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瓶里的眼鏡蛇

酒瓶里的眼鏡蛇

文/鞠風亮

冷盤上齊，眾人落座。

吉時已到。滿面春風的老胡用富有磁性的聲音下令：「小丁啊，把今天的超級大明星給我請上來！」

他的心腹下屬小丁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蓋著紅綢子的檀香木盤子，滿臉堆笑地從廚房裡走過來。

老胡神采飛揚：「這半年多來，你們見了我總是說我年輕多了，精神多了，身體倍兒個棒。」老胡撩起紅綢子的一角，但不急於扯開。

「為啥哩？都是因為我今年3月份去泰國普吉島，帶回來一個真正的寶貝，眼鏡蛇酒！」

眾人驚奇地交頭接耳，再看老胡果然神采奕奕玉樹臨風氣度不凡，一點也不像是53歲的樣子，反倒是像35似的，瞬間對他肅然起敬，另外還有隱約的羨慕嫉妒恨。

「酒呢，喝完了。但是，那條罕見的蛇還在！」老胡提高了嗓門，「泰國賣酒的那個老闆是咱客家人，他囑咐我就喝完了，那蛇一定要做湯，那功效比酒要高几百倍。所以，今兒個把夥計們請來，一起品嘗這個價值連城的蛇湯！」

眾人當場被老胡義薄雲天的崇高友誼感動，在老薑的帶領下，異口同聲真臂高呼：「向老衚衕志學習！學習！」

老胡十分享受這一動人場面。

「現在，先讓你們開開眼界，看看這條舉世罕見的眼鏡蛇！」老胡手一揚，以氣吞山河的瀟洒揭開紅布。

如晴天霹靂撕開天空，有如山崩地裂世界毀滅！霎時，一桌子人被紅布下的東西驚得目光獃滯毛骨悚然魂飛魄散！

玻璃廣口瓶里，盤著一條暗黃色的眼鏡蛇，只見它身材頎長，昂首挺胸，目光犀利，彷彿隨時都會破瓶而出發動慘無人道的恐怖襲擊，殘忍屠殺客廳里這幫手無寸鐵的良民。特別是它那兇惡而又輕蔑的眼神，令在場的所有人渾身篩糠。

「同志們哪，這條蛇可不是一般的蛇，它叫金剛王眼鏡蛇，它可是出自名門，力冠群蛇，是眼鏡蛇里的戰鬥機，是蛇家族裡的黑手黨……」

眾人既害怕又好奇，既不想看這個毒物又不想讓別人多看，所以怕並稀罕著。老胡慢慢踱著步，氣定神閑，他發現剛才帶頭喊口號的老薑被嚇得最厲害，偷著吞下去兩顆速效救心丸。

「金剛王是全世界最毒的蛇，人要是被它咬了，3分鐘都熬不過。」老胡做個蛇咬人的假動作，眾人心中一凜，齊刷刷打個哆嗦。

小丁捧著瓶子，跟在老胡後面，讓大夥仔細看。

「它平時就吃別的毒蛇，來補充自己的毒性，國際市場上，一克蛇毒的價錢比黃金貴20倍。」老胡傲慢地講著這些曠世機密，眾人佩服地五體投地。客廳的吊燈影里，他的身影有如人民英雄紀念碑的大理石雕塑那樣雄偉。

在眾人膜拜的目光里，老胡停下腳步，「好了，大家也都看了，接下來呢我們就享受它。我特意請來了粵菜名廚珠錦樓的麥大廚，做他最拿手的八仙蛇羹湯！」

莫大廚過來，微微點頭。然後接過托盤，進了廚房。

老胡入座，立即成為當之無愧的核心人物。大家媚笑著競相敬酒，對老胡獨一無二的英明慷慨重情義讚不絕口，紛紛稱讚他是孟嘗君轉世，小旋風重生。特別是老薑，非要他爆料和眼鏡蛇湯的神奇好處。

老胡喝下一杯滿含敬意的美酒之後，慢悠悠地說：「賣酒的老闆說了，咱們的金剛王每次做愛，要36個小時，很持久的來……」

眾人發出陣陣驚嘆。

「過會老薑多喝點，你去年娶的小嫂子才剛三十，正是虎狼之年……」

老胡話沒說完，大家滿懷醋意地向老薑發起別有用心的猛烈攻擊，酒場氣氛掀起一個小高潮。

這時，小丁快步走過來，俯在老胡的耳朵上說了句話，老胡神色一變，跟著進了廚房。

不一會，小丁出門。老胡回來，有點歉意地宣布：「莫大廚說了，蛇羹湯還缺點料，我讓小丁買去，稍微等下。」

這更挑起眾人的期待，一邊喝著酒，一邊翹首期盼傳說中的蛇羹湯。

15分鐘後，小丁提著一個黑色塑料袋回來了。

眾人不約而同咽下一口唾沫。

老胡瞟了一眼廚房，莫大廚朝他微微點頭。

激動人心的時刻終於到來了!

舉世無雙的八仙蛇羹湯閃亮登場，急不可耐的眾人們馬上撕掉虛偽的面具，赤膊上陣搶喝聖湯，客廳里頓時呈現一派龍騰虎躍爭先恐後的喜人局面。兇惡的老薑力爭上遊獨霸湯勺，充分發揚一不怕燙二不怕毒的革命精神，勇當吃蛇冠軍。

如此熱火朝天， 老胡欣慰地笑了。

終於，一盆湯和湯中曠世奇鮮的蛇肉一掃而光。眾人帶著滿足的笑容向老胡致謝，才發現老胡好像沒喝，不禁大為歉疚。老胡卻不以為意，說他在泰國嘗過了，只要大家吃滿意了，一切都好。

老薑急火火走了，說是藥性已發作今晚上要大展雄風，其他人也躊躇滿志地告辭了。

小丁和麥大廚過來，三個人沒說話，互相看了一眼，心照不宣。

他倆也走了。

廚房裡，老胡從垃圾桶里抄起那條剛才還不可一世的金剛王牌眼睛蛇，掄起菜刀惡狠狠剁起來，劣質聚丙烯材料碎塊滿菜板都是。

作者介紹：鞠風亮，男，山東臨沂人，生於上世紀70年代。資深工人，在電弧焊和氧炔焰的融冶中百鍊成鋼，穿過機床和行車的森林，數十年光陰漂白藍色帆布工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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