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喬紅：花落不寂寞

最新 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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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不寂寞

文 / 趙喬紅

松生於山，困於蓬蒿，厄於牛羊；貫於四時，閱千歲而不改，其天定也。桃李逢春而花，燁燁其華，綻放了自己，驚艷了路人，終歸於沉寂。松性天定，花落自然。然而，落花沉靜，一種更讓世人驚異的綠果就在寂寞中蘊育，在清涼的夏天，在綠葉的蔭護下，像碧綠的翡翠泛著誘人的色澤——花落不寂寞，只為結碩果。

有感於春天的桃李，花開時節，將春天的最美帶到我們身邊，也把春天的興奮滲進我們心裡。在這個繽紛的季節，多少才子才女們觸景生情，或喜或悲，寄寓了不少纏綿悱惻的情懷，寫出耐人尋味的詩詞絕句。李白詩云：「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詩中有畫，亦有耐人尋味的意蘊。桃花隨溪水，窅然遠逝，它們都是依照自然的法則，在榮盛和消逝之中顯示出不同的美。唐朝太上隱者亦有「一樹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屬何人」的詩句。梨花之美，沒有嬌嬈富貴之態，卻淳樸親切，幽雅高潔，尤其在皎潔的月光之下，在潺湲小溪的伴奏之中，那一樹梨花簡直象縹緲的仙子般可愛，似處子一樣嫻靜。面對桃花，最讓人傷心傷肺的自然要數那個林妹妹了，在花落時節吟唱得凄清傷感：「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她偏偏把花落與自己的青春逝去聯繫在一起，她自己不愉快，也讓後人讀後生出些感慨來。

別怪林妹妹的多情善感，誰又能確保我們不被春曖花開的情境牽動情緒？花開成景，花落成詩，在萬物復甦的季節，伴隨著的不僅是花的艷麗，也裹協著人們發酵的虛榮心。面對似錦繁花，有人會驚喜得扯破嗓子嚷著「能在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人們愛花，愛得如此直接，也愛得如此瘋狂！

花開一季，人生一世。春季是花最美的時候，人生也有一段這樣美麗的時光。女子二八，男人四十。故有「二八青春美佳人」「男人四十一枝花」的俗語。然而，二八女子不修身，只有自然生成的容貌，沒有後天的修鍊會少了點氣質和品味；四十的男子，在生活中有了些經歷，有了點經驗，多了點人生的收穫，便覺得透出了男人的成熟，這或許還真不是對四十男人的謬讚。但如果男人四十不再進取，即使有點回憶也會顯得很單調。

當花謝花飛時，已無炫耀之姿，再也不能以自己的艷麗去獲得別人的讚賞。在沉寂之後，不如轉而以葉片收集陽光，開始新的蘊育，換一個新的姿態立足世界。花過一季，人活一世，人生與花木似乎有些默契。

人生在世，無論我們做了什麼，當所做的一切被時間篡改成了曾經，不得不歸於沉寂，不妨學學花兒落寞的蘊育。也許，才是真正人生意義的開始。工作中的丁點成績，偶得的一篇文章，行業中獲得的個人榮譽只作人生路上一點溫暖的回憶。春花給我們的是視覺享受，秋果給我們的是味覺上的滿足；春給了我們精神上的愉悅，秋給了我們物質上的充益。一個是浮華的精神世界，一個是充實的物質生活。

人生如春花，在綻放了自己驚艷了路人的時候，能淡定地面對綻放，也能從容地面對沉寂，那麼，你的人生會更有穿透力。想起古人的詩句：「曲終弦斷人散盡，繁華落盡終成空」。繁華落盡轉入寂寞的醞釀，那是洗盡鉛華，積澱出最濃最醇味道的開始。

想起瑪格麗特·杜拉斯在《情人》中耐人尋味的話：我認識你，永遠記得你，那時候你還年輕，人人都說你美。現在我來告訴你，對我來說，我覺得你現在比你年輕的時候更美。那時你是年輕女人，與你那時的面貌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容顏。

不知道這話中有多少真情的成分，但僅僅從句子中能讀出那種對成熟之美最獨特的讚揚。

聽過到一個的老人的演奏了，竟然流下了淚水。她顫巍巍地走上台，身材瘦弱，穿著樸實，看上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可當她在鋼琴前坐下，用蒼老的雙手彈起《梁祝》時，那一刻，全世界都安靜了！音符從她的指尖緩緩流出。87歲高齡的她，指法自如，驚為天人，瘦骨嶙峋卻彈出滌盪靈魂的聲音。她就是巫漪麗，6歲習琴，18歲紅遍全上海灘，31歲，獲國家一級鋼琴家。就在她大紅大紫時，文革期間遭受沉重的打擊，讓她身心受到嚴重摧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