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散在世界各地的第一幅中文版世界地圖

文史 09-22

1579年6月，36歲的義大利傳教士羅明堅抵達澳門，他被稱為首位來中國的傳教士（其實，元朝時就從海上來了不少）。1582年春天，通過當時最有話事權的葡萄牙駐澳官員疏通，羅明堅得以在肇慶落腳，並很快將正在印度果阿（葡萄牙東方殖民活動的中心）傳教的利瑪竇調來當助手。為了融入中國社會，師徒二人仿照中國和尚的樣子，剃光頭髮，改穿僧服；並請求地方官批了一小塊地，在肇慶西江旁邊建了一個敬神的小房子仙花寺。

有了仙花寺這個陣地，利瑪竇便在肇慶擺開了西洋文化的場子：西方書籍、自鳴鐘、望遠鏡、地圖……在這個圖書館、展覽館兼文化沙龍的寺院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幅世界地圖。利瑪竇指著地圖，講述自己在哪裡出生、從哪裡來到中國、經過了哪些國家……飽讀四書五經的大明書生，眼界大開。知府王泮是個精明人，即請利瑪竇把這張圖翻刻成中文出版。於是，利瑪竇與中國朋友一起繪製了一幅比原圖更大，並且有漢字注釋的世界地圖。王泮為此圖題了一個中國名字：「山海輿地全圖」（這是這幅中文版世界地圖的第一個中文圖名，後來不同的版本，又有不同的名字）。中國，就這樣擁有了第一張中文版世界地圖。

據史料載，山海輿地全圖繪成後，王泮的目光在地圖上掃了半天，才找到「我泱泱大國」，知府大人對「置中國於地圖之極東一角」，表示了不滿「世界唯中國獨大，餘皆小，且野蠻」。剛剛落腳肇慶的利瑪竇感到了主人的不快，決定以東方視角重新安排中國位置與世界圖景。

非常遺憾的是1584年利瑪竇繪製《山海輿地全圖》早就消失了，它到底是啥模樣，沒人能確切描述出來。據地圖史學家講，最接近山海輿地全圖的是明代的理學家九江白鹿洞書院山長章潢，1585年編撰的《圖書編》中的《輿地山海全圖》（「山海輿地」與「輿地山海」。名字已經不一樣了）。這張地圖被認為是現存最早的利瑪竇世界地圖的仿製圖，僅比前一幅晚了一年。輿地山海全圖將中國繪在地圖中央，這似乎證明了：利瑪竇後來畫的所有世界地圖，全都是將中國置於地圖中央的。400多年過去，直到今天，這款「太平洋格局」的世界地圖，經無數次修正，越畫越准，但從未走出「利瑪竇框架」。

1601年，利瑪竇終於等來了進京拜見萬曆皇帝的機會，這位「西洋陪臣」為萬曆皇帝獻上了系列禮品：天帝母圖像、天帝經、自鳴鐘、建築繪畫、銅版畫、西洋琴、沙刻漏、乾羅經，還有一幅1602年利瑪竇與李之藻繪製的《坤輿萬國全圖》。據說，萬曆皇帝很喜歡這幅世界地圖，令工匠把這幅世界地圖分成12幅，做成屏風。世界地圖就這樣變成了一幅賞心悅目的宮廷圖畫。

從1582年澳門登陸到1610年病逝北京，利瑪竇在中國生活了28年。在漫長的東方歲月里，利瑪竇留下了大量的世界地圖。據古代地圖專家曹婉如考訂其版本有：

山海輿地全圖(王泮付梓,肇慶,1584年)；

世界圖志(南昌,1595年)；

世界圖記(南昌，1596 年)；

山海輿地圖(趙可懷勒石,蘇洲,1595—1598年)；

山海輿地全圖(吳中明付梓,南京,1600年)；

輿地全圖(馮應京付梓,北京,1601年)；

坤輿萬國全圖(李之藻付梓,北京,1602年)；

坤輿萬國全圖(刻工某刻板,北京,1602年)；

兩儀玄覽圖(李應試付梓,北京,1603年)；

山海輿地全圖(郭子章付梓,貴州,1604年)；

世界地圖(李應試刻板,北京,1606年)；

坤輿萬國全圖(諸太監摹繪,北京,1608年)。

利瑪竇的世界地圖中，最為我們熟知的為1602年利瑪竇與李之藻繪製的《坤輿萬國全圖》，此圖的李之藻原刻版，共有六件，其中保存狀況較好的有2幅，這兩幅現藏於梵蒂岡宗座圖書館，和美國明尼蘇達大學的詹姆斯·福特·貝爾圖書館。其餘4幅現藏於日本京都大學、日本宮城縣圖書館、日本內閣圖書館和法國巴黎的私人收藏中。目前，中國還沒有一件《坤輿萬國全圖》原刻本收藏品。中國國內現存最早的、也是唯一的一幅為明萬曆三十六年（1608）宮廷彩色摹繪本《坤輿萬國全圖》。

此圖本為清宮舊物，但清帝遜位時社會動蕩而流出宮外。民國十一年（1922年），北京琉璃廠悅古齋從地攤上購得此圖。當時一位身處北京的外國人得知此情況後，欲出資購入運往國外，並且已經初步達成協議。消息被商務印書館的經理孫伯恆得知後，立即報知了當時的北平歷史博物館籌備處。時任館長的裘善元先生趕緊派人與悅古齋磋商，最終以重金購回，入藏北平歷史博物館。「九·一八」事變後，為確保文物的安全，1936年，此圖遷入地處南京的中央博物院籌備處。全國解放後，前中央博物院更名為國立南京博物院，這幅珍貴的地圖就這樣一直由南京博物院珍藏。

利瑪竇繪製《坤輿萬國全圖》時，以當時的西方世界地圖為藍本，並改變了當時通行的將歐洲居於地圖中央的格局，而是將亞洲東部居於世界地圖的中央，這樣，中國就自然而然位於該圖的中心。此舉開創了中國繪製世界地圖的模式。

這幅地圖為六屏幅，縱168CM橫380CM。所繪五大洲中，各洲以不同顏色區分。山脈以寫景法描繪，河流以雙曲線繪寫，海洋則以深綠色繪出水波，整幅地圖和諧而又富有層次感。在地圖圈外還繪有九重天圖、天地儀圖、日蝕圖、月蝕圖、赤道北地半球圖、赤道南地半球圖等小圖，包羅了天文、地理方面的知識，開拓了當時國人的眼界。

這幅地圖中的插圖具有明顯的時代特色。在各大洋中，繪有16世紀不同類型的帆船9艘，在各個海域中，還繪有鯨、鯊、海獅等海生動物15頭，南極大陸上還繪有陸上動物大象、獅子、駝鳥、恐龍等8頭。這幅地圖還保留了母本的全部序跋，此圖是當時世界的最接近於真實的地圖，具有珍貴的史料價值。2007年南京博物院曾舉辦過《鎮院之寶特展》，在國寶級藏品中展出了此圖。

日本的幾個藏本，以東北大學圖書館收藏的彩繪摹本《坤輿萬國全圖》為佳，此圖中刪去了清宮彩色摹繪本中的船和動物，中國之外的一些地名做了日語注音。此外日本還收藏有時間更晚一些的彩色摹繪本。

下面再說說，遼寧省博物館收藏的刻本《兩儀玄覽圖》。

1949年2月，文物工作者們在瀋陽故宮西七間樓、西配宮清理清代舊物品時，發現了一大批珍貴的明代史料：八條屏利瑪竇《兩儀玄覽圖》、十二條屏明代《九邊圖》、「遼東巡按御史察院」暨「山東備倭都司」檔案。

《兩儀玄覽圖》由木刻板八條屏幅組成，縱200CM橫442CM，墨印紙本。第一幅右上角，題有「兩儀玄覽圖」5個字。第五幅上有李應試的題記，起首一行為「刻兩儀玄覽圖」；題記最末一行為「萬曆癸卯秋分日……葆祿李應試識」等字樣；另外三行題字為「五羊鍾伯相、黃芳濟、游文輝、倪一誠、丘良稟、徐必登咸以與西泰先生(利瑪竇)游……李應試因識於此。」此文足以證明刻此圖的人是李應試，並又名李葆祿，與利瑪竇《入華記錄》記載吻合；刻圖時間為萬曆三十一年，即1603年；當時數位廣東弟子陪伴在利瑪竇左右。

此圖根據萬曆三十年（1602年）利瑪竇的《坤與萬國全圖》為藍本繪製，但兩者內容表現形式不同，本圖主要表示了五大洲、山峰、山脈、河流等，並將山形塗以綠色。其漢字注釋旁後有清人加註滿文注音。《兩儀玄覽圖》為世界上絕無僅有的「孤本」。現藏於遼寧省博物館。

外國人常看到的是流入海外的1602年刻本《坤輿萬國全圖》，它與現藏南京博物院的藏本基本相同，只是沒有那幾條船和多些動物。此圖被稱為「製圖業不可能的黑色鬱金香」，此圖2010年初曾在美國國會圖書館展出。這次展出的是坤輿萬國全圖存世的六幅地圖中的保存良好的一幅。由詹姆斯福特貝爾信託(James Ford Bell Trust)2009年10月以100萬美元收購，該信託圖書館2003年曾以1000萬美元買下首次提到「美洲」的瓦爾德澤米勒世界地圖(也稱「美國的出生證」)。利瑪竇的這幅地圖多年來由日本一名收藏家收藏，此圖展出後，存放於明尼蘇達大學的福特貝爾圖書館。福特貝爾信託董事貝爾說，該地圖象徵東西方思維和商業首次聯繫。該地圖縱1.82米橫3.65米，印在六卷宣紙上，成為六屏地圖。

此圖以地球為一圓球，把東、西方兩個已知世界彙編在同一幅地圖上，引進了南極洲、南北美洲、太平洋、大西洋、印度洋等地理概念，並且第一次在中文地圖上，使用了赤道、南北回歸線（圖中稱「晝平線」、「晝短線」、「晝長線」）、極圈、南極、北極等名詞，又以赤道、回歸線、極地界（圈）分地球為5個氣候帶，把地球緯度和氣候的密切關係，也標示於圖上。所附四小圖，是對大圖的一系列補充。南北兩半球圖，目的是闡明地球說；九重天圖是說明宇宙的結構；天地儀圖是說明「天包地外」、「地處天中」的天地概念；量天尺圖，又稱看北極法，用以測定地理緯度。遺憾的是當時還沒有發現澳大利亞，所以，這幅當時最先進的世界地圖也有它的「漏洞」。

利瑪竇的中文版世界地圖，對中國知識界產生了一定的影響。但華夏為中心的世界觀，並沒像人們預想的那樣「崩潰」。在英國人打到大清家門口時，皇上照樣不知英國在哪裡，林則徐赴廣州之前，也分不清歐洲和美洲。

馬可波羅把中國介紹給世界。

利瑪竇則把世界介紹給中國。

流散在世界各地的第一幅中文版世界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