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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桿煙槍的夭折

七十年代,劉家塆種過煙葉。煙葉從春季收到秋季,是很好的經濟作物。打煙葉、扎煙葉、烤煙葉、出烤煙、擇煙葉、賣煙葉這一系列流程在我腦海里烙著深深的印記。

剛上小學那陣,有時候跟著大人去擇煙葉,偶爾會往懷裡藏幾張金黃的烤葉帶回家來,給爺爺做煙捲抽——用兩根筷子抻著一張皮紙,把煙絲放在舊聯單紙上,再用一粒飯在聯單紙邊緣搨勻,捲動皮紙就卷出一支煙,應該是我學會的第一項手工技能。我大約從三四歲開始,就跟著爺爺睡的。他每晚睡前必定會抽一支煙的,大概多年受他煙霧的熏陶,我小學二年級開始學著給爺爺做煙捲。給爺爺做煙捲的時候,有一次給他點煙,我就唆了一口,居然一點也沒覺得嗆人!爺爺還笑了,說我長大後準是一個愛唆煙的貨。

爺爺平時只抽大公雞牌香煙。奶奶梳妝盒的小抽屜里經常藏有兩包煙,一包圓球一包游泳,可奶奶從不給爺爺抽,只有家裡來了客人才拿出來。有一回,家裡來了博士(木匠)打傢具,爺爺問奶奶要來圓球煙給師傅抽,師傅唆了半天也沒有點著火:煙受潮了!爺爺羞得面紅耳赤,又不敢當著外人面發作。即便如此,奶奶依然不讓爺爺動這兩包圓球和游泳。她自己常在天氣好的太陽下拿出那兩包煙來曬,反覆曬,都曬出名聲了:來我家做手藝的師傅們都不敢抽我家的煙了,他們受不了煙里的霉味兒。

爺爺最高興的日子是正月。家裡拜年的任務基本是他帶著我完成的,從大年初一跑到初五,我抱怨說腳都跑大了,他卻一點不覺得累。爺爺是個話癆,拜年走親戚一家一家地擺龍門陣。話一陣接一陣地閑扯,香煙一個接一根地唆。也許這才是他的樂趣所在。

1980年以後,每年正月劉家塆開始玩故事,旱船和龍燈走村串戶,每到一處,人家都會送上整包的煙、整條的煙表示感謝。參與玩故事的人每天都能分到十來包香煙:山羊、大公雞、白蓮河、圓球、游泳各種牌子都有。我小叔迎過龍燈、我背過鼓,可是我們分得的香煙,爺爺卻無福消受,他於1980年端午節前一天去世了。

我讀初中的時候,知道班裡有人在偷偷地抽煙。初三時班裡來了個叫做魯S的插班生,渾身的煙草味揮之不去,女生都繞著他走開。我雖是住校生,卻管得住自己沒有招安到抽煙隊伍中,並不是我有多麼出色的自制力,只是因為學校里有我的叔父和伯父在那兒盯著呢!

躲在寢室里抽煙幾乎是每個高中男生有過的經歷。所不同的是,有的人用抽煙來標榜自己成熟,有的人用抽煙來催發自己早熟,有的人用抽煙來證明自己自來熟......其實每一個躲著抽煙的高中生都是半生不熟。

躲著抽煙的高中生,還會躲著喝酒,躲著談戀愛,似乎抽煙喝酒談戀愛是形影不離的三胞胎。所謂「躲」,其實是自欺欺人罷了,周圍的人早就看在眼裡了,這「周圍的人」當然包括同學和老師。

我在三中復讀那一年,我和幾個「投緣」的同學搬離了集體大宿舍,住進了一間8人間的小寢室。住在那寢室的最後半年,抽的煙無法統計,簡直把一間小房子變成了吸煙室。

進黃岡師專讀書以後,想著自己將來要做人民教師了,有意識地告誡自己得收斂一下抽煙的行為了。我們班抽煙者並不少,但是沒有癮君子。偶爾一個上午四節連堂課,坐著無聊時,後排的男生就會心照不宣地去樓下買一包,大傢伙兒一分,算是換個腦子,打發掉瞬間的無聊。師專的校園商店賣紅安煙為主:美麗、龍鄉、將軍城,也賣紅金龍這樣的便宜漢煙,有一回還買到了三游洞,帶香甜味兒的。

校學生會經常來中文系抽人去幫忙抄抄寫寫,任務多的時候要加班到深夜。我發現,這些學生會的幹部們,一個個牙縫漆黑、手指焦黃,大都是沉澱多年的老煙槍。有一次,學生會秘書長塞給我一張表格,說是填了可以直接成為學生會的幹事,我怕自己成他那樣的老煙槍,婉拒了他的好意。

1991年8月,到杭州東郊筧橋鎮的第一天,放下行李,我和同室的X老師逛筧橋街,買了做飯用的爐子、鍋子和香油,口袋裡就沒有多少零鈔了。兩個人湊七毛五分錢買了一包西湖煙,那是我們抽的第一包杭州的煙。

辦公室里有比我早兩年來的C和L兩位同事,都比我大不了多少。L不抽煙,C每天一包煙,他抽牡丹牌,偶爾抽茶花或紅塔山。我沒有抽煙習慣,常接C遞過來的煙,總覺得不大好意思,於是也間或買一包煙帶在身上,卻不記得掏出煙回遞給C。倒是同室的年長的女老師一個勁兒地罵C,說他帶壞了我!我內心真替C喊冤吶!

第一年回老家過年,帶了點龍井茶,家裡人喝不慣,嫌味兒太淡。第二年我改帶杭州牌香煙,罐裝的,一罐50支的那種,反倒大受歡迎。

跟C共事兩年後,他辭職了。辦公室無人抽煙,年長的女老師監督我不讓我學抽煙(她們以為我是跟著C才學會抽煙的)。只有出校門在街上碰到熟人(學生家長、筧橋機場部隊的老鄉)才偶爾抽煙。有一年中秋節,機場部隊里駐守在喬司的老鄉邀請X老師和我去喬司玩,見識了喬司那邊專賣假煙的馬路市場,沿著馬路走了一圈,還學了幾招識別香煙真偽方法,比如在香煙外包裝膜上哈一口氣,有香煙殼圖案壓痕的是真煙,沒有壓痕或者壓痕不明顯的是假煙。假煙市場里雲煙居多,茶花、阿詩瑪、紅塔山等等,也有上海的紅雙喜。那時候還沒有什麼大紅鷹、利群這些牌子。

我可能是在談戀愛的時候真正與煙斷了關係,以後口袋裡再不裝煙。記得1997年二舅哥結婚時,岳父泰山放兩包中華煙在我身上,叫我見客人就分;等到所有客人散去我都不記得自己口袋裡還有煙!好在親友們都知道我岳父全家人都不抽煙,所以他們也不會見怪於我。

但是遇到公家人,可就不一樣了。無論是學習、培訓還是考察,男同胞湊一堆,第一件事情就是掏腰包,摸打火機,打一梭子煙,彷彿不這樣就無法進行後面的談話。因為不抽煙,我就成了搭不上話的人;因為經年不抽煙,我的眼睛和呼吸道居然對繚繞的煙霧產生了抗拒。

有一年放寒假,單位包場在天豪飯店開團拜會吃年夜飯,局裡的S副局長代表上級來給老師們辭年。中層幹部們、骨幹教師們走馬燈似的圍著S副局轉,席前敬煙、席中敬酒、席後圍在邊上聽他講段子,忙得不亦樂乎。年夜飯吃過後,大家準備撤了,S副局借著酒勁,拍著一位校領導的肩膀,指著我說:

你們單位這個小馬啊,不來事的

瞧,我沒給他敬煙,也沒陪他抽煙,他就連我的姓都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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