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私放晁蓋的後怕

《水滸傳》（25）

宋江私放晁蓋的後怕

宋江既然放了晁蓋，他是肯定不忠於朝廷的。所以對宋江來說，一方面是應該遵守的基本的職業道德；一方面是他非常嚮往、非常熱衷的江湖義氣，朋友義氣。對他來說，這兩者他必須有所選擇，而他選擇的是朋友義氣。

宋江這麼做，連敘事者都對他有所非議，敘事者這麼說：「須知守法清名重，莫謂通情義氣高。」「守法清名重」，你堅守法律的話，你才是堅守職業道德，才忠於國家么，這是「清名」，你應該知道這一點。你千萬不能說「通情義氣高」，這「通情的義氣」再高，也不能高過堅守法律，堅守職業道德。但是對宋江來說，他是左右為難了：既要守法，又被逼到了不得不堅守義氣這樣的地步。所以是要守法的「清名」，還是要通情的「義氣」呢？宋江處在一種左右為難的境地中。而在左右為難的境地中，他選擇了「通情義氣高」，選擇了這點。選擇歸選擇，但對宋江來說，卻成了一塊心病。本來你是英雄好漢，你做了事情，你就敢作敢當。可是宋江不是這樣的。當他聽說晁蓋他們在投奔梁山的途中和上了梁山以後，殺了很多政府的人以後，特別是傷了何觀察，損害了許多官軍的人馬，他就覺得，這不對呀！他說這樣做的事情是「滅九族的勾當。雖是被人逼迫的，但是於法度上卻饒不得。」所以他有一桿尺子，是法度。你知道「於法度上卻饒不得」，那麼你當時就不應該放走晁蓋，放晁蓋也是「於法度上卻饒不得」，你放走了晁蓋，怎麼還有資格來評論晁蓋呢？實際上他之所以害怕晁蓋他們把事情做大，有著很深層的一個考慮，就是他自身的性命，他害怕的是晁蓋他們「倘有疏失，如之奈何」，一不小心，你們要被捉了，把我供出來了，我怎麼辦？所以你可以看出，原來，他私放晁蓋的時候，只是為了張顯自己在江湖上仗義的名聲，歸根結底，還是不想威脅到他自身利益的。當晁蓋他們把事情鬧大了以後，一不留神就會威脅到他自身利益的時候，宋江是非常有後怕的，他是害怕的。好，這是第一件事情，就是仗義還是守法，宋江的一種選擇。小說反覆描寫了宋江做出了一種仗義的選擇；但是另外一方面，又對宋江做出這樣的選擇之後的心裡上的心病，也毫不留情地把它揭示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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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英德，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師從啟功先生，獲博士學位。主要研究方向是中國古代文學史、中國古典文獻學、中國古典戲曲、中國古代文化等。出版《中國四大名著講演錄》等。教育部跨世紀人才培養計劃入選者，兼任復旦大學中國古代文學研究中心學術委員會委員，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文學遺產》雜誌編委等。曾任義大利那不勒斯東方大學亞洲系訪問教授，日本京都外國語大學中文系客座教授，美國聖路易斯華聖頓大學高級訪問學者。在本項目中，郭英德講解「四大名著」和古典文學閱讀指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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