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里的孤獨症患者
婚姻里的孤獨症患者
作者：翠脆生生
1
眾所周知，陶思睿有一個絕世好丈夫王大安，不僅煎炸烹煮樣樣精通，還每天接送孩子上學、放學。
陶思睿一個人下班之後，神情恍惚地特意提前下車，步行回家。她走在春寒料峭的街頭，任涼風拍打著面龐，她的腦子裡出現這麼一句，自己都忍不住發笑，如果寫一份報告的話，陶思睿的絕世好丈夫王大安也算是簡潔明了的開端，呵呵。
可是，她卻感到無邊無際的孤獨。
王大安是工程監理，早出晚歸，沒有節假日一說。
陶思睿第一胎生的是女兒，第二胎在婆婆和自己親娘的催促下，緊鑼密鼓地提上了日程。所以，最近這幾個月，不管她願意與否，都要和王大安啪啪啪。
我第一胎就已經留下了陰影，沒辦法再生第二胎了！陶思睿在王大安火急火燎地翻身壓上自己之後，忽然冒出這麼一句。
她很想忍住不說，也清楚，兩個人啪啪啪的時候說這種話是多麼煞風景，但，王大安先她一步嘟囔了一句，媽的，做個愛累死老子了！
這種不情不願的話讓陶思睿很不舒服，她心想，你不樂意，我也是被迫的好不好。
陶思睿懷孕之前，婆婆和大姑子都說了一籮筐的甜言蜜語，什麼你只管生，我們來幫著養，什麼你生了之後，我把你伺候得白白嫩嫩的……就連雇月嫂這種事兒，王大安都拍著胸脯保證，雇什麼月嫂啊，花那個冤枉錢做什麼，我一個人包了，放心吧！
結果，孩子出生的第二天就因為黃疸指數偏高住到了兒科，婆婆前一天扭了腰，沒法來伺候月子。大姑子打來電話，啊喲，單位組織到北京學習，真是對不起了。自己的親媽也要幫弟弟帶孩子，來不了。
陶思睿一個人躺在床上餓得眼冒金星，她打電話吼王大安，你他媽的就不能買點蛋糕和麵包放家裡啊，想把我餓死啊！
王大安滿腹委屈的說，你看，我也是一大早就給你燉了補品，你說不想吃，我才來醫院看孩子的呀……
別人家的老婆懷孕生孩子都被寵成公主，我呢？
這句話成了陶思睿此後和王大安吵架時候的口頭禪，王大安一開始還默默聽著，後來，乾脆皺著眉頭說，過去的事情就讓過去嘛，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總提起來，對你身體也不好的呀。
陶思睿本來抑鬱的心情在王大安完全不對路的勸慰下更加火大，她放開音量大吼，你還是人嗎？一個女人生孩子都得不到一點溫暖，我還不能說了，是吧？
哎呀，好了，好了！
這個時候，王大安已經拿起衣服，推開門到小區門口打麻將去了。
陶思睿也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麼了，憤怒、隱忍、焦灼，不安，被錯綜複雜的情緒折磨得憔悴而矛盾，一點就炸的火藥桶，說句實在話，就是怨婦！
怨婦？
當年誰不說，陶思睿清清秀秀的一個美人兒，說話都細聲細氣的，笑起來也是溫柔如水……
誰不誇，王大安呀，真是一個好男人！
陶思睿卻覺得疲倦，她想找一個地方喝一杯茶，翻幾頁書，聽聽音樂。對，穿上自己最喜歡的連衣裙，化妝，清淺一笑，肯定是美美的。
事實上，孩子的吃喝拉撒睡佔據了陶思睿的大部分時間，她想和王大安聊聊，他對著手機興奮地手舞足蹈，一邊打遊戲一邊說，哪個女人不是這樣過的，全天下的女人就你矯情，事兒媽！
2
陶思睿走在下班的路上，路邊的迎春花舒展著枝葉，嫩黃的顏色嬌艷欲滴。她像是發現新大陸似的，哇，真好看，忍不住掏出手機拍了又拍。
剛發了一條朋友圈，就收到石輝的評論，大小姐，迎春花都快開敗了，你才發現呀！
她呵呵了兩聲，尷尬地回復，我一天忙得陀螺一樣，才發現。
石輝當年剛考上醫學院的時候，主動給陶思睿寫了一封表白信，並且熱烈地表示要去西安看她。
那時的陶思睿被王大安一天一個浪漫舉動電得目眩神迷，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木訥的石輝。
人在未婚的時候，在處於選擇的十字路口時，總會剎那迷茫，又立刻選擇對自己好的那個人。
陶思睿和王大安結婚以後才發覺，浪漫只不過是一些男人沒有得到的時候玩的小把戲而已。
正在胡思亂想，單位的電話來了，有一份陶思睿負責起草的材料發現了若干問題，她嚇得連忙打車趕了回去。
等忙完手頭的活兒，陶思睿一看，已經晚上十點鐘了。
王大安和孩子不知道晚上吃了什麼，陶思睿惦記著，一看手機，王大安不知何時發來一條簡訊：孩子我送咱媽家了，晚上我和同事一起聚聚。
她長噓一口氣，一個人出了單位大門，望著寧靜的夜空，忽然想給某個人打一個電話，隨便說點什麼，如果他能配合自己笑一笑，嗯一聲，也是好的。或者約一個喜歡的人，坐在夜空下，把頭靠在他的肩上，什麼也不說，也很好。
可是，一個已婚婦女，女伴們都回家圍著鍋台轉了，約男性朋友，更是不大可能。
陶思睿對著遠方長噓一口氣，笑了笑，想純粹的時候，可能會被人認為複雜，想複雜的時候，其實找不到合適的時間和對的人。
照例是步行，她不想太快回到家，慢慢走著，一個人放空自己，很舒服。
走著走著，路過小巷子的時候，路邊的車裡傳來低低的嬉笑聲，一男一女在喘著氣，女人說，你快點回去，討厭！
捨不得你，親一口嘛！男人的笑聲裡帶著興奮的熱浪。
陶思睿渾身的血液都冰冷了，一片空白的大腦里閃出若干信息，這輛車有點熟悉，這個聲音也有點熟悉，是啊，這是自己家的車，這個人是自己家的男人。
大步往前跑，迎著風，喘著粗氣，陶思睿火燒火燎的難受，她雙手發抖，拿出手機撥給王大安，一次又一次，始終沒有人接。
大約一個小時之後，王大安回來了。
陶思睿洗完澡出來，穿上睡衣，頭髮還濕漉漉的，她過去坐在王大安身邊，問，好看嗎？
王大安的眼睛盯著手機，什麼好看嗎？
我呀，我還漂亮嗎？你還愛我嗎？我的眼袋你介意嗎？陶思睿一句接著一句地問。
王大安回過神來，大笑，你神經病呀，別提什麼愛不愛的，老夫老妻的了，乖，趕緊把頭髮吹乾，咱倆早點睡。
陶思睿偏不，她摟著王大安的脖子索吻，他煩躁地推開她，頭髮上的水滴我一身，你怎麼了？上了一天班，不累呀？
我累啊，哪有你累？我生孩子的時候……
陶思睿還沒說完，王大安已經站起身往卧室走，知道了，你生孩子的時候留下陰影了，我對不起你，啰嗦不？快點啊，今天是我們啪啪啪的日子，加油才能弄出孩子來，我媽可是等著抱孫子呢！
3
你好，有什麼不舒服的嗎？
石輝戴著口罩低頭在筆記本上記錄著什麼。一抬頭，看到是陶思睿，頓時笑了，怎麼，來看病啊？
陶思睿說，報告醫生，我病了，有點孤單算不算？
哈哈哈，石輝輕聲笑起來，你搗亂來了吧？快，還有半個小時下班，門口先玩一會手機，我下班請你吃飯。
陶思睿一笑，乖乖起身到診室門口等著。
17歲時，陶思睿有一回來了大姨媽竟然自己沒有發覺，她的校服褲子上染上了血。石輝不知從哪兒弄來一杯紅糖水悄悄放在她的桌角，並且附上一張紙條：回宿舍換條褲子，沾上泥了。
陶思睿一摸，手上有血，她倒吸一口冷氣，糟糕，吃的中藥發揮作用了，大姨媽駕到竟然沒感覺了。
匆匆回到宿舍換了褲子，喝著紅糖水，她回頭一看，正好迎上石輝眼底的炙熱，不禁心頭小鹿亂撞。
陶思睿想，也許，石輝也到西安上大學的話，自己會順理成章愛上他。也許，他要是說點動聽的話，自己也會念及他的體貼，有所觸動。
她對他是有好感的，只是，在人生某個路口，這種好感未經發酵就戛然而止。
石輝後來聽到她結婚的消息，傷感地說，我只祝福你幸福，不包括他。
閨蜜說，出軌是現代婚姻的暗傷。
陶思睿卻說，我不想出軌，我只想和一個人一生一世。平淡才是致命傷。
不管婚姻的傷是什麼，感情在日復一日中，終歸是淡了。
中國式婚姻其實不需要小三和小四，柴米油鹽就足以殺敵一千，自損五百。
記得那時，你總是喜歡和我討論文學和老電影，我們還是很聊得來的，對吧。
石輝坐在餐廳里笑眯眯的。
這是醫院的職工食堂，還有很多患者前來就餐，很多人和石輝打招呼，石醫生，來朋友啦！
石輝點點頭，算是回應。他對陶思睿說，不嫌棄這裡吧，時間緊，來不及到別的地方了。
怎麼會，就是覺得很久不見，想來見一面，有點唐突。陶思睿莞爾一笑。
為什麼要找石輝，為什麼要這麼莫名其妙的來，陶思睿自己也不知道。
她也很惡俗地想過，和石輝發展一段地下情，不要臉的上個床，成為炮友說不定也不錯。
甚至腦子裡閃現出他穿著白大褂擁吻自己的情形，兩個人翻滾在柔軟的大床上，翻雲覆雨。
出軌的結果能怎樣？釋放身心？離婚之後，各自結婚？
陶思睿倒是沒有這麼想，最近因為二胎和王大安之間公式化的做愛，她已經煩透了，根本沒有心情再和其他男人做這種事情。
她僅僅是想找一個不算討厭的男人，聊聊，說說天氣，談談青春，甚至很久不會想起的理想，是的，一個中年女人很想矯情的談一下理想，如果還有的話。
石輝的工作很忙，星期一早上是大查房，然後晨會，然後病例討論；星期二和星期三上門診，星期四和星期五是手術，平時還有隨時加急的手術要做，晚上要寫文章或者編輯教學視頻，周末當空中飛人到全國各地去開學術會議或者別的。
就算沒有其他事，周末也要照例到病房走一趟。
我跟病人在一起的時間遠遠多過和我老婆。石輝抽抽鼻子，嫁給我，更孤獨。不過，我有時坐在辦公室加班，也會忽然感覺挺孤獨，不知為什麼，反正就是空落落的。
陶思睿的眼眶發酸，淚光閃爍，她停頓了很久，低聲說，我也是。
石輝沉默了，他怔怔盯著她，小聲說，傻瓜！
他中午只休息一個小時，陶思睿跟在石輝的身後到門診大樓下面時，她的心莫名安定下來。
對不起，很想和你好好聊聊，等哪天再約你。石輝笑了笑，握了握陶思睿的手，說，還是小姑娘一樣。
我老了，也就你認為我還和從前一樣，呵呵。陶思睿說，謝謝你，我的心情好多了。
他往裡徑直走去，又回頭看了她一眼，她咧嘴一笑，然後，轉身。
閨蜜問，就沒有別的劇情？不敢相信！
陶思睿苦笑，真沒有，不是每一對男女都想上床，有時，純粹一點挺好的。
也難得有這麼一個男人給你這樣的感覺，我想有，都找不到。閨蜜嘿嘿賊笑。
4
陶思睿和王大安攤牌了，她問，既然你已經愛上了別人，我們離婚吧。
對不起，我沒有控制住。你不覺得我們倆已經成為機器人了嗎？每次都直奔主題，我像頭牛一樣哼唧哼唧，你像個木頭一樣一聲不吭，我們多長世間沒有接吻了？你都不想讓我親你！
王大安倒是直截了當，甚至描述了詳細的感受，這讓陶思睿有些臉上掛不住，這些事怎麼能當面鑼對面鼓地說出口呢，怎麼能這樣？
但是，不得不承認，王大安說得對，因為陶思睿自己也很煩。
我也覺得枯燥無聊。陶思睿一字一頓地說。
想到如果懷孕，再生一個孩子，我就害怕，知道嗎？生老大的時候，我就有陰影。陶思睿說。
好吧，你又來了，我已經盡了我的最大努力對你好了，你還想要我怎麼樣？要我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王大安翻了翻眼睛。
你就不能安慰我一下嗎？陶思睿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掉下來，她徹底爆發了，把兩個人從談戀愛一直到結婚的疙瘩一個個的都說了出來，然後拿起包就往樓下跑。
跑到單元樓下時，陶思睿躲在一棵樹後悄悄等著，想看看王大安會不會從樓上追下來，不料，等了好一會兒，他還是沒有下來。
手機嘟的一聲，陶思睿一看，是王大安的簡訊：老婆，原諒我，我和那個女孩子純粹是生理反應，從我們的麻木中逃避的一種自私想法。我們一起改變這種狀況，好嗎？我發誓，再也不了，你要是和哪個男人有想法，我也不會譴責你的，真的，都是太累了，你能理解吧？
陶思睿忍不住罵了一句，放屁！
剛罵完，王大安從單元樓里嗖一聲跳出來，說，哈哈，就知道你躲在這裡，看誰熬過誰。
陶思睿剛出校門時，曾經暢想過自己的這一生，當戰地記者，當刑偵專家，當外科醫生或者軍醫，轟轟烈烈的，跌宕起伏，該多有意思？
令人沮喪的是，她是如此平凡的一個人，既沒考上醫學院，也沒當上刑偵專家，她喜歡平穩的生活，有一個自己愛的男人，有一個小家，一份穩定的收入，足矣。
戀愛時，兩個人在一起，踏實而快樂，從不知道孤單是什麼感覺。也許，正因為和王大安在一起填補了內心的空白，才願意和他一起步入婚姻吧。可是，結婚以後，終究是孤獨的，陶思睿沒有想到的是，王大安的內心同樣孤獨。
都是人生的孤獨症患者，誰又能苛求誰呢？
公眾號簡介
翠脆生生：中年美少女一枚，現居銀川。
出版《兩個人的江湖》《我們忘了，愛在婚前》等書，新書《美好的人，都不會孤獨終老》《把平凡的日子過得像詩一樣》新鮮上市，各大網站和書店均有銷售，其他文字散見報紙及雜誌！
轉載時加以上資料，視為授權！
具體投稿細則以及稿費事宜請進入公眾號後在自定義菜單里點擊頁面下角的投稿相關即可獲知。投稿若有打賞，都歸作者所有，版權亦然。點擊率達到標準，我這邊還有稿酬奉上。期待朋友們的稿件：）
TAG:翠脆生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