瀏陽河西岸詩群＂作品大展：起倫篇（下）
作者簡介：
起倫，湖南祁東人。1985年畢業於湖南師大數學系。1988年開始業餘寫作，有詩歌、散文、小說作品散見於《詩刊》《人民文學》《解放軍文藝》《中國作家》《星星詩刊》《青年文學》《天涯》《芙蓉》《文學界》《西部》《綠洲》《創世紀》《詩象》等海內外刊物和多種權威選本。曾獲《詩刊》《解放軍文藝》《創世紀》刊物詩歌獎和「2016湖南年度詩人獎」。2000年參加第十六屆「青春詩會」後停筆十年，2011年回歸寫作，2016年參加第七屆「青春回眸」。「瀏陽河西岸」詩群成員。
站在瀏陽河第九道灣（組詩）
起倫
山中夜雨遇一隻蝴蝶
這一根獨弦，被落下的燈光和雨水
撫響心事。一隻蝴蝶
伴隨我們上山。這烏有之鄉的精靈
無理而妙的詩眼，不可預測的未來
已飛越夢裡的險境
「別怕，親愛的。」我一邊安慰你
一邊想起一位失眠者臨終的遺言
他一生錯愛流水。下輩子
發誓當一個郵遞員
喊每一棵柳樹為娘子，把烏鴉當俠客
讓自已靈魂分散，寫成無數封信
每一封信里，都住著一隻蝴蝶
2016.10.31.長沙
希望
希望你愛上春天。春日載陽
讓暖暖的風，吹走心頭的憂傷
希望你愛上黃鶯。飛翔的弧線充滿彈性
黃鶯自己歌唱，熠耀好看的羽毛
你笑了。明白了。我是希望你愛上這首詩
詩中有洋溢的愛，匯聚成大海
是的，你要愛上大海，愛上大海的遼闊
或者，某個側面
像一面魔鏡
按下黑暗不表，只一味任光芒涌動
是的，是大海；不，是深深的愛
用蔚藍，將天空接回故鄉
2016.11.3.長沙
夢
多少個昨夜已然過去
多少個昨夜，又融入我的血液
昨夜，我做了一個夢
推己及人，我要將這個夜半醒來的夢
複述給黑暗圍攏的燈光
像對一個失散多年的故人
在一個開門見山推窗見河的早晨
你的靈魂飄在風中，如一朵倦於生長的
蒲公英，分發一個秘密長大的消息
然後消失，或走進綠水青山
我只能在一首又一首詩里
重現一點點舊時光，反覆聽一支老曲子
還原一個活生生的你
我知道這樣的使命不可能完成
而我無悔，這是我的宿命
而我無怨，愛的天使正巡遊星河
無愛人的空心，已住不下怨恨
2016.11.6.長沙
石霜寺
石頭上的霜跡，在秋陽暖暖照著時
收斂昨夜夢痕。我們到來時
石霜寺整個兒被鍍亮金身。廟宇莊嚴
連圍繞四周的樹木都顯得寶相莊嚴
鍾磐響起，梵音繞樑
誦經聲讓我們內心肅穆
時值正午，我看見
寺中香煙和附近農舍的炊煙
以相同曲線，裊裊升起並接近藍天
我感動於此時此刻眼中看到的
和心中感受到的一切
譬如，寺前坪地曬著的稻穀
人間食糧，有比黃金更接近太陽的
顏色，讓人溫暖而踏實
朝聖出來，在附近農家吃土菜喝家釀谷酒
靈魂樸素而打開，敞亮且幸福
一如坪地啜飲陽光的稻子
2016.11.6.長沙
冬夜讀詩——給唐劍波
我懶得描述
那在語言國度里策馬縱橫的
是活在不同時代的人。他們
或躺在桃樹下飲酒、吟詩和猜謎
或抱月投江。反正流水
是用來一試腰間寶劍鋒芒的
我也懶得去說
窗外北風，憑的哪門子自信
呼朋喚友，呼嘯去來
偏那走進冬天的人如履薄冰
我只顧著將燈光，一遍遍
仔細種植在這些文字里
我們的默契，是你知道我關心的是
歲月在隱忍中將給出怎樣的答案
2016.11.8.長沙
雪
你說，下雪了，不是鵝毛大雪
那種細細碎碎的雪。頗像碾碎的時光
重新聚攏，鋪成一條回憶之路
二十年前，也是這樣一場雪
我們登山，我把雪地里一樹梅花
形容成一個穿紅色羽絨服的女子
我英氣未盡的臉，承受得住
北風的冷嘲熱諷。二十年後的今天
反過來將一個穿羽絨服的女子
比擬成一樹雪梅，我蒼老的眼裡
就會抖露一抹驚慌。是的，又下雪了
突然感到自己想像力前所未有的貧乏
感到眼前美景不再屬於兩手空空的人
在塵世間行走，越來越覺得自己
是一壺必須皺著眉頭才能飲下的
用以禦寒的劣質白酒。只有自己知道
最需要什麼。那就把這些細碎的雪
想像成一地乾淨又可愛的銀子吧
2016.11.16.長沙
下午的峽谷
下午的峽谷
是陽光來過又漸漸冷卻的熱望
多像一個詩人放棄雄辯的寫作方式
開始尋找一個清晰輪廓
以安放一片色彩微妙的陰影
如果說，下午的峽谷
還能讓一個人脆弱的靈魂
瞬間升起過驕傲與渴望
接下來撫摸到的哀婉和嘆息，必定讓人
心疼到認為藍天其實是一個美學誤區
呵，漸趨強大的沉默里
一切奇異的溝壑和怪誕的風景
都被深淺不一的內心小心翼翼印證
必須承認，某一力量背後
有無法把握的存在，譬如詞語隱蔽的
激情和光芒。當他走過地老天荒
就會在下午的峽谷
邂逅自己身體里的秋天
2016.11.16.長沙
那麼多人描繪雪花
那麼多人描繪雪花
一筆一划，充滿各種回憶
我只刻畫北風，一陣陣吹過
我的白髮慌亂，心頭緊張
我希望描繪雪花的人，真理在握
站穩在人類精神的峰巔
接受住蒼穹嚴峻拷問
而我看見北風吹著墜落的懸崖
深不可測的峽谷
堆積時間的森森白骨
我也想描繪雪花
讓雪花堆高父母墳頭
我更想北風吹過生活苦難的斜坡
仍能給我留下一塊期待的石頭
我愛過的人啊
會在某個月夜歸來
2016.11.22（小雪）.長沙
如果寂靜足夠靜
省略過程和一種冗長的敘述
夜已深、已靜。瀏陽河第九道灣某節河堤
斜坡的枯草保留溫馨記憶
夜宴，歡笑，詩人消費過的詩行……
如果寂靜足夠靜
靜得刪去城市的燈光，只剩月光和星光
讓我看見隱者的遼闊
我會溯著河面的光瀑，一支
若有若無的小夜曲
找到它的源頭
哦，心跳……是我的，也有你的
而你，並不在我身旁！
2017.01.27.長沙
正月初一，在瀏陽河堤
認定陽光是我的家
就能大大方方擁抱這個日子
像挽住我的愛人漫步。河水親戚般走動
保持溫情脈脈的笑容
只那掠過水麵的白色鳥，巧妙躲過
手機鏡頭，卻躲不過我一覽無餘的眼眸
朋友們難免有自己的小秘密
我心知肚明，但不挑明
我也有秘而不宣的事啊！譬如我越來越
喜歡河堤上那些閑得無聊的長條石凳
多麼像我荒謬無用的一生
除了供回憶偶爾坐上去
2017.01.28.
一個人的史詩——致西爾維婭?普拉斯
情詩，我已在你的前世寫盡
也耗盡了你全部的微笑和淚水
你的來生將始於何時，我無從知曉
這是上帝的秘密。從現在起
我只寫一個人的史詩
這些永遠不可能在朋友圈曬出的
誅心的句子，都帶有自殺的傾向
只能被黑夜讀到
那遙遠的在月亮里的人
從你的眼裡到你的心裡
便是全部冰冷而忠實的途程。已不需要
你微笑或者搖頭
2017.01.31
瀏陽河西岸
我想按下流水不表，只看藍天
藍天對我的殷勤並不理會。他摟著白雲
竊竊私語。朋友們趁著酒意
發誓要沿著河流方向，找到抒情的細節
而河水只與青山的倒影沉浸在綿綿懷舊之中
這是瀏陽河西岸，一切在下午的陽光里
我持有的愛情，一如我們的盟約
永遠不會折舊。為何沒得到詩意的委託？
我甚至說不出為何喜歡天空飛翔的鴿群
這麼一番敘說，你該知道我
為什麼只想按下流水不表
因為愛上河灘那片柳林以及它沉默的陰影
呵呵，我的確什麼也沒說吧？不是不想說
春天已說出大地全部的秘密
2017年2月25日
龍抬頭，答沙弦兄
微笑，是對花朵的讚美
靈魂的在場
是對一首詩的確認
呵，兄弟
塵世中，太多厚顏無恥者比我們活得更好
而生活的艱辛甚至苦難
恰恰賦予我們有別於他人的稟賦
這稟賦，除非自己放棄
沒人能夠奪去
我們從不用虛假為生活掩飾
但我們必須用真誠為藝術辯護
我們，在寒冬撞身取暖
或在一江春水漫過詩篇時
靜下心來注經
你看，暖風欣然拂過瀏陽河西岸
河流平滑如鏡
過往船帆，帶著我們靈魂的倒影
向藍天敘說詩和遠方
還有河堤放風箏的孩童
輕易便掏出了我們內心的火焰
像靈風漫卷的旗幟
像龍抬頭
2017.02.27.（農曆二月二，龍抬頭）
蒼茫之上，給聶沛
行進中，我們悄然修改了朗誦的黎明
這是心照不宣的事。當然，任世事蒼涼
我們決不會安於遮蔽的一生。這同樣
是心照不宣的事。從夢幻之美到虛幻破滅
這中間，有嚮往的初心，也有落淚的中年
寒冷擦亮雙眼，我們不會把大地的煙塵
解讀成時間虛構的流水。也不會把天空的
補丁，誤判為雲朵的贗品
流浪途中，我們已超越流浪
我們的心，在蒼茫之上
2017.03.06
沉潛——致易鑫一
我渴望做個天馬行空的人
這兩天，神遊到地球那壁1854年的
瓦爾登湖。沒人知道
我在尋找一片蔚藍和清涼，安放靈魂
也沒人知道我遭遇透明的拒絕
這是暮春，卻有盛夏的燥熱
窗外，道路兩旁的香樟舉起翠綠火把
恰可比擬脈管叛逆的血和節節攀升的血壓
而這個男子，安居在星沙松雅湖畔
借一片水波掩藏自己，像一條青魚
在文字的水域漫遊或興風作浪
一心一意要找到愛
恰如此刻，他一心一意沉潛於夜暗之中
只留下前額光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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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4.14
心水之滴
她安靜地開放，與我的猶豫幾分相似
她規矩又小心
恰如我畫不出這暮春的眉與閑愁
卻聽到薄如蟬翼的呼吸
今天的陽光，仗劍而行
穿越窗欞，像衛士或者見證
而我，情不知所起，心疼也無處安放
心心念念的是這樣一個場景
月華如水，照著泉邊練瑜伽女子素潔衣裙
晚風越過竹籬，抱著我耳朵歌吟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一個人一生，有多少愛可以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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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4.14
（本期插圖選自方雪梅水彩畫，特此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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