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遠征軍老兵為何能贏得四代台灣人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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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地球人民都關注分享我局了(⊙v⊙)

本文為我局的第136篇觀察文章，今天我們講講林旺爺爺的故事

文字：小米桶 | 製圖：孫綠 | 編輯：顧八荒

2003年2月26日，台北一位人人敬愛的「林旺爺爺」去世了，每個人都沉痛萬分，民眾都來祈禱冥福，學生集體去哀悼，官員紛紛也送上輓聯。

林旺爺爺看著四代台灣人長大，方能贏得如此的敬愛，87歲的林旺像所有外省人家的老爺爺一般，經歷了抗日遠征，埋葬過自己的戰友，顛沛流離，背井離鄉，最終在台灣凋零。一生坎坷，卻無有言語，只因它是一頭大象，亞洲最後一頭「軍象」。

林旺爺爺的標本

1917年10月29日，林旺出生在緬甸，父母已是隸屬一個林業公司的搬運象，因此它生來就是一頭工作象，能與人類親近，由人驅使。

作為林業工人的大象也是很辛苦的

從小就生活在林業工地的林二代

當時的緬甸尚屬英國殖民地，1942年被日軍入侵，林旺和同伴被日軍俘虜，從一個「林業工人」轉為「軍職」。

侵略林旺老家的日本軍國主義

它在日軍中，應該是負責搬運輜重，因為緬甸山路崎嶇，多密林、河流，無法使用機械化的交通工具。現有的記錄註明它曾經在號稱「叢林作戰之王」的日軍第十八師團中服役（該師團曾經參與入侵南京），1943年前後，駐紮在緬甸北部的胡康河谷附近。

緬北地區與胡康河谷

林旺所在駐紮地區。。密林如亞馬遜一般

1942年，為了支援英國同盟在緬甸的抗日，中國組成了抗日遠征軍，開赴緬甸作戰。1943年末，國民政府發動滇西緬北戰役，名將孫立人指揮新三十八師進攻胡康河谷，大勝日軍。「叢林之王」的日軍官兵被包圍後傷亡慘重，幾乎是徒手在密林中開路才得以逃命，無法帶走的林旺等大象就這樣被日軍拋棄，被中國遠征軍接收。

隨後，林旺與其餘十二頭象同袍一同加入了中國遠征軍的孫立人部隊，任務與先前相同，主要是拖拉物資和大炮，遠征軍也曾駕馭大象破壞日軍鐵路運輸。

日軍第十八師團在參加南京大屠殺之後，被派往南洋。馬來戰役中，曾以3萬多人逼迫英軍八萬多人投降，而日軍傷亡不過十幾人。後來這支部隊一直北上，在密支那大會戰、八莫大會戰中被中國遠征軍新1軍全部擊斃，3.2萬人無一生還。孫立人、廖耀湘二位將軍終於為中國人，為南京人報了血海深仇。

遠征軍俘虜的日軍大象

1945年，遠征軍踏上歸途，林旺與其他十二隻軍象也一同，經由滇緬公路來到中國，沿路艱難，有六隻戰象不幸身亡。象隊走了一千公里的路，耗時半年多，最終抵達廣州。這時抗日戰爭已經結束，倖存下來的軍象有了新的任務，為遠征陣亡的將士們修建一座安魂之所——廣州白雲山的新一軍印緬陣亡將士公墓。

原公墓墓門東立柱。因破壞及沒有保養的緣故，孫立人所題的「陸軍新編第一軍印緬陣亡將士公墓」（陰體字），「陸軍新編」四字因立柱頂部「頂天立地」部分被推倒而一同消失，餘下的「第一軍印緬陣亡將士公墓」隱約可見。原墓門大牌坊範圍內，目前仍被某部佔用。

這座公墓由林旺的長官孫立人將軍設計，林旺與其他6頭大象參與建造，包括其中的抗日英雄紀念碑；工作休息時，林旺就在馬戲團表演，為湖南饑荒的災民募款。1947年，孫立人被調往台灣任職，林旺和配偶-母象「阿沛」隨行，抵達台灣高雄的鳳山基地。

林旺與孫立人將軍，攝於1947年。

林旺夫妻在鳳山營區繼續做搬運原木等工作，當時的小兵都還記得它是個很聰明的傢伙，叫它名字會點頭、會做大笑的表情、跟著軍歌搖頭和跺腳、部隊集合點名，會來湊熱鬧，被上官笑罵後就識趣的走開。

老長官孫立人將軍也曾時不時來看望它，林旺在他面前也很溫馴。可惜沒過多久，母象阿沛感染寄生蟲病去世，遠征軍記錄中的十三頭大象，到了1951年，林旺就成了唯一的倖存者。

台北市土銀展示館裡陳列的阿沛遺骸

之後黃埔陸軍軍官學校1950年在高雄鳳山復校，訓練反攻大陸的新血，校內有一種叫做「我愛林旺」的體罰方式，要求受罰者罰站，並一手捏鼻做圈狀，另一手持步槍穿過其圈，模仿象鼻高高舉起，由此可見林旺在軍中的知名度。

林旺和他的軍隊同事在台灣高雄（為啥林旺不看鏡頭？）

除了體力活，林旺還有外交職責，1952年，孫立人時任台灣陸軍總司令，每有美軍軍官參觀黃埔陸軍新校的新兵訓練，林旺這個經歷過緬甸遠征的老資歷就成了他們必定探訪的對象，只要孫立人一聲號令，林旺就會溫順地坐下與客人合影。隨著1950美軍協防台灣之後，林旺成為軍中的外交明星，用它的乖巧和靈性，陪伴台灣度過一個又一個戰爭危機。

接待美軍

1954年，林旺43歲，按照一般亞洲象大約60歲的壽命，它已過壯年，結束了它作為士兵的生涯，當上獨一無二的「大象榮民」。

孫立人將它安置在當時位於圓山的台北市立動物園裡，動物園又做媒，把6歲的母象馬蘭介紹給林旺，雖是「老少配」，夫妻的日子也過的怡然自得。沒事時，林旺也沒忘演習一下軍中學到的立正、向左轉、向右轉、前進，匍匐等動作。

馬蘭與林旺

因此，林旺成了台灣家喻戶曉的明星動物，每年10月，都會有盛大的祝壽派對。幾乎每個小朋友成長的照片里，都有在動物園裡與林旺的合影；每有集體婚禮，也要在它的見證下完成。

完全可以說，林旺是名副其實的「國民爺爺」。然而林旺的老戰友孫立人，在台灣的日子並沒有那麼順遂。1955年5月，孫立人舊部郭廷亮被軍統局長毛人鳳屈打成招，判為間諜，時稱「郭廷亮間諜案」。

1942年孫立人率遠征軍出征緬甸、印度時留影。

8月，孫立人被指控「窩藏間諜」、「縱容叛亂分子」和「密謀兵變」，被革職軟禁在台中寓所內長達33年。一直等到兩蔣去世，李登輝上台後，1988年才恢復自由，可惜不到一年多，孫立人便因病逝於台中，享年89歲。

直到2014年，監察部門重啟此案調查，認為是蔣經國懼孫立人手握重兵，又得美國人青睞，會威脅到蔣介石的地位，才會「先下手為強」，設局解除他兵權並軟禁，以防叛變，直到最近這一叛亂罪名才得平反。

孫立人遺照（左），右圖為郭廷亮的歷史檔案。

據其舊部羅超群所記，孫立人在去世前，一次翻閱舊照片，看到林旺，還曾出神地沉默了很久：「就像陷入深深記憶里，在他與林旺的共同回憶里，那種情感是跨越歲月、時空，永遠都堅貞不移的」。

林旺，1960，在台北圓山動物園

如果林旺能開口，會對老朋友如何訴說呢？作為軍象的它，也許一樣會哭訴，自分別後，在動物園的日子裡，被禁閉在狹小的區域。它曾被鐵鏈捆綁腳部，使得高智商的大象出現精神障礙，也曾罹患直腸瘤，在沒有麻醉的狀況下手術，讓它變得暴躁易怒，從此不再信任獸醫。

軍旅生涯中，戰士和戰象們在刀槍中前行尚不言苦，後半生卻都被隔絕在遠離故土的異鄉，桀驁的靈魂被高牆和柵欄圍困，這也是印證在林旺與孫立人身上的相似苦難。

孫立人將軍與林旺，1949年高雄鳳山陸訓部

2002年9月，林旺的配偶馬蘭因腳疾去世，這對老夫少妻攜手同行了半個世紀，沒人想到林旺會再嘗喪妻之痛。快86歲的林旺已經是記錄以來活的最久的亞洲象，雖然動物園已按照它的緬甸老家的風貌，為它設計了雨林風格的居所，年老孤單的林旺還是抑鬱了。它以往不愛玩水，獨居後整日泡在水中，食慾減退。

2002年9月馬蘭因病痛纏身 ，不久便去世了

2003年2月26日，杜鵑花初開，林旺在夜晚安詳辭世。消息傳開，與林旺分享過童年的台灣民眾為之震動，台北市立動物園開放公眾前來紀念。

來的不光是孩童，很多年近半百的市民，都是它「看著長大的」，更有不少是當年的老兵-林旺的老戰友。時任台北市長的馬英九送上「榮譽市民」的稱號，稱讚它是「世紀象瑞」、「獨領風騷半世紀，共同記憶四代人」。

台北市長馬英九也到場頒發榮譽市民獎章給林旺

這一切都足以說明，林旺的一生實為中華民族一段歷史的縮影，方能贏得人們如此的敬愛和緬懷。2004年，林旺的遺體被製作成標本，永遠留在台北市立動物園。人們還是如往常一樣爭相探訪它：「林旺回來了」、「林旺好久不見」，彷彿只是小別後的重逢。這位忠誠的象老兵，再也不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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