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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為什麼要花大錢買只死鹿?

大漠深處一口井引發的生存危機

一場狼的復仇

一次偷獵與反偷獵的較量

《獵原》雪漠 著

雪漠de公眾號

答疑國學文學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很大的聲音驚醒猛子。他睜開眼,那嗡嗡聲仍在響,知道法事還在繼續。回味方才巨響,竟品出槍聲的味道了。怪,哪來的槍聲?怕是聽錯了吧?正疑惑,又一聲巨響。這回,他聽清了,真是槍聲,似乎是半自動步槍發出的,聲音很脆。

一個聲音在外面響了:「瞧見沒?這不是燒火棍,是真傢伙。」

猛子的頭皮倏地麻了:這聲音,是那大鬍子的呀。他在指頭上蘸些唾沫,捅開窗上的紙,見院里燈火大明。雨仍在下。幾個牧民在雨中站著,地上躺個穿袈裟的人。還有幾人,在檐下站著,端著槍。

「快說!」果然是大鬍子,「那東西,你們留著沒用。一個乾屍首,有啥好供的?老子們得了,才能變成活寶。」

地上的喇嘛說話了,竟是格拉:「那神鹿,又沒茸又沒啥,你們拿上,也沒啥用。」

大鬍子說:「沒用?老子們吃飽了撐的?腿上又沒抹酥油,跑這麼遠來幹啥?你當然沒用,可人家有用,貨賣識家。人家點明要神鹿。趕網的那一堆,還不抵神鹿一條腿。」

「少和他磨牙。」那矮個兒道。他竟然也來了。

老棟們呢,這會兒幹啥去了?

大鬍子喝一聲:「快些。在啥地方?」

猛子這才聽出,他們要白鹿。記得,白鹿在護法殿供著,他還給上過香呢。看來,大鬍子們並不知道這情況。護法殿在大經堂西側,一進門,就能發現白鹿。

「你再找找看。」大鬍子對另一個說。

「沒有。這麼多房子,人家隨便塞個地方,就夠我們找幾天了。就問他。」那人說。

「說不說?」矮個兒過去,一腳就踏倒格拉。格拉在泥水裡打個滾,剛爬起,又叫一腳踹倒。經堂里的咒聲卻仍在響著。顯然,這變故,並沒使喇嘛們驚慌失措。猛子想,不是正修降伏法嗎?賊們咋好好兒的?那個帶冰雹的大護法哪去了?

「快說。」矮個兒吼。格拉不說話,由他踢打。

猛子想,這群笨驢,就這幾個大殿,一尋,不就得了。這一想,他心裡不由得急了:那白鹿,可在明處,一推護法殿門,就能看見。他想,索性,我去藏了它,就摸黑下炕,穿鞋到門前。剛開個門縫兒,支吾聲就撕裂天空般響了。猛子嚇了一跳。順門縫看,院里檐下的電燈很亮,他一出門,定會被人發現。咋辦?猛子搔搔頭皮,卻隱約看見屋子後牆上有一窗,也是牛肋巴窗扇。他搬個凳子,摸索著抽開插梢,一拉,有活動跡象。

再一用力,窗戶開了。強勁的風雨撲面而來,他打個寒噤。全身用力,上了窗檯,望外面,卻只見黑黝黝的一團混沌。記得這房子依山而造,說不準,窗外還是懸崖呢。他定睛瞅了許久,仍看不清外面是懸崖還是實地,充耳所聞儘是風雨聲。他想,算了,要是滾下山去,怕要粉身碎骨了。為一個死白鹿,傷了自己性命,真不值得。

外面又傳來一聲呵斥。

聽得大鬍子說:「趕網的那一堆,還不如神鹿一條腿」,想來,這白鹿值錢。也許,真有些莫名其妙的外國人,會幹些莫名其妙的名堂,花大錢,買個死鹿。也難怪,聽說白鹿稀罕。以前,只在傳說中聽過,沒在現實里見過。這可是稀罕物,想來比熊貓皮值錢。那熊貓皮,一張都值一百多萬呢,這神鹿,乖乖……叫這群孫蛋發財,實在不甘心哪。哪怕把金疙瘩扔到井裡,也不能叫他們得個麻錢兒。

猛子渾身燥熱,心急如焚,定睛凝目,仍無法從漆黑中看出虛實來,卻懶得管它了。他摳住窗框,慢慢探出身子,一摸,就摸到椽子。好,這就好。他用力拽拽,很穩當,一聳身,就上房了。房上儘是泥,他怕滑倒,不敢站立,就索性卧在上面。怕啥?不就是成了泥母豬嗎,怕啥?只是,經他這一糟蹋,房子怕要漏雨了。但也顧不了太多,慢慢爬去,很快,就一身泥了。

又是一道亮亮的閃電。一聲霹靂,在耳邊炸響。天河裂了個縫,漏下潑天的水來。他想,想是那護法啥的,來炸壞人了。可是,那壞人越加蠻橫的吼叫,仍透過雨簾,扎入耳中。

猛子朝護法殿方向摸去。房上,留下了一長串腳印。這每一個腳印,都會漏水。又想起,每個僧舍里都有佛像,此刻,自己定然在佛像上頭,大不敬呢,就念叨:委屈一下吧,我正去救你們的護法神呢。又想,這護法神,反要我去救,那我就成神的護法了。他笑了,嘴才咧開,風就把一大團雨塞進喉嚨,嗆得他差點暈過去,好容易才忍住在氣管里蠕動的一串咳嗽。

那僧舍雖高低不一,但連在一起,爬不了多久,就到大經堂背後了。不遠處,就是護法殿。他摸到一個檐頭,順下身子。記得,白天看那房舍,並不很高,就大了膽子,一鬆手,墮下。還好,腳踩到平地上了,可慣性卻不饒他,他只好一屁股坐入水中,成落湯雞了。

打個寒噤,爬起,望望亮處,定個方向,手腳並用,連摸帶滾,估計膝蓋和肘部已破皮了,叫雨一浸,疼個賊死,但借著閃電,他看到護法殿就在跟前,不由吁了口氣。

那扇沉重的大門開了又關了,猛子把心中的風雨也關在門外,一股暖意撲面而來。供桌上有酥油燈。大鍋似的燈盞里有雞毛似的燈苗兒,這便是長明燈。燈苗兒雖不大,猛子看來,卻很是賊亮。從黑暗裡進來,那光明,把心都照亮了。

可供台上並無白鹿。猛子急出一身冷汗。

記得,白鹿就在這殿里呀。瞧,這是那個圓睜了眼,手捧著盛血腦殼的叫貢保的大護法;那邊是個女的,丑極了,丑得可怕,騎個黃騾子,騾屁股上有個眼睛,叫啥來著……對了,叫吉祥天女。那白鹿,就卧在旁邊的供桌上,可現在,桌上啥都沒有。

猛子抓一把香,就燈上點著,朝供桌上照去,見那兒還有白鹿跪過的印兒呢。莫非,白鹿真顯靈了,自己躲起來了?

有人聲來了。一道光射過來。想是那些人沒拷問出啥,開始搜了。

猛子急了,四下里瞅瞅,實在沒個藏身之處,想往外溜,那亮光卻已照來。「不進了,這兒我搜過,沒有。」一個說。猛子心裡暗道:「對,別進了。這兒啥都沒有,除了你的祖宗。」他笑了。一笑,卻有了主意,他發現那護法神旁有塊陰影,就過去,拍拍護法的腿,咕嚅道:「得罪了。誰叫你不顯靈來著?若是再來陣冰雹,打死他們,也用不著我來護法了。」說完,就隱在它身側。

大門又沉重地響了。一個說:「肯定叫人藏了。乾脆,搜喇嘛的屋子。」另一個說:「哪有時間,三弄兩弄,天就亮了。要是叫局子得了風聲,四下堵了,就賠本了。」「哼,他們?這麼大的雨,就是聽到風聲,誰願來?這山路,不把腦袋拴褲袋上,誰敢過來……喲,有人來過。瞧,這水。」猛子憋了氣,心怦怦直跳。「真的,瞧,那兒也有……這台上,瞧,看樣子,白鹿就擱在這兒,被人藏起來了。瞧這印兒。」「對,搜搜看,這印兒還是新的呢。」一道亮光四下里掃。猛子暗暗禱告:護法呀護法,你該顯個靈了,別叫他們把我逮了去。但那光柱,並不因他的禱告而不掃過來。

「嘿,這漢子,黑頭黑臉的,樣子挺可怕。」一個說。

「這是護法哩。護個啥?……呔!出來!」另一人已發現了猛子。

猛子打個哈哈,出來,說:「哈,你們還真找著了。」聽那語氣,正和對方捉迷藏呢。「鹿呢?藏哪兒了?」一人厲聲問。

猛子打個哈哈,把手中的燃香扔出。趁那兩人一躲,便撲出門外,等記起還要下台階時,已滾在泥水中了。頭不知被啥磕了一下,才冒金星,兩隻腳已踩到他背上了。

「解下褲帶!」一人說。猛子掙幾下,罵道:「你真是個笨孫,你不松腳,老子咋解?」那人鬆了腳。猛子解下褲帶。那人一把搶過,喝道:「起來!走!」猛子提著褲子,心裡懊惱極了,早知道白鹿不見了,冒這個險幹啥?一想拉姆的死,他有些慌張。「他們會不會殺我?」但那冷不防的一摔,把鬥志摔沒了,再也不想抵抗。

大經堂前的泥水裡,已坐了三個喇嘛。大鬍子又在拷問另一個。那喇嘛仍在誦咒,並不搭理對方。經堂里的火供還在繼續,念誦聲很平靜,火壇很紅。猛子想:「還念啥?人家都欺到門上了,也沒見降伏了誰。」

那人給大鬍子嘀咕幾句。大鬍子過來,問猛子:「那東西,是你藏了?」「啥東西?」「神鹿。」猛子打個哈哈,說:「你瞧我是誰?我藏它幹啥?不就一個毛蟲嗎?我吃飽了撐的?」那人說:「定是他藏了。那台上,還有印兒呢。」猛子說:「那我藏哪兒了?怪事,我都藏不住,叫你逮了來,我能藏啥?」

那人問:「你到那殿里幹啥?」猛子說:「躲呀。你們這麼凶,誰不想躲?」

大鬍子又對那兩人說:「你們再去搜,仔細些。」那兩人又去了。

「原來是你。」大鬍子認出了他,「你是漢人?」他問。猛子道:「漢人咋的?」大鬍子道:「漢人不會捨命保那毛蟲。」猛子道:「這倒是。啥神鹿?連自個兒都保不住,神啥?」大鬍子把褲帶扔給他,說:「一邊去。」

猛子很意外,滿以為,他們至少要拷打他。誰知,竟這麼輕易地打發了他,僅僅因為他是漢人。多滑稽。的確,漢人眼裡,那鹿呀啥的,不過一個毛蟲,為它們捨命,真不划算。

一人又在打那喇嘛,喇嘛不還手,不惡口,任他打。那人道:「真沒見過這號人。」一腳,踏倒了他。喇嘛就順勢坐在院里的雨水中,繼續誦咒。那樣子,僅僅是換了個修行場地而已。

喇嘛一個個被拉出,被拷打,最後,都坐院里了。經堂里,只剩那佛爺了。「那個拉不?」一人問。

矮個兒說:「拉。」

「那可是佛爺呀,轉世活佛。」

大鬍子沉吟道:「那就算了……真沒勁,這號人。」另幾人迎合道:「就是,真沒勁。」沒遇到反抗,他們都有些索然無味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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