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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都在,我從未抵達

作者 王 薇

王薇

80後,媒體人、作家,曾以筆名薇薇安為多家周刊撰寫專欄,現潛心於短篇小說創作。已出版隨筆集《向不完美的生活致敬》《有些愛,不配傾城》,短篇小說集《命運有張女人的臉》即將面市。

「給我一張車票,去哪兒的都行,要時間最近的。」一個女人拖著行李箱,站在窗口對售票員說。

這是國外電影里常見的一個畫面,這是一個女人踏上不尋常的人生之旅的開始。她的行李箱里都裝著什麼呢?想必會有一件平整的白襯衣,一本日記,幾封情書,祖母留下來的一件古老的飾物。

如果是我的話。

我有一隻黑色的小皮包,我想不起來裡面裝過些什麼,只記得有一顆離家出走的心。在我初上小學的光景,那隻黑色小皮包藏在一面豎立在寫字檯上的鏡子後,我不知道為什麼要出走,去往哪裡,總之會是一個很遠的地方,坐幾天幾夜的火車。唯有「幾天幾夜」加上「火車」,才等於「很遠的地方」,這是我在童年裡關於遠方的公式。

我還能想起那個小站。

小學時期的每一年暑假,母親都會帶著我,小姨帶著弟弟,去江南公園遊玩一天,它隆重得成為整個夏天的儀式。從家鄉的小鎮搭40分鐘的慢火車前往吉林市,再輾轉搭有軌電車前往江南公園。我和弟弟過了公園的檢票入口是如何撒腿往裡面跑,早晨的公園氤氳著一層薄霧,溫潤清涼。

我對於觀看任何動物的興趣皆小於觀看這一過程本身,也可以說我撒腿而跑的快樂與動物們無關。那應該是從計划去往某地開始,到母親買回來麵包、汽水、香腸而做準備工作,直至踏上火車開始旅程,一點一滴,累積成塔。

去時的火車裝載了我多少歡樂,歸途的火車就裝載了我多少失落。遊園完畢要趕下午3點半的火車回家。此前累積成塔的歡樂,在走出公園的每一步中被白素貞發起的大水層層漫過,真想嚎啕大哭一場。

在火車站等一趟過路的火車回家,它通常會晚點,由遠及近哐當哐當地開過來。建築風格古樸、磚石結構獨特的小站地處僻靜的北山背後,哥特式鐘塔在我眼裡是童話的象徵。看得到卻道不清它的不同尋常之處,現在想來大抵有幾分行宮或別院的氣質。因是過路站,旅客稀疏,漫不經心。

正午的日頭退去,突如其來一場雨,雨落在陽光里,閃閃發亮。我們站在小站外面的房檐下,眼見著雨不知不覺地停了。水洗後的陽光籠罩著小站,火車還沒來,我站在母親的腿邊,內心升騰出人生中第一縷孤獨。童年的孤獨是一種怎樣的感覺?我想,是即便在媽媽的身邊依然有所恐懼。就好比,如果火車就這樣不來了,回不去家怎麼辦呢?如何讓火車來,是媽媽也辦不到的事情。哦,原來這世上竟然還有媽媽辦不到的事情。意識到了這一點的嚴重性,孤獨便在心底埋下了種子。

回去的火車上沒有座位,我站在對著小桌子的位置,看著車窗外流過的深綠。心想,季節是有顏色的,夏季的深處是深綠,再深下去就變黃了。想著想著,風從車窗吹進來,輕輕柔柔地吹散了心事,唯一惦記的只是媽媽拎著的布袋子里剩下的半根香腸。

很多年以後,當我知曉了那座落下太陽雨的小站是林徽因設計的,不免覺得自己人生的第一縷孤獨有了出處。

夜裡,火車傳來一聲嘆息,因為錯車待避而短暫地停留。於朦朧中撩起頭頂上的紗簾朝窗外看了一眼,不知此刻是夜裡幾點,火車停留在什麼地方,上下左右的旅人素不相識,有沒有一點驚慌?茫茫古今,我這是停留在哪裡?

那一次是去西安,單位旅遊。一連串的卧鋪車廂好似一間間宿舍,根本無須調換位置,想睡哪裡睡哪裡,尤其是白天,大部分鋪位空著,人都擠在下鋪。每個車廂都有主題,安靜的人捧著一本書看,吵鬧的人玩「殺人遊戲」,還有喝啤酒的,打麻將的,敷面膜的。

我是看不進書的,眼睛停留在字上,心早就跑不見了。只好跳下床鋪,挨個「屋子」巡視,爬到中鋪上朝下看,長發垂到下鋪同事的額前。不是被這個按下替他摸牌,因為他要去廁所,就是被那個按下試試她帶的新面膜,最終到啤酒車廂里被徹底扣留,跟著吃喝一通,臉色紅紅地晃悠回讀書車廂,爬到中鋪上去倒頭便睡。

火車上熄燈的效果跟宿舍樓是一樣的,夜貓子們佔據了過道上的單座,借著幽暗昏黃的小夜燈壓低聲音交談著,憋著聲音笑,愈發比白天精神了,總要到凌晨兩三點鐘才肯爬到鋪上。我看著窗外黝黑的山林曠野,不知怎的竟有一點憂傷。想起了這些年愛過的人,錯過的人,他們可是在奔赴另一段旅程,踏上了與我迥然不同的人生。

一些人臨窗而坐,夕陽落在臉上,投下樹木一掃而過的影子,他們塞著耳機,沉默成一種風景。我愛看人,尤愛看旅途中的人,以及與旅行相關的一切。我的一個朋友,天生擅長收納,每次出行,行李箱自然布置得妥帖,衣物用品疊得齊整放入統一花色的分裝袋,再放入行李箱。她會帶上保溫杯、因為咖啡要喝八分燙,帶上燜燒罐,幾小時後就是一碗白粥,脾胃暖而輕盈才能保證旅途中的舒適感。面料柔軟的U形枕,解開之後變成一條細長的頸椎枕,抱著它入睡,像嗅到了自己床上的味道。小桌上擺著紙巾、濕巾,水杯,精巧的零食,她穿著一件寬大的長T恤和打底褲無比舒適地窩在卧鋪上,把車廂住成了一個旅行中的小旅館。

認真對待旅程的人,自然會認真對待生活,一朵花,一杯茶,一蔬一飯都不馬虎。我也見過潦草的人,他們一臉風霜,疲憊到舉不起自己的目光,雙腿交疊著望向窗外,像是在想著什麼,又像是沒有什麼可想的。到了吃飯的時間,他們總是率先泡一碗面,像了卻一樁事情一樣吃完,繼續對著窗外發獃。他們也是在還沒有到站就老早地走出車廂等在門口的人,也像是完成一件事就少了一件事那樣。我觀察過他們出站時的背影,沒有一個是挺直的。

「麵條」從遠處走來,他走到售票櫃檯站住。售票員問:「您去哪兒?」「麵條」沒有說話。售票員又問了一遍:「您去哪兒?」「麵條」說:「哪兒都可以。我坐頭班車。」35年後,老年的「麵條」重返舊地,重新出現在當年的火車站——這是電影《美國往事》堪稱經典的時空轉場。

出發之前,鍋爐爺爺找出一聯車票交給千尋,特彆強調說「這是40年前用剩下的」,而且一再叮囑要在「第六站沼之底」下車。千尋搭上了一趟行駛在海面上的火車,火車上的人都是透明的,下了車之後不知去向了何方——這是宮崎駿在《千與千尋》中埋下的意味深長的伏筆。

我最鍾愛的兩個與火車相關的影視鏡頭,它們似乎揭露了我內心深處的一個矛盾。我無法精準地將這個矛盾描畫,你知道,凡事只要涉及自我,連自己都愛莫能助。那就像歌里唱的那樣吧:一杯敬朝陽,一杯敬月光,一杯敬故鄉,一杯敬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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