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又強大的荷爾蒙，偉大又令人啼笑皆非的實驗

這種神奇的化學物質，由腺體分泌，借血液循環，進入五臟六腑骨骼肌肉，幾乎控制身體的一切行為，比如長高長胖，變老變矮，衝動安靜，甚至睡覺心跳。

雄性動物的睾丸是人類最早接觸分泌荷爾蒙的腺體。數千年前，人類就開始閹割雄性動物，減少其攻擊行為，並持續至今。雖然歷史久遠，但人類一直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直到1849年局面才開始改觀。

那一年，德國科學家阿諾德·貝特霍爾德發現公雞幼年閹割後，長大就沒有它該有的雄性特徵，比如大紅雞冠和雞領。他給公雞動手術，把睾丸移植進公雞體內。手術成功後不久，睾丸就得到血液供應，並融入公雞身體。緊接著，公雞便長出了雄性特徵，包括特有的漂亮羽毛，好鬥的求偶行為。

這是人類歷史上最早的內分泌學實驗，但科學家自己也不清楚，公雞重新長出雄性特徵的原因在哪裡，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睾丸起了決定性作用。

儘管貝特霍爾德的實驗很成功，但卻被忽視了。後來，關於荷爾蒙的研究走了偏路，有些實驗讓人啼笑皆非。

1889年，模里西斯生理學家查爾斯-愛德華·布朗-塞加爾把動物睾丸壓碎，擠出其中液體，然後把這些液體注射進自己體內。時年72歲高齡，他卻宣布自己返老還童了，只因注射了狗和豚鼠的「睾丸汁液」！這件事迅速流傳，而且他繼續宣稱，任何疾病幾乎都可以用睾丸汁液治好。1889年底，數以千計的內科醫生也支持這樣做，同時藥劑師從各種動物身上中提取睾丸汁液，標榜為「神葯」對外銷售。這引起一股古怪的時尚之風——注射液體。

實際上，這恐怕只是人們的一廂情願。布朗-塞加爾注射的所謂睾丸汁液幾乎不可能含有睾丸素，而且汁液進入體內會被迅速分解。

這就是荷爾蒙。它如今已經盡人皆知，然而20世紀以前，科學家還不知道它。19世紀中葉，科學家通過解剖發現它，但很長時間不清楚它有什麼用。

儘管不知道它，但人類卻無意中利用了它，長達千年之久。大約公元前200年，中國人從尿液里提取荷爾蒙，作為醫用。公元16-18世紀，義大利有一些歌手必須在青春期前切除睾丸，以保證他們的聲音不受發育影響，從而在成年時達到一種獨特的高音，成就一代歌星。

1891年，內分泌學研究才開始脫離古怪的實驗。英國內分泌學家喬治·雷德梅恩·默里利用羊的甲狀腺提取物，治癒了粘液性水腫患者。這種病現在經確認為甲狀腺功能欠缺，會引起手和眼睛腫脹。

默里同樣壓碎了羊的甲狀腺，擠壓出汁液，但是他用平紋紗布過濾這些混濁液體，而且他的提取物確實含有高水平的甲狀腺素。他的治療效果很好，這次治療因此成為醫學史上內分泌學第一次臨床應用。值得一提的是，這次治療發生在甲狀腺功能被正式發現前許多年。

內分泌學的發展，衝擊了人們對人體的認識。之前，人們都認為神經系統控制著身體機能，事實上這是由內分泌系統的荷爾蒙控制著。但是英國醫學協會剛開始卻接受不了，由此導致內分泌學成了「旁門左道」，步入一段無人理睬的沉寂時期。

奧地利生理學家恩格·施泰納赫宣稱結紮睾丸可以減緩衰老，並增強性能力。20世紀初，成千上萬的人（包括愛爾蘭詩人葉芝）去做這種結紮手術，類似於今天輸精管切除術，並美其名曰「施泰納赫術」，成為一種新時尚。

對女性而言，更為不幸。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成百上千位婦女被摘除了卵巢，而且大多是暴力摘除。因為人們認為卵巢會引起婦女喜怒無常、歇斯底里、精神錯亂等不正常狀況。

幾十年下來，這種化學物質的研究崎嶇坎坷，實驗方法野蠻粗暴，連正式名稱也沒有命名，這種局面持續到20世紀初。

1902年，英國生理學家厄內斯特·斯塔林開創了更「文明點」的實驗，並證實了這些化學物質能使人體器官不受神經控制而獨立運作。1905年，斯塔林應邀到英國皇家醫師學院發表演講。演講前一天晚上，他與一位希臘研究詩歌的學者共進晚餐。兩人邊吃邊談，斯塔林突然靈光一閃，他想到一個古希臘詞「荷爾蒙」，意思為「喚起、興奮」。第二天演講時，斯塔林詳細介紹了研究成果，並將這些化學物質統稱為「荷爾蒙」，從此這個詞被沿用至今。

內分泌學的發展也走上了康庄大道。1921年，胰島素被發現，拯救了數以百萬計的糖尿病患者。

在這之前，糖尿病無法治癒，患糖尿病就意味著慢性死亡，而且是痛苦等死。現在已經確認這屬於I型糖尿病，患者因體內分泌不了足夠的胰島素，使飲食所攝糖分滯留在血液中，無法被身體吸收。

加拿大醫學家弗雷德里克·班廷和查爾斯·貝斯特在實驗中發現摘除狗的胰腺後，狗很快就患了糖尿病。當時人們普遍認為胰腺只是分泌消化液，但班廷和貝斯特卻深信胰腺作用不只這麼簡單，對糖尿病而言肯定起著關鍵作用。

他們又拿一條狗做實驗，把狗的胰管拴住堵塞消化液，使胰腺分泌消化液的細胞逐漸萎縮並壞死，然後巧妙地留下了他們想要的部分。從這部分胰腺組織中，他們提取分泌物，並注射進患有糖尿病的狗身上，結果狗的血糖水平很快恢復正常。

他們留下的這部分胰腺組織就是今天所熟知的胰島。就這樣，班廷和貝斯特發現了胰島素，它能讓身體吸收血液中的糖分，轉化為能量。如果身體缺乏胰島素，就會患糖尿病。

快速發展造福人類

發現胰島素一年後，班廷和貝斯特找到了有效方法，用來凈化提取物，然後他們就開始向糖尿病人注射胰島素。起初他們私下裡向糖尿病兒童注射，結果卻令人驚喜。兒童很快走出了糖尿病的死亡陰影，出院回家，這使整個家庭十分高興。

又一年後，美國著名企業禮來製藥公司從牛身上提取製作了大量胰島素，用於治療北美地區的糖尿病患者。20世紀60年代，胰島素已經可以人工合成，不需要從動物身上提取了。

20世紀中後期，現代內分泌學蓬勃發展，取得許多重大突破。這歸功於放射免疫測定技術，它是一種測定超微量物質的新技術，能精確檢測血液中的微量荷爾蒙，由美國醫學物理學家羅莎琳·耶洛發明。藉助這項技術，美國內分泌學家羅傑·吉爾曼和安德魯·沙利精確測定了血液中垂體荷爾蒙的微小含量。因此，他們三人同獲1977年諾貝爾生理醫學獎。

垂體荷爾蒙的微量檢測揭示了腦下垂體的功能，它是內分泌的「主腺」，可以調節其他腺體的荷爾蒙分泌水平。下垂體連接著大腦的下丘腦區與內分泌系統，也就是連接著人體對外界的感受與反應，以及人體內部的化學反應系統，使兩者配合默契，有條不紊地運行。

在過去幾十年里，放射免疫測定技術和高解析度成像技術，共同推動了現代內分泌學幾乎所有的發現和突破，使內分泌學研究和診斷，獲得了革命性進步。

目前科學家發現人體大約有80種荷爾蒙，而且不僅內分泌腺能分泌，其他組織也能分泌荷爾蒙。相關研究繼續深入，科學家試圖發現荷爾蒙與心血管病、肥胖、衰老，以及精神不振之間的關聯，進一步發現荷爾蒙與基因之間的關聯。

今天我們知道，生命基於複雜而深邃的生化系統。內分泌學就是運用現代實驗技術和計算機模擬技術，研究這個生化系統，它是一門尖端的生命科學。然而，我們不應忘記這一切都始於19世紀的內科醫生，以及他們那偉大又令人啼笑皆非的實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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