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善良,總會被善意回應
南方的冬天,除了風稍微溫和一點,其寒冷程度並不遜於北方。
澤澤裹著厚重的羽絨服,抱著手,蜷縮作一團,仍舊冷得瑟瑟發抖。他開始一邊搓手取暖,一邊張望著火車站的出口。
媽媽的動車就快到站了,這麼想著,心理便暖了起來。
夜色漸漸光臨,就快把那殘存的光線給覆蓋。「火車北站」四個字在車站正上方亮起來,紅通通。
澤澤心想:如果這要是兩團通紅的柴火就好了,燃得星火四射,熱氣蒸騰。
想著想著,他突然被撞了一下,回過頭去,發現一個矮胖的女人,一手拖著麻布袋,一手抓著哭得鼻涕滿面,灰頭土臉的孩子,急沖沖地沖向車站大廳。孩子不肯好好走,女人還一邊罵,一邊像拔拔河一樣,生生把孩子扯著往前沖。
孩子的哭聲走遠,身後的各種吆喝聲又此起彼伏起來。有拉人坐私家車的,有賣各種小玩意的,還有各種人突然走到他面前,用漂浮不定的眼神,一邊瞟著澤澤和四周,一邊拿出手機等東西,說:「低價賣,要不要。」
澤澤一遍搖手,一遍躲到邊上,看著車站門口這些形形色色的人。他們要麼形色匆匆,火急火燎,要麼百無聊賴,眼神空洞。
難怪別人會說,如果要看一個社會的真實面貌,就要去火車站。這裡是某種生活,最直觀與強烈的反映。
想著想著,發現媽媽已經拖著行李箱走了出來。澤澤一個箭步沖了上去,抱著媽媽。雖然已經是一個快20歲的小夥子,但他和媽媽的相處方式,依舊和小時候一樣。
接過行李箱,正準備朝公交車站走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陣啜泣聲。
母子倆回過頭去,看見一個瘦弱的女孩。她扎著個馬尾,可那枯燥的頭髮完全擺脫了頭繩的束縛,像在頭上炸開了鍋,亂作一團。皮膚黑黝黝的,還有點粗糙,一看就是常年風吹日晒所致。由於夜晚來臨,冬夜的寒風把她那黝黑的臉頰又吹得翻起了紅暈,頗有點高原紅的意思。
背著一個碩大的包袱。包袱是由棉被裹出來的,由一根軍綠色的繩子系成,繩子把包袱緊緊勒在她的腰上和背上,壓彎了她的身板。
女孩這麼半彎著腰,一邊泣聲連連,一邊著急地四處張望。突然,她看見路過巡邏的火車站工作人員,便抓住他們,苦苦哀求道:「您能不能幫幫我,我的錢包被偷了。「
工作人員說:」你咋不小心點嘛。「
她稍微平靜一點,說:」我心想著這是大都市,大城市的人都好,所以我就沒想那麼多,隨便把我的錢包放在了衣服兜里。可不知道怎麼就被偷了。「
那句」怎麼就被偷了「,一下又把她的情緒點燃。這短短6個字,被她強忍淚水的語氣組織得抑揚頓挫。
工作人員說了一句:」你還是報警吧,找110給你解決「,便準備離開。
女孩拉住他,哽咽著:「我現在沒有電話,也沒有錢。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了。您能不能借我兩塊錢,我坐個公交車,找到我哥哥就好了。」
由於被沉重包袱壓彎的腰,她那種哀求的姿態,像極了流浪者討錢。
工作人員擺擺手:「找100「,便果斷離開。
女孩沒辦法,又繼續求助。好不容易又再路過一個工作人員。
女孩趕緊抓住工作人員,以同樣的方式,說了同樣的話,做了同樣的哀求。毫不意外,得到的是同樣的回應。
她沒有得到苦苦哀求的兩塊錢,只得到一句:」找110。」
澤澤的媽媽一下激動了,徑直就朝女孩走過去。
澤澤拉住媽媽,說:「你要去幫她嗎?」
媽媽說:「對啊,那麼可憐的一個女孩。簡直冒火,那些人連兩塊錢都不給人家。」
澤澤心有不忍地說:「是很可憐。可是,萬一她是騙錢的呢? 所以工作人員才沒管她? 你別忘了,你以前也被別人騙過。你別吃了虧,還不漲記性。」
澤媽回答:「澤澤,你看她那樣子? 哭得那麼傷心,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她像是騙子? 就算是騙子,那我就給她騙兩塊錢好了。兩塊錢,有多大損失?況且,萬一她真的是有難,那不就幫到人了?」
澤澤沒有說話了,便跟著媽媽一起走過去。
澤媽一句話沒多問,就掏出錢,放在女孩手上說:「孩子,這是26塊錢,阿姨身上也只有這點零錢了,沒有多的了。你將就拿去用。不要著急,沒什麼的,東西掉了就掉了。誰都會遇到點事,大家相互幫助一下,就過去了。」
女孩淚眼迷離的瞳孔微微閃爍起來。她拚命想把身體打直一點,想好好看看眼前這位好心人。
突然,她又哭了起來,一遍鞠躬說著謝謝,一遍要把多餘的錢還給澤澤媽,斷斷續續地說:」阿姨,我只要兩塊錢坐個車,找到我哥就好了。」
澤澤媽把她的手推回去說:「孩子,天那麼冷,又晚上了。如果一時半會還找不到你哥,你路上也好買個吃的。拿著。」
女孩沒有再推諉了。
澤媽又問她要去哪裡找她哥,接著跟她說了該坐哪路公交,便準備離開了。
剛走幾步,澤澤媽似乎突然想到什麼,又朝小女孩走回去,說:「這樣,你跟我一起去吧,我也剛好坐28路。」
小女孩破涕為笑,便背著包袱,像個小老太婆一樣佝僂著,一路蹣跚地走到了公交車站台,上了公交車。
女孩坐在前排,澤澤和媽媽,坐的稍微後面點。
女孩的啜泣聲依舊此起彼伏,她的背影不停攢動,手也不停地在抹眼淚。
澤媽低語:「澤澤,你看,這個女孩像騙子嗎? 如果真的要騙錢,她有必要這麼大費周章嗎?而且只為兩塊錢?」
「所以,雖然這世上總有些騙子無可避免,我也確實被騙過。但我現在可以通過自己的判斷去辨別啊,而且我也相信自己的判斷。如果你覺得一個人,她不像是要騙你,你就應該要去幫助的。」媽媽繼續說。
下了公交車,女孩想問澤澤媽要電話,說好還她錢。澤澤媽拒絕了,說:「真的不用了。你現在找到你哥最重要。」
說完,小女孩鞠了一個躬,轉身離開了。走到街對面的時候,那瘦弱的身影已在夜色里變得模糊,只有那碩大的包袱還被路燈照得若隱若現。
澤澤和媽媽坐上公交,原路返回。
轉了兩趟車,才回到原本該去的地點。
就在剛下車,朝著目的地走去的時候,澤澤媽突然叫起來,嚇得澤澤一驚,問:「媽,你怎麼了?」
「你看。」 媽媽用眼神示意澤澤朝不遠處的地下看去。
一張五十塊錢,躺在路邊。
澤澤媽驚喜地撿了起來,說:「澤兒,你看。善人總歸是有好報的。老天是有眼的。我給了別人26元,現在馬上撿了50元。你說神奇不神奇? 所以啊,人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被老天爺看著的。」
澤澤笑起來,看著媽媽,像看個小朋友一樣。
澤媽繼續說:「所以,我還是相信,人要善良,無論如何,都要善良。你去幫助人,就算被騙了又怎麼樣?最後,老天又不會收拾善良的人,反而是那些騙子會被收拾的。一個真正善良而勇敢的人,是即便被騙過,當他再遇見一個陌生人時,他依舊首先相信對方是善良的,然後交給時間去驗證自己的相信是否正確。況且,這世上還是好人多。我是對的吧?」
澤澤笑著說:「對,對,你說的都對。我的媽呀,你知道不。我一直覺得,你什麼都讓我放心。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你太愛管閑事,太傻了,老容易被人騙。」
停了一下,他繼續說:「好吧,我現在學著放心。因為,我相信,善良,總會被善意回應的。」
寒意繼續在空曠的街道里瀰漫著,而昏黃的路燈卻像極了燭燈的顏色,似乎有一團微火,正在閃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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