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飄飄專欄：又是一年菊花香

最新 09-22

又是一年菊花香

文/楊柳飄飄

晨起，沿小區曲折有致的小徑漫步，一陣晨風鑽入衣領，一絲涼意迅速滲透身體，沒走幾步，竟飄起了細雨。一絲清涼，拂上臉頰。地面漸漸濕潤起來，那些紅磚青石小路，瞬間竟生動起來。小徑兩邊，樹依然蔥蘢葳蕤，經細雨的滋潤，樹葉也鮮亮起來。若不是清涼的秋風細雨，秋的特徵似乎並不突出。

在細雨中繼續前行，走到一個花園前，眼前突然一亮。大約十幾個平米的花園，開滿了農家小院常種的那種小菊花。主幹綠中略帶淺褐色，布滿細細的茸毛，二三十厘米左右方才開枝散葉，鋸齒狀葉子綠的有點濃重，細細的枝頭，頂著花朵。多的，大約七八朵花，散開在每個分枝，有的兩兩相依，有的相互凝眸，有的顧盼生姿，各具魅力。少的，三四朵，疏密有間，輕盈若飛；有的一枝獨秀，淺笑嫣然。

她們色彩繽紛，玫紅的，若纖纖淑女，柔美無比，深紅的，若成熟少婦，莊重端莊，雪青的，若書香女子，安靜祥和，藍色的，若甜美少女，純凈唯美，白色的，若披紗新娘，浪漫夢幻。蹲下身子，輕嗅芬芳，一種親切感，溢滿心懷。又是一年菊花香！深藏在心底的一些記憶被它們輕輕喚醒，從心底慢慢升起，直至氤氳成一腔溫柔。

對菊花的喜愛，起初來自母親，來自那個生我養我，伴我成長的老院子。

老家的院子很大，我們跟嫂子各佔兩面，我們住北房，東邊是一片空地，這既是母親的菜園，也是母親的花園。

母親把地自然分成兩半，一半兒種了好多蔬菜，綠瑩瑩的油菜、菠菜，深綠的的蔥，葉子淺黃的胡蘿蔔，白蘿蔔露出半截嫩白，誘人無比，油光發亮的甜菜，爬上牆頂，開著細碎紅花的刀豆，一墩墩開著黃色喇叭花的菜瓜......在那些清貧的日子裡，豐富了寡淡的味蕾。

空地的一半兒，總是一畦一畦劃分成整齊的長方形，種了好多花。虞美人，鳳仙花（海納），洋竹蘭，滿天星，大麗花等，這些花隨時令依次開放。花開時節，花園變成了我的樂園，常常鑽入花園，從這片花鑽到那片花，撲蝶捉蜂，樂此不疲。當然，種的最多的還數菊花，整整一大畦。至今還記得跟母親一起種菊花的情景。

先將土地翻鬆了，把土坷垃用榔頭敲碎，弄平整，然後把少量的化肥尿素均勻的撒到地里，淺淺的再翻一遍，等到這一切準備工作就緒，母親就拿出一個布包，小心翼翼的將菊花種子拿出，怕灑了。好奇的我，搶過一把，攤在掌心，看著那些比芝麻長一點的細小種子，還沾著一些纖細的茸毛，不敢相信，這樣細小的種子，竟然會開出那麼美麗的花來。看完，就急著想撒種了。母親趕緊阻止了我。「不能那樣種，要一點一點將種子撒到地里，手裡的種子不能太多，否則種下去可能不均勻，太稠密，花與花之間的成長空間不足，太稀疏，花又太少。還要邊撒，邊用小鏟輕翻，因為種子太輕，怕被風吹走了。」母親邊說，邊演示。原來，生活處處是學問啊。學著母親的樣子，一隻手認真的把種子一點點撒到地里，一隻手用小鏟輕輕翻動，確定讓種子埋到土裡。下種完成，最累的是澆水這個環節。那個時候，院子里沒有自來水管，要出門去村裡一條水渠去挑水。幸運的是，我家恰好就住在這條溝渠邊，挑水相對省了不少力。即使這樣，要全部澆完這一畦，少說也要好幾桶水，來來回回挑四五次。母親異常瘦弱，且是個小腳女人，扁擔壓上肩，兩個沉重的木桶拽的她不得不佝僂著腰，每走一步，都很吃力。幾趟下來，頭髮被汗水浸濕了，貼在了臉頰，看著汗流浹背的母親，再看看濕潤的黑土地，突然對菊花有種莫名的敬佩。

種下了菊花，就種下了我的期待。於是，一有時間，就蹲那裡看種子有沒有發芽。記不清經過多少天的等待，終於看到地上有綠色出現，那細細的莖上頂著的那兩片稚嫩的橢圓葉子，帶給我多少歡喜，彷彿看到菊花已然在我眼前搖曳。「發芽了，發芽了，菊花發芽了」，看我手舞足蹈的歡呼著，母親笑了，目光中充滿憐愛和欣慰。

母親酷愛菊花，只要看到好看的菊花，一定想方設法要一些種子回來，收藏好，開春再種到花園。這樣，花園裡的菊花年年有新品。從春天的等待，到秋天的花開，母親跟我一樣期待。總會絮絮叨叨自言自語，「今年的菊花一定比去年更好看」。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總會有種近乎聖潔的光在母親眼裡閃現。而這個樣子就深深的印在了我的心間。菊花盛開的時候，母親常常拉著我的手，站在菊花旁，細數菊花的種種不同。這朵是單瓣的，那朵是重瓣的，這朵花瓣是舒展的，那朵花瓣又是捲起的針筒，這朵粉色的水靈，那朵是雪青的清淡，這朵白色的潔凈，那朵深紅的鮮艷。說著，看著，母親蒼老的臉，似乎也開成了一朵菊花。

從九月份開始，菊花嫣然的開著，母親總會找幾個玻璃酒瓶，插上各色菊花，屋裡可以擺的地方，八仙桌，大紅柜上，甚至炕桌上，都擺一瓶。於是，屋子裡處處散發著菊花幽幽的芬芳。簡陋的老屋，因了這些菊花，變的溫馨清雅起來，就著這樣淡淡的菊香，依偎在母親的身旁，覺得菊香里混著母親的汗香，悠悠地浸入自己的髮膚，那種味道，由內而外，在體內蒸騰，讓人著迷讓人痴。那時，心裡只有一個樸素的願望：母親康健，菊花不衰。但歲月終是將母親永遠的帶走了，但對菊花的喜愛有增無減。每每看到，總會情不自禁俯身一嗅，彷彿那些菊香里，依然可以聞到母親特有的味道。

後來，隨著年齡的增長，對菊的品行有了更深的了解和體悟。雖然很少看到那熟悉的菊花了，更喜在詩意中反覆品味菊獨有的情懷。「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東籬把酒黃昏後，猶有暗香盈袖」，「寧可抱香枝頭老，不隨黃葉舞秋風。」菊花不慕榮華，淡泊寧靜；臨風傲霜，卓爾不群；不事張揚，暗香盈盈；堅貞高潔，孤傲脫俗。突然覺得，母親就是那朵散發著幽幽暗香的菊花，她一生命運多舛，經歷過好多想像不到的磨難，但母親一直樂觀開朗，無論生活是多麼艱辛，始終頂著寒霜，笑傲磨難，即使無人欣賞，依然花香四溢，滿庭芬芳。

又是一年菊花香，思緒在菊香中緩緩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