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九0後」阿勇

最新 09-23

歡迎光臨冬歌文苑～

我和「九0後」阿勇

文蔡永紅

說起來也怪，我和阿勇居然能成為好朋友。阿勇比我小十四歲，我80後，他90後，兩個年齡相差如此懸殊，可能連生活圈、社交、語言都很難融入到一個思想平面的年輕人，硬是拉扯在一起，還能彼此成為守望相助的朋友，期間有過誤會，也有感動。

第一次見到阿勇時，並沒有覺得他身上有什麼特別的氣質，小眼睛，圓臉，身體微胖，性格活潑，很愛笑，有著90後共有的陽光與沉穩。阿勇是一家公司的IT工程師，工資相當可觀，相比之下，我就遜色好多，雖然年齡比他大，但是工資卻處在劣勢。所以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都保持著普通朋友的身份跟距離，我總覺得大家的生活品味不在一個層次，很難成為朋友。阿勇幾乎每天都會過來健身，而我則是三日坊主，偶爾去一下健身房，時間久了，大家就成了健身達人兼熟客。有一天，無意之中聽到阿勇用我們家鄉的方言在電話里跟別人交談，經過詢問，原來我們還真是一個城鎮的人，也許正應了那句話：老鄉見面格外親。於是我們都留下了對方微信，沒事的時候微信聊天，聯絡感情，漸漸地我發現阿勇在文學方面也有很深的造詣，恰好我也愛好文學，喜歡寫作，而且經常給各雜誌平台投稿。就這樣，兩個有著共同愛好的文藝青年從此開啟了友誼之旅。

都說跟志趣相投的人交往是件很舒服的事，大家會因為說的話，做的事心靈相近，意願相符，而增進彼此的自我認同。我想，這大概就是好朋友的理想狀態：無需多言，便能感知。但是出於年齡差距的原因，我和阿勇還沒有達到相視而笑，莫逆於心的境界。有時候，他發一則段子或是勵志的信息，我要花很長時間才琢磨過來。記得有一次，他發了一張帶有喜感的圖片給我，類似於朱德庸的搞笑漫畫，沒有任何字樣和解譯，我以為是傳遞人生哲理的心靈雞湯，認知他回了句：想多了吧你，就是張普通的圖片，逗你玩玩而已。

也對，在90後的人生觀里，生活本來就應該是簡單而真實的，在他們看來，所有的煩惱皆為庸人自擾。好吧，這一刻，我承認我們之間有代溝。為了避免類似的尷尬再次發生，我開始跟周圍90後的工作夥伴頻繁接觸，加強互動，用心感應彼此的心聲和需求，一路走來，稇載而歸。

兩個月後的一天，阿勇發微信給我，他寫的散文被某雜誌平台採用了。他樂不可支，因為平生第一次有平台接受自己的作品，我自然也替他開心，他激動得非要請我吃飯。吃飯的時候，阿勇對我說，他之前談了一個女朋友，女生長得很漂亮，非常善解人意，但是因為家庭距離的原因，女孩的媽媽反對她跟阿勇交往，一段美好姻緣就此折斷。可惜之餘，阿勇也看淡了很多，他相信愛情是講究緣份的，與其花時間證明兩個人之間的感情是否真實，不如放鬆心情享受單身主義的自由生活。寧缺毋濫，這是他對愛情的切身剖白。

這件事以後，我便經常找阿勇聊天，擔心他因此背上一層毫無意義的情感包袱，而他，同樣也很珍惜我這個朋友，每次都秒回信息給我。2015年，我在工作的地方看中了一套房子，房子面積不大，價格適中，位置合理，很適合一家人居住。和老婆一番考量之後，我拿出了畢生積蓄，決定買下這套房子。但是到最後，首付還差一萬多塊，怎麼辦？找阿勇？我跟他認識還不到一年，雙方的性格還沒有完全了解，他會借我這麼多錢嗎？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斬釘截鐵地說，沒問題，包在我身上。就這樣，在阿勇的資助下，我的首期款順利得以解決。在得到房子的那一刻，我的幸福感和成就感油然而生。奇怪的是，從那以後，阿勇像突然消失了一樣，很少跟我見面，問他近況如何，他總是閃爍其詞，問官答花，似乎隱藏著不可深知的秘密。我原以為他是在故意疏遠我，因為以我跟他這麼短期的交情，我就開口找他借錢，他在不好意思回絕的情況下，只能通過躲避來緩解兩人不太成熟的友誼。後來我才知道，阿勇早在兩個月前就已經在原來公司辭職了，那段期間正好是我買房找他「籌款」的時候，換句話說，他是在沒有工作的情況下借錢給我，而且這錢從何而來，是他自己的積蓄嗎？

帶著這些疑問，阿勇終於道出了實情：他辭職只是想重新換一個工作環境，至於借錢，是看到我能在異鄉通過打拚擁有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實在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不能打消我的積極性，就算一時半會拿不出這筆錢，也要找朋友幫我度過難關。

頓時一股感傷和愧疚之心襲滿我全身，原來那段期間他是怕我擔心，才沒有告訴我實情，我卻用一種狹隘的思維來判定他的冷淡回應，真是有損朋友這個稱呼。或許這就是90的特殊標誌：單純，豪爽，不懂婉拒，不喜歡拐彎抹角，雖然常常被世人貼上「自我為中心」的標籤，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們的善良渾然天成，質樸無鋒，不索取任何精神和物質層面的有效回報，與那些「矯揉造作」式的善舉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價值取向。

一起分享過喜悅，也一起承擔過困難，在這個人心紛雜的世界，我相信，還是存在真正的友情。隨後幾個月，阿勇一直沒有找到工作，反而經常看到他在朋友圈曬自己旅遊的照片，於是我調侃他，是不是準備來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他笑著回答，不是，就是感覺工作久了，想散散心。可是我在想，這麼一直玩下去，你的前程怎麼辦？

我終於以大哥的身份，嚴肅地質問他：你為什麼還不找工作？現在環境這麼差，人人都想要一份穩定的工作，你怎麼還有心情玩？

他不以為然的回答，不要著急，好事多磨嘛，我自有分寸的。

我趕緊補充道：時間不等人，不要仗著自己年輕就隨意揮霍人生，到頭來後悔莫及。

後來在我反覆追問下，他說他正在策劃一個非常重要的項目，在項目沒成功之前，他不想告訴任何人，包括我。

小小年紀能勾畫出怎樣的一幅藍圖？我拭目以待。坦白說，我從來沒有懷疑阿勇的能力，相對於同齡人來說，他已經是一個很出色的90後了，穩重，有擔當，唯一欠缺的人生閱歷和社會經驗。「浮雲遊子意，落日故人情」，在他遊戲人間的背後，或許真如他所言，心中隱藏著鴻鵠之志。

於是，我把重心放在了工作上。隨著公司業務的迅速拓展，我需要到外地出差半年，臨走時太匆忙，就沒有跟阿勇打招呼。他呢，一如往昔，繼續邊走邊品味著這個酷炫的時代，直到後面我跟他說起我出差了，他才猛然一驚，哦，我知道了。半年後，我出差回來，因為表現優秀，公司給我晉陞了職位，而阿勇，他的藍圖終究沒有揚帆起航。也許在他內心深處，所有的時機，天時，地利，都未真正成熟，一旦結果跟初衷背道而馳，勢必影響今後的人生格局，所以才會令阿勇不敢輕易宣讀他的偉大夢想。

我們相約在一家酒店吃飯，因為怕刺激到他，我沒有提起升職的事，反而是阿勇好像洞悉到什麼，拍著我肩膀說，知道你現在混得風聲水起，就別裝了，有啥不好意思的呢！我會心一笑，不就是當個小官嗎，難道還要弄得眾人皆知！那一刻，我終於發現：好朋友就是無論你的人生大起或者大落，都會選擇跟你在一起，得意時把盞言歡，失意時不言放棄。

歲月如歌，時間的腳步從未停止前行，我不知道和阿勇會在人生哪個十字路口分開，但即便分開，也該心存感激，慶幸彼此相遇。我們不能永遠只在吃喝玩樂中消耗自己轉瞬即逝的青春，還有遠方的責任與仔肩。有些人生經歷只能定格在具體的年光里，才會顯得格外珍貴和動人。

釋迦牟尼說：無論你遇見誰，他都是你生命中該出現的人，絕非偶然，他一定會教會你一些什麼。茫茫人海，我曾一度以為，朋友之間應該常來常往，互通交流，感情才會恆久保鮮。但是經過時光年輪的沉澱之後，從阿勇的身上讓我漸漸體會到，一段美好友誼是淡淡處，慢慢交，「平淡如水，不尚虛華」，保持距離的覺悟，尊重獨立的人格，才能感受彌久醇香的溫暖，正如南宋詞人辛棄疾在他的《洞仙歌》里提到：味甘終易壞，歲晚還知，君子之交淡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