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之行（三）——納木錯
一
決定去納木錯，並非偶然為之，是一早就想好了的——計劃中最重要的一項。
可是到達西藏之後，將近半個月都在高反之中，又在網上查了納木錯的海拔，都在四五千米，不禁開始有點猶豫，擔心路上無法適應。
但是范老師推掉了學校的所有值班，只為了陪我出去轉轉。
於是收拾收拾，我們還是出發了！
關於跟團還是自由行，我們糾結了許久，後來決定到拉薩的青旅看看情況，看看可有一起同行的驢友，到時再做決定。
住進了東晨青年旅社，諮詢了一下情況，我們便決定跟團。首先兩個價位是差不多的，其次跟團的保障強些，因為我們是要住宿一晚的，怕獨自前往旅社不好找。
但是拉薩的青旅還是讓我震撼了一把：牆上千萬驢友留下的斑駁的照片；黑板上的各種尋求同行的咨訊；大廳里修車的、打牌的、遛狗的、打球的；就連櫃檯里的服務生也是這裡常住的年輕男孩；偶爾一兩個背著背包的驢友一身塵土的走過來，或者推著一輛裝備齊備的自行車，徑自入大廳；不驕矜亦無怨言。人們穿著睡衣光著腳坐在廳里閑散地消磨時光。
一下子就想起了大冰的書；想起了他的拉薩的「曬陽陽」生產隊；想起了他陪著一個姑娘從拉薩走到了日喀則；想起了他們的賣唱！
這世間的行走，你很難說是為了啥？很多時候可能真的什麼都不為，只是因為你的肋下生著翅膀，想要飛往更自由的天空。是的，自由！為了這兩個字，你可以不惜一切代價：離開熟悉的家，錯過珍惜的人，一不小心就會一輩子走在路上！
那天夜裡，我在一陣頭疼中醒來，卻聽到樓下震天響的「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麼，擦乾淚不要怕至少我們還有夢」，瞬間清醒，躺在床上聽了許久不能再睡。我想自己真的是老了，沒有了十年前青春的活力和傷感，已經多久沒有聽過這首《水手》了，那聲線並不優美，但裡面有悲傷，有成長，還有一份倔強。
二
第二天一早，我們就離開了青旅，吃了早飯，準備了一些吃食，便來到了布達拉宮的廣場轉悠，距離上一次轉悠，已隔十年之久，物換星移，不變的依然是廣場前那無數磕長頭的藏民，歲月荏苒，信念堅定，對他們的來說，生死不過是輪迴鏈上的一環，你看到的是信仰的加持！
下午一點我們來到布宮前面的白塔等待出發！一車人陸續齊了：三個來自廣東的女孩子，三個重慶的學生，兩對父子，外加我們夫妻兩個，就這麼浩浩蕩蕩出發了！一路上昏昏欲睡，車行到「念青唐古拉」山口的地方，司機停車，一為讓我們下車方便，其次是為了讓我們一睹唐古拉山風采，第三是因為車速過快，要停一下延緩時間。
我以為距離目的地已經不遠，沒想到一路又行了好長時間，才終於抵達納木錯的大門「納木錯國家公園」。司機下車幫我們買票，我們也下來透透氣，然後在門邊的商店進行了一下補給，心想這下總歸不遠了吧！公園的大門前，有許多威武的藏獒，是用來給旅客拍照的，不過是要收費的，我是沒興趣，范老師的學校啥都不多，就是狗多。
進了大門，車子一路向前，司機打招呼說，這個時候不能再睡覺了，前面要翻越的山口，海拔五千一百九十米，很容易高反的。我們不禁吐吐舌頭，范老師跟我吹牛說：你們估計會高反，我沒事的，畢竟呆了這麼多年，那可不是白呆的。我笑著駁他：能別吹么？後面的妹子也被我們的對話逗樂了。其實一路上車子進入那曲之後就進入了名副其實的藏北高原，窗外的風景便也賞心悅目起來，進了這納木錯國家公園就更為壯觀。山上不再是光禿禿的石頭，而是一片蔥蔥綠綠；山腰上、山頂上到處都是星星點點的黑的氂牛白的綿羊；頭頂上時而一片白雲，時而一片烏雲；要說風景如畫，也不過如此了。山腳下，一頂頂翠綠的帳篷點綴其間，門前間或停著一輛摩托，擱著一把水壺，有時還有一堆牛糞羊糞。我和范老師說：能在這樣廣袤的天地間，與牛羊為伴，以天為蓋地為廬，閑散地漫過時光，好讓人羨慕！央他：「你也給我買點牛羊吧，我也想當牧羊人。」他笑笑說，太奢侈！
想起了張子選的那首《牧羊姑娘》：
怎麼辦？
青海青，人間有我用壞的時光；
怎麼辦？
黃河黃，天下有你亂放的歌唱。
怎麼辦？日月山上夜菩薩默默端莊；
怎麼辦？你把我的輪迴擺的不是地方；
怎麼辦？知道你在牧羊，不知你在哪座山上：
怎麼辦？知道你在世上，不知你在哪條路上。
怎麼辦？三江源頭好日子白白流淌；
怎麼辦？我與你何時重遇在人世上。
又一次自以為是地認為已經到了大門口，又怎麼會太遠，沒成想，車子又開了半個多小時，我們才來到所謂的五千米海拔的山口。這個山口的地勢非常險峻，回頭望去，能看到來時道路的九曲迴環，以及天邊淡淡的雲彩；往上開去，山口上一群白色的羊群兀自悠閑地啃著草；再往上一點，便是一塊巨石，上面書著「那根柱」三個大字，大石周邊經幡飄揚，縱橫交錯，蔚為壯觀，石頭右邊鐫刻著倉央加措的——
《那一天那一年那一世》
「那一年 我磕長頭在山路 不為覲見 只為貼著你的溫暖
那一世 我轉山轉水轉佛塔 不為輪迴 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
靠近右下角書：海拔，5193！
來到山口正中，便能俯瞰納木錯湖的遠景。一抹淡淡的藍色，不深也不淺，因為我們去的天氣剛好不是特別晴朗，所以沒有湖天相映的那抹碧藍；湖邊環繞著淡淡的霧靄，背後山頭白雪環抱，天空的影像倒成就了這抹淡藍，竟別有一番意境，整個湖顯得溫潤如玉；就像一塊星石，鑲嵌在夜幕里，散發著幽幽的光澤。難怪那誰感嘆：「這他媽就是個女人啊」！
車子下了山口，便來到當雄縣廣袤的「平原」地帶，說是平原，其實更像是一個盆地。路的兩邊寬闊平坦，長滿了草皮，牛羊帳篷散落期間，更遠處群山環繞，白雪覆蓋，可不就像一個盆地。車子一路向前，景緻開闊，由於天氣原因，竟然一半明亮、一半陰影。路的左邊天氣陰霾，飄著雪子，山上也是雲霧繚繞；路的右邊卻泄下道道明亮的光束，映著碧藍的天空。沒行多一會兒，便出現了兩道明亮的彩虹，把一車子的人，興奮得不像樣子。司機是個質樸的當地漢子，看大家如此興奮，就將車頭調轉，開回到觀景台上停下，任大家盡情地欣賞著這壯觀的雙彩虹以及奇妙的天氣現象。
再次一路向前，大約又開了將近半個小時，我們才終於來到剛才遠眺過的湖邊。車子停在一排活動板房面前，是我們晚上要落腳的地方，房間按床鋪收費，60元一個人，但是可以選擇幾個人一個房間。司機告知了我們日落、日出以及觀看銀河的時間和第二天早上的出發時間便不見了，我們辦理了住宿便三三兩兩下到湖邊去了。
三
「納木錯」為藏語，蒙古語名稱為「騰格里海」，是「天湖」之意。西藏的「三大聖湖」之一。關於這個湖，還有一個美麗的傳說：
相傳「納木措是帝釋天的女兒，念青唐古拉的妻子」。
在西藏古老的神話里，在苯教或藏傳佛教的萬神殿中，在當地牧羊人和狩獵者的民歌和傳說里，念青唐古拉山和納木措不僅是西藏最引人注目的神山聖湖，而且是生死相依的情人和夫婦。念青唐古拉山因納木措的襯托而顯得更加英俊挺拔，納木措因為念青唐古拉山的倒映而愈加綺麗動人。
遠眺的時候看著藍瑩瑩的湖面，到近處其實是清澈見底的綠水碧波，湖水能夠看見裡面的每一片砂石。幾個藏民，牽著白氂牛在給遊客拍照——白氂牛可謂是納木錯的活招牌，全身通體雪白，尤其是一對牛角，有著異常優美的曲線，牛角上掛著紅的彩的裝飾，有著吉祥如意的意思。
清澈的湖面上，不時游過來三三兩兩的鴨子，有個身形健朗的大爺向其拋去食物，將其引過來，好讓其他遊客拍照。其實即便不拋食物，鴨子也會過來，西藏是一個人、神、物共處的聖地。這裡的人們不但不會無故傷害其他物種，還會盡自己所能去布施，所以其他的物種並不怕人，無論鴨子也好、貓狗也好、或者其他鳥獸也好。布達拉宮的廣場上就有無數的鴿子飛翔，而其他的寺廟也會收容流浪的阿貓阿狗。我在范的學校，就看到很多長得特別肥胖的斑鳩、鴿子，每次都和他說，這要是在內地，早就進了人們的肚子里了；而我自己每次看見也是無限感慨：哇，這麼肥啊！范每次都笑著說：它們要是聽懂你的話，早就嚇跑了！
好吧，扯遠了。我們順著湖邊繼續往前，光線時強時弱，一時陽光普照，直直穿透下來，那線柱好像能夠用手摸到；一時又雲彩密布，雲層翻湧。本想去湖邊洗洗手的，范說湖水不能隨便褻瀆，生生又縮回手來，湖邊大大小小的瑪尼堆，非常之多，不甚明白其中的意義，也不敢隨便亂觸碰。
走到豎著「納木錯」三個大字的石頭跟前，前面是山遮住了湖的隘口，已不方便前行，但景色頗好，山水相映恰到好處，並引人無限遐想，總覺得那山的背後，水的迴環是不是有著某種神秘？那陽光西移的天際是不是神明在看顧著？
往住處走的路上，回過頭去，湖邊的人影已經被湖映襯得非常渺小，三三兩兩散落湖邊，一副淡淡的水墨剪影。這才發覺，住處前面兩塊巨石，大約都有二十幾米高的樣子，認真看去，上面竟然書著「迎賓石」，旁邊的山上掛滿了五彩的經幡，據說，可以買下經幡由當地的藏民幫忙掛上，祈福的意思。
四
在住處吃了簡單的晚餐，我和范老師決定上山。西藏的天空，都是九十點鐘才黑，這個點上說不定可以看看落日和夕陽，這樣想著，我們便加快了腳步。奈何上山的路途畢竟艱苦，沒走多大一會，我便氣喘咻咻，范老師緊緊握著我的手，拉著我前行。每走一段，景色都不同，從山上看湖，又是另外一種風味，此時的湖，就像一個沉靜酣睡的娃娃，輕輕蕩漾在母親的臂彎里。
同時上山的旅客並不在少，三三兩兩一群。經幡縱橫交錯，在風中颯颯作響；一兩匹馬，在山腰上啃著草；回過頭去，夕陽正落在背後的山尖上，一片明黃，映著藍天、白雲、湖水，相得益彰。
繼續前行，忽然看見山上衝下很多摩托，和范老師驚嘆之餘，無限感慨，這麼高的山，怎麼山下自如的，這技術可以去參加車賽了。待他們到了身邊，才發現是接送遊客上下山的，和范老師又一次張大了嘴，只是我們是無論如何不敢坐的，看著害怕。但眼看著夕陽就要落下，我們也終於加快了腳步。趕到剛才湖邊大石下看到的山頂，夕陽已經無限讓人遺憾地落了下去，但是晚霞美得異常。山頂上到處都是支著三腳架取景的攝影朋友們，風非常之大，雖然穿了羽絨服上來，還是覺得有點冷，看到一個遊客朋友，裹著一條被子，莫名喜感。天邊的雲彩，一片緋黃，落日的余弧還掛在山尖上，一片烏雲也是鑲著金邊掛在那裡，湖水也被映襯得由藍、到紅、到黃，在這裡，大自然好像在開一個色彩的 Party，冷暖色系交相輝映，我們這一眾看客，顯得無比渺小。在震撼和驚艷之餘，耳邊是呼呼的風聲，以及情不自禁的嘖嘖感慨，就聽到一個外國友人說：「So Great」!
在風中立了許久，就看著天邊的色彩交互變化，捨不得眨一下眼睛，因為每一瞬間的色彩都不相同，景緻都有變化。而湖此時，更為寧靜安謐，又是一片氤氳的淡藍。恍惚間有種錯覺：世界的盡頭，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了吧！
下山的時候，已經將近十點，天色暗了下來，不太看清路了，范老師怕我被石頭絆著，一路抓著我的手不放，兩個人絮絮叨叨聊了許多。黑暗中看見遠處山上三兩點燈光，正驚奇的時候，才發現是方才的摩托，夜色里，多了一份神秘。沒走多久，遇到了一對年輕的情侶，一路和我們聊起來，聊扎寺、聊珠峰大本營，聊他們對西藏的所見所聞所感，黑暗中，范老師攥緊了我的手心。
下山隨便洗洗準備睡覺，這時一個同行的廣州女孩對我大聲說道：居然不能洗澡？眼裡都是滿滿的不能置信，我笑了笑，回頭睡去，將鬧鐘定到了凌晨兩點，期望能看到心心念念的銀河。
五
一夜睡得極不踏實，兩點鬧鐘響起的時候，非常睏乏，還是強撐著起床。范老師也起來了，陪我去外面的公廁（忘記說了，這個地方沒有獨立衛生間，都是統一公廁），順便看銀河。結果打開旅舍的大門，天上只零落的幾顆星子，異常耀眼，並無銀河可看。倒是湖邊，月光的餘暉灑在巨大的湖面上，整個湖一片明黃，非常壯觀，這個時候的湖邊，也還有三三兩兩的遊客，支著三腳架，帶著頭燈，呆在那裡。我在想 ，我裹著羽絨服都直發抖，他們得穿多少衣服，才能抵禦這高原的嚴寒。
沒有銀河，范老師拖我回去睡覺，實在太冷，我也只能不甘心地回去了。在床上躺到兩點四十，到底還是不甘心，又穿好衣服爬了起來，范老師這回是死活不肯起來了，於是我一個人悄悄地打開了旅舍的門。剛打開門，便聽到一陣「嘚嘚」的馬蹄聲，在這靜謐地夜色里，尤其響亮清脆，不明所以，我又把門掩了一道縫，從門縫裡偷偷看出去，果然是一匹馬，但是沒有主人，在路旁邊的食物箱子翻了點吃的，又「嘚嘚」地走遠了。我打開門，放心大膽地走了出來。這時的湖面沒有什麼可賞，但是天上，真得是一道銀河！我興奮得直跺腳，仰起脖子細細地觀賞。由於天氣的影響，這條由無數的星星組成的光帶並未完全連接起來，在我頭頂的上空，兩相匯合的地方，似乎有一個缺口，但是整體而言，這又確是一條橫跨天際的銀河光帶，第一次看見這樣壯觀的星象，內心除了震撼沒有更多的語言，我就這樣一直抬著頭，看著星際的漫移變動，直到范老師來喊我進去，這才發現，凍得腳都僵了！
六
第二天早上六點，外面還是一片寧靜和漆黑，便又起來洗洗，準備爬上山去等待日出，已經錯過了日落，無論如何也不想錯過日出。
和范老師一前一後上山，他還在為我前一晚獨自起床看銀河的事嘔著氣，說什麼星星有啥好看的，你想看，我帶你去康馬看。我不理他。但到了爬坡的時候，他還是過來牽著我。到了山頂，已經有很多早起的朋友等在那裡了，各自選著位置支著三腳架，甚至有朋友動用了無人機。我們也各自找了塊石頭站好，盡情欣賞著還未醒來的湖。
墨藍的天色下是一片青黛色的湖面，水天交接處一片明黃，幾塊烏雲和星子點綴其間，我們這一群矗立在山頭的人群，就像一個個小點。說好的六點半日出，到了六點四十仍無半點動靜，一些性急的旅人怕對面的山頭遮擋了日出的盛景，紛紛輾轉去了別的山頭，剩下我們一群不多不少的人，留守在山頂。天氣愈發的冷，我們一個個等得直哆嗦，手腳冰涼，但是一個個興緻都很高，不停地駐望著東邊的湖際，有的沒的聊著。這一刻，忽然覺得，這一群來自五湖四海的朋友，能夠在這一時刻等候在一個山頭，是不是也是某種修來的緣分，不多亦不少，在這個時刻剛剛好。
終於七點多的時候，一道明亮的光線噴薄而出，朝陽金黃的弧線升起在湖天交接處，我們被那光線刺得睜不開眼，紛紛閉了閉，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太陽的半個臉已經掛在湖面上，陽光中心的圓柱落在湖上，金光燦燦，天色也亮了幾分，愈發的藍，湖水依然波瀾不驚，承受著陽光的洗禮。待到整個陽光露出臉來的時候，天色已由湛藍轉為碧藍，向陽的山頭一片黃燦燦，湖水分割出幾道不同的色彩，像是湖面有著行走的道。我們在一片唏噓中，開始紛紛下山。
到了住處，司機已經將車停在門口等著我們；紛紛回去收拾行李，陸續上車，沒有多餘的話。歸程的路上，由於勞累，已不見了來時的興奮，一車子的人都各自找個舒服的姿態睡去。
如此，於我而言，這一趟納木錯之行，圓滿結束，雖然天氣不是很好，但並未留下什麼遺憾。想要走的路程，想要看的風景，想要和你牽手奔跑，都在這一路上得到了暫時的滿足與緩解——期待下一次出發！
TAG:閑人讀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