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故事 > 打算向女友求婚的當晚,父親牽著她手出現:這是你繼母

打算向女友求婚的當晚,父親牽著她手出現:這是你繼母

打算向女友求婚的當晚,父親牽著她手出現:這是你繼母

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簽約作者:鍾無羨 | 禁止轉載

1

周非涼第一次遇見千花,是在他三弟的百日宴上,三弟是施柔的孩子。

彼時,他正逗弄著他那弟弟。襁褓中的孩子,尚未涉世,辨不清這世間的是非與愁苦,只伸一根指頭在他面前晃了幾晃,輕易便咧開嘴沖他笑了起來。

看著這個孩子,周非涼愣了愣,抬頭看向端坐在一旁的施柔。卻見她黛眉輕斂,怔怔地回望著他,眉眼間似有解不盡的愁緒。

周非涼之前是很吃這一套的,只道美人多嬌,捧在手心裡寵還來不及,哪兒捨得讓她有半分憂愁。而現在……他心中沒來由的煩躁起來,將孩子塞回乳娘懷裡,轉過頭,看向他父親特地找人搭建的戲檯子。

不知是誰點了一出《紅鬃烈馬》,此時正演到《大登殿》這一折。金殿之上,那扮演王寶釧的青衣執著扮演玳瓚公主的武旦的手,緊接著另一手的水袖一甩,咿咿呀呀齊唱道:「學一對鳳凰女,共伴君前。」

水袖在空中飛舞,白綢翻飛之間,那隱在白綢之後的眸子顯現出來,冷漠而嘲諷,將苦守寒窯十八年最後卻不得不與他人共享自己丈夫的王寶釧演繹得淋漓盡致。

我等你十八年,等你榮歸故里。原以為這情意經得起歲月的滌盪,可終歸,你還是和這世間千千萬萬的男兒一樣,轉身便摟住了那美嬌娥……

施柔愛戲,當時他為了抱得美人歸,便投其所好。幾天之內,生生看了近百出的戲,其中便有這《紅鬃烈馬》。只是娥眉婉轉間,那日的青衣卻沒有眼前這個唱這般傳神。

周非涼來了興趣,派人將這戲班子的領班找到跟前來,指著台上的青衣問:「誰唱的王寶釧?」

那領班年紀不大,約摸二十齣頭的樣子,唯唯諾諾的。見著周非涼詢問,一股腦將自己知道的全倒了出來,但言語間也是頗為自豪的。「哦,那是千花姐,我們扶搖戲劇團的老人了,是我爹招進來的,一路從北平跟著我們到了上海。會唱京劇,也會唱黃梅戲,可厲害了……」

「你們便是最近聲名鵲起的扶搖戲劇團?」倒不是他周非涼還指望著什麼,只是這戲劇團最近確實聲名大噪,由不得他不知道。

那年輕人見自己的戲班子被誇,略有些羞澀,撓了撓頭,憨憨笑道:「嗯,還是千花姐取的名字呢。」

周非涼往檯子上看了一眼,《紅鬃烈馬》已經唱罷,此時正唱著施柔最愛的《西廂記》,那青衣已不知去向。

「扶搖直上九萬里?」

「對,千花姐就是這麼說的,說是這個寓意好。」

周非涼見眼前這人笑得沒心沒肺的模樣,忍不住開口:「寓意是好,只是太過扎眼的東西,扎得別人眼疼了,反倒是不美了。」

「嗯?」

周非涼搖了搖頭,暗自嘆了口氣,心下卻感到好笑,自己今日竟這般好心?

「沒什麼事了,你回去吧。」

說完,又拿了一些大洋給他。

那領班得到額外的報酬,頓時樂得合不上嘴,再三向周非涼鞠了幾下,這才離開了。

周非涼懶懶靠在椅背上,挑眉看著台下賓客喧囂,台上生旦凈丑唱著花腔。這一刻,紅塵滾滾,儘是喧鬧。

他便有些恍然,前塵舊事盡數拋卻,口中喃喃而出的,卻是那句傳唱了千古的名句:「千樹萬樹梨花開?」

2

沒過幾日,黎安約他去花好月圓,說是那兒最近新來一個歌女,很別具一格。

對於黎安說的別具一格,周非涼嗤之以鼻,但凡是個有點姿色的女人,他黎安都會說別具一格。不過這幾日周非涼被施柔弄得很是心煩,便應了黎安的約。他想,是時候再找個女人了,省得她施柔以為自己有多重要。

花好月圓是上海灘出了名的花場,不同於其他夜總會燈紅酒綠,花好月圓倒是中規中矩的,弄得很有情調。

他到的時候,台上正唱著《秋水伊人》,婉轉低唱,卻少了柔媚,多了清冷。周非涼往台上看,那歌女半張臉被黑紗遮住,只露出艷紅的唇,紅唇輕啟,一曲《秋水伊人》流瀉而出。

周非涼只是覺得這歌女的唱法同其他人不同,其它的倒也沒覺得有什麼。倒是黎安在台下,一手端著洋酒,眼睛盯著台上,搖頭晃腦,看著很是沉迷。

見他這副樣子,周非涼不禁感到好笑,每次他黎二少看上一個女人,都這副墜入愛河的模樣。

他伸手在黎安面前晃了晃,黎安才回過神來,但一雙眼還是膠在那歌女身上。「這麼快便來了?」

周非涼又好氣又好笑,感情他這是嫌他來打擾他了。

一曲唱罷,黎安這才回過頭,將一直舉著的酒一飲而盡,臉上滿滿的笑意。

「就是這個女人?」

黎安點頭,沖周非涼笑得曖昧,「新來的,跟其他女的都不一樣。」

周非涼歪坐著,端著高腳杯輕輕晃了幾下,送到嘴邊抿了一口,繼而嗤笑一聲,「不就是女人,哪裡不一樣了?」

「這你就不懂了,好比你的施柔,她是一朵嬌弱的幽蘭,清幽倒是清幽,但這世間的女人大多如此。可這個女人不一樣,她可是一朵寒梅,又香又冷……」黎安邊說邊閉上眼,在空中輕嗅幾下,像是美人就在身邊一樣。

周非涼沉了臉,將杯子往桌上一擱,冷道:「黎安,哪壺不開提哪壺是吧?」

見他一臉不善,黎安忙陪笑道:「別啊,這不是怕你想不開,多提提,讓你習慣嘛。」

「我有什麼想不開的,她願意做姨娘便隨她去。反正也玩兒過了,不枉我當初費了那麼多功夫,倒也沒什麼可惜。」

見周非涼說這話時一臉漠然,黎安搖頭嘆道:「嘖嘖,真是薄情。」

「可比不得你黎二少多情,處處留種。怎麼,前些日子那個懷了孕的舞女處理好了?」

黎安瞪他一眼,「不跟你說了,我去找我的千花了。」

周非涼一怔,覺得這名字聽著莫名耳熟,便問出口來:「千花?誰?」

「剛才台上的那個。」

3

周非涼想了半天也沒有想起來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見黎安要去後台,他不打算摻和,便要打道回府。

出了花好月圓,黑沉沉的天下起雨來。

車停得有些遠,周非涼便讓花好月圓里的侍應去告訴司機讓他將車開過來,自己站在門邊的暗處等。

這個點正是這十里洋場最熱鬧的時候,是以沒有多少人離開。周非涼獨自站在暗處,襯著霓虹華燈,倒是顯得冷清得緊。

等了一會兒,不見司機,倒見花好月圓里出來了一個女人。淡藍色的中袖布上衣,配了一條過膝的黑色百褶裙,一副學生的打扮。

她步履匆匆,像是有什麼急事,可一出來便見這潑天的雨,腳步生生給止住了。但也就停了那麼一會兒,便見她將手中的布包舉在頭上,靠著檐下小心地走。

她走得方向正是周非涼站著的地方,待她走近了,周非涼才看清,原是黎安要去找的千花。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就這般篤定她就是黎安要找的千花,明明他也只看見了半張臉。但他覺得,她就應該是千花。像是魔怔了,他鬼差神使地上前一步,在她即將與他擦身而過的時候,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回頭了,看著他,眼中是困惑。但她眼角尚有未褪的殘妝,在霓虹燈的折射下,金光閃閃,反射進眸子里,堪堪襯出了那大片大片的冷漠。

看著這雙眼,周非涼如醍醐灌頂般,猛然便想起他之前所感到的熟悉從何而來。

千樹萬樹梨花開……

他嘴角緩緩上揚,「原來是你……千花。」

那日台上水袖飛揚的青衣,今日台上搖曳生姿的歌女,他想,她到底有多少個身份?

周非涼知道自己對這個千花起了興趣,但他自翊情場老手,萬萬不會折在一個女人手裡。可他周非涼現在卻不知道,他這一伸手,便徒生了以後所有的糾葛……

「這位少爺……有事?」千花撇了一眼那抓著她的手,淡淡開口。

周非涼鬆開手,嘴邊的弧度越發上揚,「沒有,只是雨大,小姐隻身一人,若是遇到危險可就不好了。不如讓我獻個殷勤,送小姐回家?」

千花低垂的眼帘終於抬起,看了眼周非涼,搖頭,言簡意賅:「多謝,不用。」

說完,繞過周非涼,抬步便要走。

周非涼豈會答應,又上前兩步將她攔下。「小姐何必這般不近人情,我只是擔心小姐的安危罷了。」

千花皺了皺眉,抬起頭直視周非涼,「多謝,不用。」

也不待周非涼回應,將布包舉在頭頂便衝進了雨幕中。

周非涼知道急躁不得,便也沒再去攔,倚靠在牆上,看著那個消失在雨中的背影,想起那雙眼中的寒涼,挑了挑眉。

這次黎安的眼光倒是好。

4

那之後,周非涼成了花好月圓的常客。

千花每晚都會來花好月圓唱歌,每次只唱一首,唱完便走,絕不停留。

周非涼每次都捧著一大束花坐在台下,等她唱完之後,便尋去後台,像是一個欣賞她的客人,將花送給她,捎帶一個精美卻不昂貴的小禮物,再禮貌地寒暄幾句。

如此過了三個月,花好月圓的所有員工都知道了周大少在追求一個平平無奇的小歌女。

千花仍是沒有什麼反應,花會收,禮物也收,周非涼跟她寒暄她也會客套地回幾句。除此,卻再沒有其它。

周非涼倒是不急,對自己感興趣的事,他有的是耐心。只是黎安在耳邊呱噪得緊,時時送上幾句嘲諷和幸災樂禍,頗讓周非涼感到頭疼。不過他也沒說什麼,畢竟是跟自家兄弟搶的人。他當初可是費了好大勁才將黎安哄好,沒弄得因為一個女人跟自家兄弟反目,好在黎安貪新鮮,卻也不是非她不可。

不過,周非涼覺得是時候晾一晾她了,追求女人可以,卻不能失了自己的面子。

這日,方家老太爺八十壽,周非涼代表周家出席。

方家發展到現在早已式微,周非涼原本打算來過過場面便走,可方家又怎會放過巴結周家的機會?方家幾位公子自然極力挽留。

「周少,早先聽說你近來愛戲,我們特地搭了個戲台,請了幾個戲班子過來,你可一定要賞臉啊。」

周非涼見方家大少爺一臉諂媚,心中嗤笑,想巴結人也巴結不好。曾經費了大功夫追求的女人成了自己父親的姨娘,現在整個上海,誰還敢提他愛戲這茬。

如此一個蠢貨,他也懶得計較。剛要開口推辭,一旁的方家二少爺又開口:「可不是,近日那扶搖戲劇團不是很出名嗎,我們也特地為周少給請來了。」

聽到那個名字,周非涼眯起眼,腦中出現那個女人的樣子。

他也有三天沒去花好月圓了。

「嗯,我聽說了,確實唱得不錯。」

酒酣耳熱之際,那邊便咿咿呀呀唱開了。

是黃梅戲《女駙馬》。

見千花甩著水袖將那女駙馬演得入木三分,台下看戲之人紛紛叫好,周非涼心中竟有些驕傲,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

只是落了一幕後,再上台的,儼然換了一個人。

不是千花。

他借口有些醉酒,便離了席,打算去尋一尋她。

剛走到方家為那些戲班子辟出來的小花園,便見一堆人里衝出來一個。

戲服還未來得及換下,臉上彩粉殘破,整個人狼狽不堪。

周非涼一把抓住她道:「千花,發生什麼事了 ?」

他掌下的她手腕纖細,彷彿一使勁就會被捏碎。肌膚相觸中,他能感到她止不住的顫抖。

周非涼從未見她這樣,眼中有驚恐,有絕望……

他扶住她的肩,溫柔地安撫:「沒事,有我在呢。千花,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周非涼……」

那是她第一次開口喚他的名字,不是語含嘲諷的周少爺。

「我母親出事了……」

5

千花的母親突發心梗,周非涼幫著她將她的母親送到了醫院,一番搶救後,好歹算是救回來了。

此時,他們並排坐在醫院的長椅上,細細地喘著氣。廊上燈光昏暗,周非涼轉頭看她,她額邊有細碎的發,覆在額角,在橘色的燈光下,她的側臉顯得靜謐柔軟。可她眼神卻是堅韌的,緊抿著唇,盯著虛空的一點,不知在想什麼,一語不發。

周非涼突然有些心疼,他不知道她經歷了什麼,可這一刻,他想知道她經歷了什麼。

還未等他想清楚,嘴巴卻先他一步問了出來。

她終於說起自己的事……

她的母親曾在江城以黃梅戲而出名。

名聲大了,打聽的人自然便多了,其中便有不少富家公子。有一個對母親窮追猛打,終於讓母親動了心,可便在母親得知自己懷孕後,那富家公子轉身便娶了別人。

母親萬分艱難地將自己生下來,外祖家中卻容不得一個未婚生子的女兒敗壞自家名聲,將母女二人掃地出門。

好歹母親憑著唱戲將自己拉扯大,周圍的閑言碎語卻越發多了起來,加上那富家公子的妻子知道這麼一段過往後,更是容不得她們母女。為了能活下去,她們便一路北上,到了北平。

說到這裡,她低下頭,嗤笑一聲:「你看,命運總是不公平的,我從未從他那裡得到什麼,他卻在時時刻刻奪走我的東西。」

周非涼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誰,那負心薄情的富家公子,和他如此的像。他下意識地迴避,「後來呢?你們是如何到上海的?」

她們在北平呆了五年,母親依然以唱戲為生,可在北平,京劇才是正統。

母親唱戲的收入一日不如一日,身體也越發不好。她便不顧母親不讓她入戲行的意願,偷偷去學了京劇,加上她耳濡目染學會的黃梅戲,倒也進了一個戲班子,便是如今的扶搖。

「所以那戲班子要來上海,你們便跟著來了。」

「哪裡不一樣,能有口飯吃便好了。而且,在這裡我還能掙得更多。」她終於笑了笑,卻是滿眼的蒼涼。

看著她的笑,周非涼摸了摸有些發疼的心臟,張嘴想要說些什麼。

千花卻抬起頭來,看著他,恢復了他常見的冷漠的神色,「周少爺,我很感激你今天所做的一切。以後有什麼事,只要用得上我,我必定在所不辭。」

周非涼的一顆心沉了下來,他搖了搖頭,「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戲子無情,周少爺該是知道的。」

6

那之後,周非涼不再天天去花好月圓報道,但是只要他一有時間,必定會去醫院探望千花的母親。

對那個經歷了許多磨難的女人,他只說自己是千花的朋友,因戲而結緣。

於是,許久未好好看戲了的周大少又開始整日整日地看戲,不過,他只看黃梅戲。

其實那日千花已經說清楚了,既然已經挑明,那麼便沒有再糾纏下去的必要了,可周非涼卻不想放手。真情假意,連他自己都不清楚了。

千花知道相關事宜都是周非涼在操辦,也虧得他,母親才能得到好的護理和醫治。事及母親,她也不想和他推脫,只是言語上對周非涼更是尊敬,不再似嘲非嘲地喚上一聲周少爺。

是以每次周非涼去,聽見千花叫一聲周先生,心裡都堵得慌。

不過,他們之間的關係倒是比之前好了不止一點。周非涼甚至和她開玩笑:「你這名字倒是取得溫暖,千樹萬樹梨花開,不過卻不怎麼和你搭啊。」

千花撇了他一眼,沒說話。

倒是一旁的她的母親開口了,笑道:「當初生她的時候啊,院子里的海棠都開了,滿樹滿樹的,千萬朵花,好不熱鬧,所以就取的千花。」

周非涼也笑,「原來是海棠,我還以為是梨花呢。」

千花卻沒笑,頷了頷首,做出神色恭謹的模樣。「我們是俗人,沒讀過什麼書,比不得周先生學富五車。」

周非涼被這麼一堵,嘴角的弧度落了下來,看了一眼千花,面色僵硬地同她的母親告別。

合上門的時候,病房裡傳來訓斥的聲音:「你怎麼這個態度,周先生可是我們的恩人!」

周非涼站在門邊等了許久,也沒聽見千花的聲音。

他覺得自己甚至可以想像出她此刻的神情,必定是神色冷漠,滿臉漠然。

黎安說他無情,卻不知,最無情的,是她……

7

回去的路上,周非涼越想越生氣,也不知是氣她的不知好歹,還是氣自己非得死皮賴臉湊上去讓人作踐。

到了周府的客廳,周非涼已是滿臉的風雨欲來。

前些日子請了個洋人來教施柔彈鋼琴,此時客廳里叮叮咚咚的很是吵鬧。

周非涼揉了揉發疼的額角,沉著臉上了樓。

客廳的聲音倒是停了下來,不一會兒,周非涼房間的門被敲響。

「非涼,你是不是不舒服?我給你端了點水果上來……」

這嬌嬌柔柔的聲音一聽便知是誰。

周非涼打開門,接過果盤,看著施柔,似笑非笑,「多謝姨娘了。」

一聲姨娘喊得施柔小臉慘白,她咬了咬唇,泫然欲泣,「非涼,你別這樣……」

周非涼不想再和她糾纏,手一伸就要關門。

施柔上前抓住他的手,滿臉哀戚:「非涼,我知道錯了,你別生氣好不好?你最近不是愛黃梅戲么?我們一起去……」

「施姨娘!」周非涼沉下臉,開口,冷如冰霜,「你是什麼身份,還要我提醒你?」

「我是什麼身份?」施柔哭得好似梨花帶雨,「你若早點告訴我你的身份,我們也不至於……」

周非涼冷笑一聲,滿臉的嘲諷,「怎麼,早告訴你我是周家少爺,你也不用急著另攀高枝了?」

「我沒有!」

「沒有?有沒有你自己心裡清楚。」周非涼挑眉,笑得近乎殘忍,「不過……你知道的,有些衣服我穿一次便扔了,更遑論那些被別人碰過的……」

施柔踉蹌著向後退了兩步,柔媚的臉上淚痕交錯。「周非涼!」

「施姨娘,請吧。」

「她呢?她有什麼好的!不過是一個歌女!」施柔有些歇斯底里,「周非涼,那個女人那樣對你,你為什麼還要一再湊上去!」

還未說完,便見周非涼大步上前,狠狠捏住施柔的下巴,眼中有冰冷,更多的是陰狠。「你去找她了?」

施柔何曾見過周非涼這個樣子,身子便有些忍不住發顫。可她還是強做鎮定,伸出手去想要摟他。「非涼,我愛你,我們重新……」

周非涼只覺得一陣噁心,狠狠將施柔推開。看她跌倒在地上,他走過去,站在她面前,看著她,像看一隻敝履。「別以為你做了周家的姨娘我就治不了你,你若還敢去找她,可別怪我……」

「你敢!我為周家生了兒子!周非涼你敢!」

「你大可試試。」

8

周非涼趕到醫院時,千花的母親正在搶救,可他找了一圈也未找著千花。

他又問了護士,才知道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裡發生的事情。

千花在花好月圓唱歌是瞞著她母親的,可是今天卻有人找到醫院,將千花做了歌女的事告訴了她的母親。她母親身體本就尚未痊癒,這麼一氣,便又進了急救室。

千花本來是在外面守著的,可方才戲劇團的人又找了來,說是戲劇團出事了。扶搖里的那個領班的父親對千花有恩,南下的時候因病去世,臨了將自己的兒子托給千花照看教導,扶搖出事,千花是推脫不得的。

周非涼坐在醫院冰冷的長椅上,看著急救室亮起的紅燈,長嘆了一口氣。

千花有什麼好呢?不漂亮,更不乖巧,一雙眼眸不靈動,卻滿是滄桑。

她有什麼好?他想起有一天,他因有事纏身,便去得遲了些。那時她已經唱完了,他便直接抱著花去找她。

那時後台除了千花,一個人也沒有,她佝僂著背,低著頭,半垂著眼,獃獃地坐在那裡。遠遠看去,像極了老態滄桑的老嫗,滿身風雨,滿身疲憊。

這是他從未看見過的她的另一面,不同於往日她的冷漠戒備。而她所流露出的疲憊,卻讓周非涼想要將她擁在懷裡,告訴她,沒什麼大不了,有我在……

可那時的周非涼是理智的,他嗅到自己的不尋常,便明智地選擇抽身而退。可情只一字,來去又怎會由他。周非涼活了小半輩子,從未動過情,連假扮成窮小子去追求施柔也不過是一時興起。可未動情,這情來得才更是洶湧。

當他在方家的小花園將她拉住,而她又那般凄惶地喚出他的名字,從此便註定,此生他再不會放手。

千花沒什麼好,只是恰好撞進了他的眼裡,再一點一點浸入了他的心裡。

周非涼攤開雙手,自嘲地笑笑,他認栽。

9

她的母親還是沒能搶救回來。

千花一身傷痕地趕了回來,終是沒有見著她母親最後一面。

停靈三天,一應事宜全由周非涼在操辦。黎安也過來弔唁,看見周非涼憔悴的樣子,拍拍他的肩,語重心長道:「非涼,你想清楚,周家是不容許你和一個無權無勢的女人在一起的。」

周非涼通紅著雙眼看著靈堂棺柩前跪了整整三天的千花,搖頭道:「對我來說,這從來不是問題。橫亘在我們之間的,是我不停在追逐,而她,卻從不停留。」

他看過一齣戲,裡面有一段戲文:君為袖手旁觀客,妾亦逢場做戲人。最開始,逢場做戲的是他,袖手旁觀的是她;而現在,深陷泥沼的是他,袖手旁觀的還是她……

若是我能預知未來,知道往後的歲月里會出現這麼一個你,那麼,我一定會潔身自好,千山萬水,等著你來到我跟前,執起你的手,告訴你,我一直都在等著你……

黎安嘆了口氣:「我從未想過你周非涼竟也有這樣一天。」

「我也未曾預料過。」他苦笑道:「可是,偏偏讓我遇上了,我又能怎麼辦呢?你可知我現在最怕什麼?我怕,我耗盡了全部的心血,她卻是一塊捂不化的冰。」

有風呼嘯而過,吹起滿堂白幡。看著那個在風中搖搖欲墜的背影,周非涼辭別黎安,拿起衣服疾步走過去,披在她身上。

「周非涼。」

他有些欣喜,這三天,她未曾開口和他說一句話。

「嗯?」

千花搖了搖頭,「沒事,只是覺得,你若是真想對一個人好,真真是能體貼到骨子裡的……」

周非涼心一沉,正要開口,又被她打斷,「周非涼,我只有一顆心,給誰也好,但不會是你。即便是兩手護著捧著,小心翼翼,我也怕,你將它打碎了。我知道我欠你良多,今生今世怕都還不了了……」

「千花!」周非涼將她的身子掰過來,狠狠看著她,「你非要這樣嗎?你就不能信我一次?」

信我待你真心,信我願同你共渡此生……

她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你圖我什麼呢?這世間,與你匹配的女子多了去了,你又何苦非拉著我不放。」

周非涼在此刻突然信了那報應,他薄待別人的感情,於是如今,他自己的感情也終是被薄待了。

他很想笑,可卻沒有絲毫力氣去牽動嘴角,只覺得嘴裡心裡,都是澀意。「我圖你什麼呢?」

「過幾日,我會將母親送回江城安葬,自然,我還會再回來的。我給不了你要的,又如此虧欠你……我知道你意難平,回來之後,我自會絞了頭髮去做姑子。此生,不會再嫁給別人。」

風乍起,吹動漫天白幡,院外有一株過了花期的槐樹,經風一拂,殘花隨風而起,旋即又絮絮落了滿地……

10

一九三七年八月十三日,淞滬會戰爆發。

千花本要扶靈歸鄉,因著戰事也不得不延後。

本以為上海城不會被戰火波及,可開戰沒有多久,上海便遭到了空襲。

一顆顆炸彈自空中扔下,那昔日繁華無比的上海城終變得滿目瘡痍。

戰爭里,沒有對與錯。它就是一個巨大的機器,瘋狂地運轉,直到毀滅。

人是貫會趨利避害的,但凡有點門路的人都在想法子離開上海。可此時的上海便像一座孤島,平日里見慣了的輪渡竟只找出了一艘來。

周家自然是要走的,可饒是周家勢大,也不過得了幾張船票,連幾位姨娘都得撇下。

十一月十日晚,輪渡連夜出發,載了滿城的顯貴,開往香港。

十一月十一日,上海被大面積轟炸。

千花抱著骨灰盒,躲在一處廢墟下。

頭頂是呼嘯而過的轟炸機,炸彈接連扔下,落到哪裡,哪裡便夷為平地,管它當初是怎樣燈紅酒綠,紙醉金迷……

寒風穿堂而過,千花瑟縮了一下,更加抱緊了懷中的盒子。這場戰事,也不知何時才能平息……

千花抬眼望去,塵土飛揚,硝煙四起。

漫天飛揚的塵土中,有一個高大的身影漸漸顯出輪廓來……

藏青色長衣沾滿了灰塵,平日里梳得服帖的頭髮凌亂不堪,臉上也布滿了擦痕。

千花有些恍然,自廢墟中站起身來,怔怔地看向來人。

直到他衝過來,狠狠將她揉進他的懷裡,那寬厚的胸膛源源不斷傳來熱度,將她整個人都熨帖。她才終於相信,原來他沒有離開。

「周非涼……」她喃喃出聲。

這座城終究淪陷,戰火硝煙四起,她才終於肯相信,原來他待她以真心。

「我在。」

她就在他懷裡,與他如此契合,而他也終於有機會將那句話說出口:「沒什麼大不了,有我在……」

十一月十二日,上海淪陷。(原題:《千花非涼》,作者:鍾無羨。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公眾號:dudiangushi>,下載看更多精彩內容)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每天讀點故事 的精彩文章:

結婚十年我終於懷孕,正想告訴丈夫時他卻說:離婚吧
房裡東西總莫名移位,我假裝出門,發現家裡偷偷生活著的另一個人
懷孕後被渣男友拋棄,我終於找到接盤男人誰知掉進另一魔窟
我愛上的每個女孩都死於非命,大婚夜妻子趴我耳邊說:是我乾的
鄰居借我家糞澆地,從中掏出個人來:是失蹤3天的婆婆

TAG:每天讀點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