著哈欠縮進被窩裡。

那是平靜而又沉默的。我們都迷糊著沉重的眼睛,坐在一艘順水漂流的船上。管它前方是什麼地方,漂吧,我們要睡覺!

有句話好像是魯迅先生說的:「不在沉默中暴發,就在沉默中滅亡。」我們一邊沉默著,一邊又盼望著天空滾下個大火球,把學校炸掉一大半,讓所有人都熱鬧轟動起來。周兵看著窗外那片死人臉皮似的灰白的天空,說:「這雨再不下,真的要死人了。」

那天,我們像往常一樣,一邊喝著清如尿水的稀飯,一邊朝教室走。陳阿芸的詩興大發,從書包內撕了一張作業紙,墊在飯盒蓋上嘩嘩嘩地寫了一大篇,遞給我看,說:「如何?」

那是摹仿《詩經·伐檀》寫的文字,看一眼就讓人愉快得想咧嘴怪笑:

噹噹敲碗兮,

稀飯清且漣漪,

不生不熟,

舌頭磨起老繭兮。

嗵嗵敲肚兮,

菜湯清且漣漪。

不咸不淡,

渾身長苔蘚兮。

彼炊哥兮,

不吃素兮。

喬愉說好看,便揮著大筆抄了下來。其實,她早就憋了滿肚的怨氣,肚皮的油氣都讓青青的菜湯刮光了,早就想干點什麼了。她趁天黑時,把這首詩貼在了食堂的打飯窗口上。

早上,打稀飯的圍著讀,邊讀邊笑。食堂里的炊哥們好奇,也來看,卻讀不懂什麼意思。問學生,學生只是笑,把稀飯端給他們看,說寫的是這碗稀飯。炊哥們多疑,不信學生的話,便用一塊干臘肉來誘惑。經不住誘惑的人成了叛徒,不僅誇大了此詩的意思,還把寫詩人也告密出去了。

這食堂的炊哥不多,掌勺的那位胖大極了,光潔的頭頂塗了油似的亮堂。耳朵卻十分的小,幾乎看不到耳垂。另兩個卻一副骷髏相,愛裸著上半身,坦坦然然地讓生物系的妹妹們數骨頭。這天打飯時,全歪斜著嘴,手患了風癲似的抖個不停,一勺菜抖兩下只剩半勺了。

陳阿芸一邊砰砰敲碗,一邊用很怪的調子誦讀他的那首詩。前後都是眼饞地等待一碗稀飯的女脫們,用飢餓而且尖利的嗓音把他的詩切割成碎塊,原封不動地扔進他的砰砰響的碗里。他終於排到了窗口前,把碗遞給胖炊哥。胖炊哥把勺子一扔,眼睛便紅了,沉著臉看了他許久。陳阿芸敲了幾下碗,說:「打飯嘞!快,我背後還排了那麼多人。」

胖炊哥說:「我不打給你呢?」

陳阿芸說:「我飯票不夠嗎?」

胖炊哥說:「你他媽就不配吃人飯!」

陳阿芸說:「你盆子里裝的是豬食嗎?」

胖炊哥最恨有人說豬,一股煙霧從他光亮的頭頂飄起來,整個食堂都嗅到了股豬皮烤焦了的臭味。他拿起勺子,朝外面的牆壁指了指,說:「那張紙上東西是你寫的?」

陳阿芸笑了一下,臉上湧起了羞澀的紅,說:「寫稀飯和菜湯的,不好意思。」

胖炊哥把飯勺提起來,又朝桌上一砸,臉上突起了兇狠的包塊,說:「我正在到處找你呢!你今天不把牆上的紙舔下來,吞進肚子里,我就把你剁了來煮湯!」

陳阿芸的眼鏡片上塗了層灰色,他嘴唇顫抖著,想說什麼又哽在喉頭吐不出來。胖炊哥一把抓住他的手,朝窗口一拖,他的頭就栽進了清清亮亮的稀飯里。

後面的周兵在女脫們的驚呼聲中,一把抱住陳阿芸的腿。這樣陳阿芸可慘了,周兵和好幾個男脫女脫朝外拖,胖炊哥往裡扯,陳阿芸在中間狂呼亂叫,臉蒼白得快出人命了。周兵等人才鬆了手,陳阿芸被拖進了窗口,橫放在宰肉的案板上。胖炊哥提起砍骨頭的大片子菜刀,朝陳阿芸耳旁一砍,刀口深深地陷進木頭裡。陳阿芸嚇得媽呀媽呀怪叫。周兵等人火了,提起飯盒跳進窗口,朝胖炊哥們砸去。還有提板磚的,拿木棍的也涌了進去。不知誰四處狂呼亂叫,食堂內外擁擠滿了學生,吼叫著,把飯盒敲得噹噹響。

胖炊哥說,快堵死窗口,宰幾個人的手指給他們看看,不然讀幾天大學就敢在我們脖子上屙屎了。

那幾個骨瘦如柴的炊哥沒敢動,周兵已搶奪了一個大鍋鏟四處揮舞。胖炊哥舉著刀一臉的難堪。周兵說,我們早就忍無可忍了,天天讓我們吃這些清湯寡水,一打暈菜就發羊角瘋。我們早想吃你身上的肥肉了。

外面的學生狂呼亂叫,嘩地把門擠塌了,大群的人涌了進來,又把舉刀的胖炊哥們擠到了牆角。周兵趁機救出了陳阿芸,從窗口鑽出去,陳阿芸的頭髮上還在滴著奶水似的稀飯。當保衛科的人趕來時,食堂已沒多少好的桌凳了。保衛科的人清清楚楚地看見,高高舉著大片刀的胖炊哥,便喝住了他。胖炊哥把刀朝地上一扔,便蹲在地上嗚嗚哭起來,背心的肥肉一顫一顫的。

食堂里還在轟鬧,周兵和我拖著陳阿芸朝卧室走。陳阿芸哭鬧著要去食堂報滿頭的稀飯之仇。周兵又火了,英俊的臉像軍人似的嚴峻極了,說:「你還想死一次,你就去!我們躲開吧,這可是學潮,鬧大了我們都有可能滾出學校去!」

那晚上真的鬧得很大,這學生食堂積怨太深了吧。那一夜,領導權讓高年級的大傢伙們接管了,我們就成了一群毫不相關的看熱鬧者。那一夜,是食堂幾個吸學生血的炊哥們的地獄,他們躲在灶台下,動也不敢動。眼睜著一群又一群板磚砸向窗戶和鍋台。那種場面,人人都是瘋子,如果有人提議,放火燒了這食堂,馬上就有人點火燒房。

快中午了,校長溫暖極了的聲音才在大喇叭里響起。校長勸學生們回到教室中去,食堂的事學校會妥善解決的。各班的輔導員也來了,可他們說不過狂滔似的聲浪。學生讓他們看稀飯與菜湯水,問吃得下這些嗎?吃得下他們就回到教室當乖學生去。

輔導員看著稀飯和菜湯都捏著了鼻子。

那天,是我們的節日。沉悶了那麼久,以為人都變成了毫無感覺的石頭,卻來了這麼讓人興奮的事。我們狂呼亂叫,唯恐天下亂不得徹底。這一天,可以不坐在教室受罪了,可以放心地玩,盡情地用板磚砸食堂的玻璃窗了。

周兵待陳阿芸好好洗了個澡,就邀上我們卧室的那群混小子們去江邊茶樓里去混去了。周兵說,我們躲遠點,那事讓他怎麼鬧,鬧好大都與我們無關了。陳阿芸卻還有些擔心,說:「這事由我而起,還有那首詩,還帖在食堂的牆壁上。」

周兵說:「問誰,你都是受害者。校保都親眼看見了,胖子炊哥舉刀要砍你。那首詩你別怕,誰都能看出,那只是玩笑,沒冒犯誰。又不是你帖的,誰帖的誰負那個責。」

陳阿芸還是垂頭喪氣的。周兵說,我們喝茶唱歌吧,快樂點,不然這大學那麼多年怎麼過喲!

我們天黑盡時,才回去。校園裡不知什麼時候都平靜下來了,樹林在靜夜裡像動也不動的剪影,花園裡的花在夜空里瘋狂地開放,蕩婦似的把最濃烈的香味四處拋撒,引誘無家可歸的男人。我們站成一排在林中小道上走著,大口吸著花香,聽見林間花叢一對對情侶毫無顧忌的接吻的聲音。我們只得快步地離開,好像我們都成了異類。

周老爹等在我們卧室門口,他一臉的灰黑。周老爹把陳阿芸叫走了,還對周兵說,他對食堂風波處理得很好,帶頭離開了現場。後來發生的事驚動了派出所,警察出動了好幾個,帶頭者學校要嚴肅處理。這些都與我們班無關。他只是叫陳阿芸問問情況。傳說一切起因都是他寫的那首詩。

周兵把情況說了,告訴周老爹,陳阿芸是無辜的,那首詩不是他帖出去的,再說也沒對炊哥們怎麼樣。可炊哥們差點砍了他的頭。

周老爹把陳阿芸叫走了。半夜裡,陳阿芸才回來,推開門便哼唱那首到處唱得很臭的《我的中國心》,好像他是歸國的海外遊子。周兵問他怎麼了?他說,沒事。拿起了漱口杯朝衛生間走。全身洗得濕淋淋的回來,在床單上擦拭乾凈腳板,說:「江老爹不錯,在校長那裡把一切都攬在他的身上了。校長說,他只追究砸公物的人。幾個大四的小子倒了霉,說不定還會卷了被蓋退回老家去。可惜呀!都快畢業了。」

周兵卻一臉的不舒服,說:「你小子沒良心,人家鬧事是為你打報不平,你得感謝人家的俠義心腸。你再這樣興災樂禍的,我的拳頭會打得你鑽床腳。」

陳阿芸再不敢說什麼了,有什麼不滿只敢在牙齒上嚼,不敢吐出聲來。他上床後就把蚊帳拉了下來。

第二天,學生食堂又開張了。炊哥換了新人,三個帥小伙掌勺打飯,稀飯也稠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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