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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禪 茶聯語看生命的提升》作者:翁 飛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清明是祭奠故世親人的節令,也是新茶上市的節令,品茶思親,品味人生,從而得到生命的提升,是我們民族的一大優良傳統。

茶在中國有著悠久的歷史,而真正形成飲茶風氣,並由此促進了民間飲茶習俗普及的,卻是禪宗僧人。

中國早期的茶靡,多由居處深山的僧侶栽培,隨文人雅士和高僧釋家之互相交遊,飲茶之俗逐漸推廣於世間。宋人楊萬里有詩:「以酒為名卻謗他,冰為肌骨月為家。」這是對茶水清香雅緻品味的極佳描述。

僧人的飲茶哲學,將口腔味覺感官提升到心靈美學的層次,更突破人的有限性到無限的中觀、止觀、空觀。喝茶活動是一種文化現象,和社會物質生活、精神文化生活相關,且是一種追尋自我、超越自我的修養方法。在所有的飲食中,唯一具有超越性,被古人視為」靈物」的,正是具備此種特質的茶。

憑藉著芬芳漫溢的茶香,喉韻回甘的茶味,茶的魂魄化成詩的精靈、禪的智慧,從飲茶中抒發情志,也感通物理;它是孤獨時的良朋,也是熱鬧時的諍友。竹下、松間、廳堂、內室、書齋、僧室,結合不同情境,茶所開展出的文思、理則,或典雅優美,或恬淡敬謹,或安和悠遠,或濃郁清芬,豐富了文學的生命,提升了生命的境界,也慰藉了為謀生而碌碌勞苦的芸芸大眾。

唐代開始大量詠茶入詩,而茶聯最遲在宋代便已出現。在各地茶館或以茶會友的場所中,常會張貼茶門聯,懸掛茶掛以增添古樸之意,更賦予飲茶者以思考冥想的空間,倍增品茗樂趣。因名山多名寺,山寺的好茶、好水及僧俗同在茶香禪趣中惜情惜緣,茶聯成為吟詠最好的文學形式。

一壺茗茶品禪味,

半榻茶煙養性靈。

這是台北市木柵某茶坊門聯。

古人說:「但精一技,皆可諧道。」茶藝真正要學的,不在於「技藝」,而在於「藝術」。茶藝之美包括感官的享受、性靈的提升和精神的滿足。真正觀照到茶的本質的人,才是真正了解茶葉、領悟茶藝的人。

宋代圈悟克勤禪師(一〇六三——一一三五)曾寫有「茶禪一味」四字,體現了茶與禪的密切關係。茶味即禪味,是中國茶文化中的一個重要特質,茶與禪形成一體,飲茶可以進入平靜、和諧、專心、虔敬、清明的心靈境界。所以古代茶不僅為詩客所慕,也為僧家所愛。

僧侶最早初飲茶,即是為了坐禪修行。早在晉代,即有關於坐禪飲茶的確切記載:

「晝夜不卧,誦經四十萬餘言,每日僅吃藥丸數顆,再『飲茶蘇一二升』而已。」(《晉書?藝術傳》)茶蘇是一種將茶葉、鹽、桂、棗、橘等物合煮的飲料,能充饑止渴、驅逐睡魔以利清心修行。

這是講禪宗的初祖達摩於公元五二〇年由印度來到中國。在金陵(南京)與梁武帝見面,點化武帝只一味執著建廟並無功德,心性的修養才是根本。

因和梁武帝語不契機,達摩遂渡江到了嵩山少林寺,發願要禪定九年,面壁而坐,終日默然。

傳說九年修行壁觀期間,前三年雖如願成功,之後卻因體力透支,遭睡魔侵襲,醒來之時羞憤難抑,絕望之餘,他終於撕下眼皮,棄置地上,以誓再不闔眼打瞌睡。在眼皮棄置之處竟然長成茶樹。有一天,弟子在樹旁燒開水,一陣風來,樹葉碰巧掉落鍋里,達摩喝了這鍋茶水以後,頓時神清氣爽,打坐時再也不打瞌睡而保持心靈的清明。或許因茶、禪關係密切,才有茶蘇起源這樣的傳說。

僧侶們更公認茶有三德:一為坐禪時可通夜不眠;二為滿腹時能助消化、輕神氣;三為茶是不發之物,可抑制性慾、清心靜慮。唐代劉貞亮更進一步提出飲茶十德,即:以茶散鬱氣,以茶驅睡氣,以茶養生氣,以茶驅病氣,以茶樹禮仁,以茶表敬意,以茶嘗滋味,以茶養身體,以茶可悟道,以茶可雅志。他不但將飲茶視作養生之物,更將茶當作修身之道。

唐代的飲茶風氣,至唐玄宗開元時,全國不分僧俗,把飲茶視為生活的一部分。中唐的陸羽(七四二一一七五五)於唐德宗建中元年(七八〇)在湖州完成《茶經》。《茶經》是考察中國茶的最基本的文獻,也是全世界第一部關於茶的學術著作。

陸羽有如此成就,是受到三歲時收養他的復州竟陵(今湖北天門縣)龍蓋寺喜茶、善茶的智積禪師影響。

陸羽的好朋友禪僧釋皎然(七二〇——約八〇〇)作《九日與陸處士羽飲茶》:「九日山僧院,東籬菊也黃;俗人多泛酒,誰解助茶香。」

俗人在酒中應酬,怎能知道在友誼中喝茶的芬芳呢!

釋皎然與陸羽交情很深,陸羽在自傳中形容他們的友誼是「緇素忘年之交」。

在唐代封演《封氏聞見記?飲茶》記載:「開元中,泰山靈岩寺有降魔師大興禪教,學禪務於不寐,又不夕食,唯許其飲茶,人自懷挾,到處煮飲,從此轉相仿效,遂成風俗。」

唐、宋禪僧體認到茶有澄神湛慮、暢心怡情、提神醒腦的功能,可以做為學禪徹見自性的助力,因此禪僧種茶、飲茶,禪寺普遍設茶堂,可以和高僧一同在茶堂噢茶,辯佛理,飲茶談禪、覺悟群迷,也可以稱得上是風雅因緣。禪的理趣結合了茶的特性,對飲茶文化的提升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一勺勵清心,酌水誰含出世想;

半生盟素志,聽泉我愛在山聲。

這是鎮江市招隱寺內萬古長青泉聯。

舀一勺泉水煮茶,勉勵自己也要保有像泉水一樣清澈的本心,酌取泉水替人止渴,是誰心含出世的想法呢;半輩子以來一直立下這樣的盟誓,表達平素的志願,傾聽潺潺不止的泉聲,我喜愛泉水安於在山保持自身潔澈的音聲。

「酌水」,典出《晉書?吳隱之傳論》:」吳隱酌水以厲精,晉代良能,此焉為最。」後常以」酌水」形容廉吏。

「聽泉我愛在山聲」取唐代杜甫

人品與茶相得,是飲茶人的自勵。香茗使心境和物境契合無間,順天而放,不必刻意找尋自適之道,享受當下充實而飽滿活潑的天機。

明代名士陸樹聲嘗言:「煎茶非漫浪,要須人品與茶相得,故其法往往傳於高流隱逸,有煙霞泉石磊塊胸次者。」

明代人已經將茶藝提升至一個至高的境界,並且將「茶侶」的界線畫分出來,只有「翰卿墨客、緇流羽士、逸老散人,或軒冕之徒」列名其中,而所謂」緇流羽士」即指寺廟中之和尚與道觀中之道士。一般來講,僧家飲茶之風較道士來得興盛,或許由於明代人多信仰佛教之故。

明代僧家多精解茶藝,很多名茶都是由僧家烘焙而名傳遐邇。

明代陸容在《送茶僧》詩中云:「江南風致說僧家,石上清香竹里茶;法藏名僧知更好,香煙茶暈滿袈裟。」如此淡雅生活,才真正屬於和尚家風。

歷來諺語有「天下名山寺佔多」之說,尤其江南一帶多名寺古剎,佳茗往往出其間,所以多備有品茶的場所,接待四方遊客。

雖有名茶,還需配合名水,也唯有如此才能盡茶之真味;而水品中以山泉為最佳。相水之法有所謂:「山厚者泉厚,山奇者泉奇,山清者泉清,山幽者泉幽,皆佳品也。」山寺有其優越的條件,一般茶客不辭路遙,迢迢而至,實有其嚮往的道理在。因此自古即有「名山出好茶,名寺出好茶」的說法。

僧家因戒殺生而遠離腥穢,對於日常蔬食而養成在嗅覺與味覺上至為敏感的功能,對草中至靈的茶葉所含有的甘香,僧家多能隨著各種茗茶產地的不同而辨別出優劣,這不是世俗文士品茗所能望其項背。

九龍雲連,吉光開佛相:

二泉玉瀉,禪味得真如。

這是清代乾隆皇帝題江蘇無錫惠山寺聯。

九峰蜿蜒如龍騰翔在相連的白雲中,顯現吉祥的光明,使人開悟佛陀的實相;二脈泉水如白玉傾瀉而下,在禪悟的滋味中,領會得永恆常在的實體、實性的真如智慧。

惠山在無錫市西郊,以泉水著稱於世,惠山泉有「天下第二泉」的美譽,也稱陸子泉,相傳因唐陸羽品題而得名。民國初年的民間藝人瞎子阿炳就因為終日伴泉而眠,創製出千古名曲《二泉印月》。

清泉泡茶,茶味中品得真如的禪境。在精神境界上,禪講究的是清凈、修心、靜慮,進而求得智慧以開悟生命的道理,達到身心輕安、觀照明凈的境界。有聯曰:

煮沸三江水,同飲五嶽茶。

茶香高山雲霧質,

水甜幽泉霜雪魂。

幽借山巔雲霧質,

香憑崖畔芝蘭魂。

斗酒咨歡,方向騷人正妙述;

杯茶泛碧,庵前過客暫停車。

茶葉受到山巔雲霧滋養而增添幽質,茶香依憑著高山的泉雪、山崖的芝蘭來表現魂魄。在佛庵中共飲一杯浮泛綠碧的熱茶,是山水與人親昵的對話,使人身心得到暫時的安歇。飲茶中契入平靜、和諧、專心、敬意、清明、整潔、至高寧靜的心靈境界。

山僧活計茶三畝;

漁夫生涯竹一竿。

這副對聯見《四朝高僧傳》。山僧只要三畝茶園,就可以維續生命的存在;漁夫只要一根釣竿,就有自足的生涯。物慾太高,反而患得患失,徒添煩惱,於生存本身並無益處;把物慾降低,心靈才有更大的空間飛翔。

就佛家律制規定,出家人不得私有財產,但佛教卻不能沒有財產:比丘可以樹下坐,林中宿,岩間居,佛教卻需要有其中心所在。如果佛教道場有其生產事業,便能自給自足,無求於在俗的居士,且能弘揚法化,普濟人群。

唐代百丈懷海禪師(七四七——八一四)說:「一日不作,一日不食。」學禪,並不單靠坐禪就可達到最高境界,必須要有活一天就修行一天的心意,沒有佛作佛行,就不算是禪的生活。

住在山上的禪僧種茶維生,也寄託禪僧佛作佛行的心愿。勞動服務的茶園,便是禪師論辯參悟的道場。

百丈禪師《禪門清規》卷七說:「叢林以茶湯為盛禮。」茶是禪僧的飲料,也用來供佛。吃茶在叢林里被儀禮化,成為茶禮。

禪林中有不同單位編組,各組有組頭。茶頭,是特別的役僧,專司佛祖靈前獻茶及眾生供茶、來客享茶。禪師們在午後功課完了,喜歡喝一杯濃茶,由茶頭司供應茶水。

在語言文字的範圍之外有很大的天地,幾乎除了人為的語言文字世界以外,整個宇宙都是非語言文字的,整個宇宙都是解脫的大門,達道的人是不須藉助語言,不管走路、吃茶或吃飯,都只能靠自己完成,凡事盡心儘力,毫不敷衍,那麼無論身在何處,都是真實生命的體現,表現出禪者人間化的性格。所謂「路一步一步地走;飯一口一口地嚼」。又有所謂「摘茶更莫別思量,處處分明是道場」。專心投入當下自己的工作,沒有一絲雜念,那麼步步是道場。

小住為佳,且吃了趙州茶去;

曰歸可緩,試同歌陌上花來。

這是清代樊增祥(一八四六一一一九三一)題杭州九溪林海亭聯。歇住些時是好的,暫且去吃碗趙州茶,品飲禪味也體會人生況味;回家路上可緩緩而行,試著一同來唱陌上花的歌,勿因歸心似箭而錯過了欣賞一路開放的春花。

「趙州茶」,唐代高僧趙州從念禪師(七七八一一八九七)的口頭禪是」吃茶去」,以此指引頓悟之法。

就近以茶指引頓悟之法的公案有很多。如僧問如寶禪師:「如何是和尚家風?」師曰:」飯後三碗茶。」又僧問谷泉禪師曰:「未審客來如何只待?」師曰:」雲門胡餅趙州茶。」等。

日本愚堂國師(一五七六一一一六六一)說:「自笑十年行腳事,瘦藤破笠扣禪扉。原來佛法無多子,吃飯吃茶又著衣。」可見禪似茶,參禪如飲茶。當代趙朴初曾題詩並書寫成條幅贈與茶事活動說:

「七碗受至味,一壺得真趣;

空持千百偈,不如吃茶去。」

石鼎煎香,俗腸盡洗;

松濤烹雪,詩夢初醒。

這是揚州西園的濁清堂茶室聯。

用石質鼎爐煎煮香茗,將俗腸都完全洗凈了;茶湯沸騰的聲音像松濤作響、茶末飄浮像白雪一般,想要作詩的清夢剛剛醒來。

佚名題某禪寺聯:「松濤烹雪醒詩夢;竹院浮煙盪俗塵。」

煎茶的聲音有如松濤陣陣,漂浮的茶餑好像積雪皚皚,作詩的興緻和想要入夢的睡意都清醒了;碧竹幽篁的院子中飄浮著裊裊茶煙,好像把世俗的濁塵都盪清了。

這副對聯也題作:「松濤烹雪醒詩夢;石鼎餐雲盪俗腸。」

清茗可以洗塵心、開慧眼,進入到萬無一慮的禪境。世俗之人名利熱衷,香茗得以完全洗凈,塵夢乍醒,詩興勃發,正因飲茶有利禪悟,是不必居山林,才能有出世之思。表面上看,禪屬於哲學,詩屬於藝術,好像互不相干。但它們都注重對宇宙本體的直覺,注重對人生充滿生機的領悟,注重言外之意、弦外之音,於是,二者便自然有溝通。

晚唐時期,禪與詩緊密聯繫起來。到宋朝,士大夫談禪成風,禪與詩更加緊密結合。如北宋末年的吳可《學詩》詩說:「學詩渾似學參禪。」金人元好問說:「詩為禪客添花錦,禪是詩家切玉刀」便是。有以禪喻詩,也有以詩入禪,日人鈴木大拙也說:「禪在詩中比在哲學中更容易找到它的表現形式。」

禪宗對中國文學影響極深,從如小詩一般的對聯便可見其端倪。在詩之外,禪宗對中國的小說、戲曲,也有影響。禪讓人找回迷失的心,禪為文學家觀照人生提供了一雙睿智的眼睛。

四大皆空,坐片刻無分爾我;

兩頭是路,吃一盞各自東西。

這是清代佚名題,河南洛陽古道某茶亭聯。

領悟四大皆空的道理,緣起緣滅,什麼情緣都不長久,何妨稍坐片刻,不要分你啊!我啊!這樣生疏;兩頭都有路可走,不管向前或回頭,何妨好好吃一盞茶後,瀟洒道別,各奔東西。

這副對聯相傳為一和尚與一商人,在茶亭中相飲時所對。詠萍聚之樂,人情之美,因茶結緣,有四海皆兄弟、無路不順暢的隨意放曠。

佛教認為地、水、火、風為物象世界的四大組合成分,但這都是因緣和合的幻象,終究不免於幻滅。人生情緣緣起緣滅,亦復如是。但相逢自是有緣,在聚散無常中,隨順任運,當下惜緣,也許伊人蹤跡已杳,但依然有茶香,有溫暖的人情留存心頭。

風雲萬幻的人間,喝杯茶,暫時止住心頭熱惱,及時洗心求道,得無上清涼。從茶禪的智慧中學習生活壓力的解脫之道,沉澱日常的瑣碎憂慮,向克服死生憂懼之路邁進,從命運的束縛中解放自由。

在茶味中也能領會永遠、堅強、清凈的禪味,禪茶一味,其精要在於安心、靜心,淡定人生,然後才能在各種不同的環境中,構築出一個永遠如一的性靈而堅強的自我。

圖為本文作者翁飛

作者簡介:翁飛,歷史學博士、研究員。復旦大學歷史系畢業,後考入中國人民大學清史研究所,師從著名歷史學家戴逸教授攻讀博士學位。歷任安徽省社會科學院淮系集團研究中心主任,歷史研究所副所長;現任安徽歷史文化研究中心主任、《學術界》雜誌副社長兼副總編輯,兼任安徽省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委員,安徽省社會科學界聯合會委員,中華炎黃文化研究會理事,安徽省炎黃文化研究會副會長,安徽省李鴻章研究會副會長;國家清史編纂委員會特聘專家。

執行主編:樂華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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