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認為「秀色可餐」，我之於茶，亦覺得「茶」色可餐

我不是茶客，但新茶上市時，也會趕趕熱鬧，買上兩三斤，一為嘗嘗鮮，二也為備一年之需。

平時，上午，我基本上喝白開水。我疑心，一個人長期飲用白開水，是不是會容易養成沖淡平和的性格。午飯後，來一盞淡茶，解渴兼解瞌。

可有了新茶後，不自覺地，早起後，第一件事，卻是摳開茶葉盬，拈一撮香茶，沖泡起來，慢慢享受。

我不會品茶，但一天的生活卻是從茶開始。新茶帶給我的愉悅，還是多多的。

首先是鼻的享受。新茶受沸水一衝，旋轉而上浮，此時，茶葉身形未展，而縷縷幽香，便隨熱氣，升騰出杯口，瀰漫於室中。微微翕動鼻翼，香氣便入鼻入肺腑，讓人神清氣爽。

其次，輪到眼來受用了。聊城的新茶宜用玻璃杯來泡，為的便是飽飽眼福。有成語曰「秀色可餐」，是說美好的顏色或容貌可以當飯吃，老古話不是沒有道理的。自早起泡茶後，我倒覺得「茶」色也可餐呢。

頭開，注水半杯，嬌嫩的葉片，似懼水燙，與水格格不入，全浮於水面。繼而，葉片下層濡濕，身姿緩緩舒展，時動時靜，色澤轉深，有如花開有聲。

將杯續滿，受沖的葉片，旋轉後仍懸浮於杯口，或立或卧，如嫩芽受春風的撫摸，漸次蘇甦起來，舒活舒活筋骨，伸展伸展拳腳。杯中，上層一片青碧，下層一潭白水深深。接著，一片、三兩片葉芽兒，不安分起來，輕輕扭動起腰肢，裊裊娜娜，一步一頓，三步兩回首，下墜、下墜，真箇似弱柳扶風，似風中雪，似野外絮，又如寂靜庭院里無風而飄零的桃瓣，「做盡輕模樣」！終於探入杯底，還復彈幾彈，才安安心心仰躺下來，翹起朵朵蘭花來。

接著，又有幾片，學著它們的樣子，悠悠揚揚，款款而下，彷彿一群仙子聯袂輕舞，又如一場春雨後花枝競相綻放，自上而下，整個杯中，上下相接，或斷或連 ，而又疏密有致，像溪中葳蕤的水草，又若潭中倒映著片片雲絮，「天光雲影共徘徊」，是誰不經意塗鴉的一幅水墨小品吧？引人遐思。我彷彿看見：一隊小魚，往來翕忽；三五細蝦，上下戲斗。此時，再捧詩書一卷，輕吟咀嚼，抑或隨意瀏覽三兩行，便可將一切俗事、諸多煩惱，全然撇開，忘記了置身市井的浮躁與喧囂，大有偷得浮生「片刻」閑之感。

不一會兒，展開的葉片兒，由碧綠而漸黃，水也由白而泛淡黃，該是「茶」「水」一色，「水」「茶」交融了吧。這下，該是口舌的享受時刻了。

果然，迫不及待地輕啜一口，才噙齒頰，綿柔、淡苦、微甘伴著清芬，便俘獲了所有味蕾。恍如涓涓細流，沁過舌尖，洇過舌面，潤過喉，而後滑入胃，流入腸，讓人無處不熨貼。不待咂摸，已是回味無窮。

古人認為「秀色可餐」，該不是笑談吧。我之於茶，亦覺得「茶」色可餐，除了上面所寫，可解眼之饞外，還真箇可供口腹之慾呢。我自飲早茶後，空腹喝清一開茶，覺腸胃空空如洗，卻真箇不思飲食了——此豈不是把飲茶當成了早餐？

再續水一盞，細看浮浮沉沉的牙尖葉片，煞是令人憐愛。思緒隨著杯口裊裊升騰的熱氣，飄向大山，我彷彿看到，在那巉岩之上，溝壑之畔，處處是它們昂然挺立的綽約風姿。這些聊城小精靈們，自春徂冬，一年四季，吸天地之精華，貯於體內，無論是烈日的炙烤，還是霜雪的摧殘，它們無懼環境的險惡，它們的葉依然青碧，它們的芽依然清芬。而在人們需要之時，它們又毫無保留地將自己生命的精華釋放出來，滋潤人們的心田，讓人們的生活倍加美好。

曲終人散。不久，幾開熱水沖煮之後，茶色、茶香、茶味都趨之於淡。注目那仰躺於杯底的小精靈們，我的靈魂也沉浸於淡淡的寧靜里，我感到，那是奉獻者無私奉獻出自己的一切之後的靜美，乃聊城天地間之大美也。

網友願賭服輸，在聊城開了爿茶葉店，每年新茶上市，不忘第一時間給我「貢」上一斤好茶。這不，今年的快遞又到了。取包裹時，郵局工作人員笑著說：「當老師真好，有學生寄新茶。這學生肯定不錯。」我也高興地連聲說：「是的，是的。」感到有種成就感、幸福感。

幾年來，對她的盛情，我只是掛在嘴巴皮上的兩個字——謝謝。

每天，洗盞沏茶時，當縷縷幽香翕入鼻翕入肺腑時；當裊娜的牙尖葉片或浮或沉杯中悅我之心目時；當涓涓甘泉洇潤過口舌洗滌過胃腸時，我的腦海中便浮現出王維「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詩句的意境來。吟詠中，不覺冒出一仿句「清泉「舌」上流」來——這給願賭服輸的老劉茶莊做廣告詞不是十分貼切嗎？

當我通過精彩聊城微信「翠蘭壺中泡，清泉「舌」上流」發送過去後，收到了一張笑臉和一句「老師真有才」的誇獎。覺股股清泉在我的口舌上、我的胃腸里、直至我的遍身流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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