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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致與韻致的交融

《思致與韻致的交融》

——序王建平《閑吟詩草》

建平詩兄之《閑吟詩草》即將付梓,囑予作序。喜詩友之信任,愧吾識之甚淺,感慨良多也。覽華章,味佳句,怯怯然月之餘不敢開筆,唯恐品之不逮,乃至遺珠,抑或似是而非,轍北而轅南。撰寫弁言,詢為難事之者。

《閑吟詩草》依所詠之內容,編為《山水情懷》、《旅蹤留痕》、《敕勒行吟》、《人物春秋》、《花木怡情》、《感懷即事》、《陋室杞憂》、《遣興雜詠》、《讀書贈答》等九輯,凡三百七十餘篇。單觀這些名目,己可感知詩人之詩心與詩性了。其題材之廣泛,情感之真純,思考之深入,藝術之精到,卓卓然而令人刮目。吟華夏山水,見境界之高遠;詠故鄉花木,顯筆意之深細;賦歷史人物,彰識見之獨到;寫現實生活,感世事之多味。時而大江東去,鐵板銅琶;時而杏花春雨,柔美多姿;時而情思綿密,心貼黎元;時而怒髮衝冠,劍指貪腐。斯般情境,不禁讓人想起金聖嘆之名聯:「雨入花心自成甘苦,水歸器內各現方圓」。

吾國為詩之國度。中華詩詞由發軔,發展而及輝煌,迄今延續近三千年者。於斯漫長之年代裡,名家燦若繁星,佳篇浩如煙海,且匯源而合流,成為一條奔騰不息,氣象萬千之文化長河。《詩經》、《楚辭》自不待言,自漢至隋,八百年間之詩歌亦不用說,元明清三代六百三十年間之詩詞曲作也毋需講,僅唐宋兩朝流傳至今之詩詞作品,已臻二十七萬餘首(其中唐詩近五萬首;宋詞兩萬餘首;宋詩二十餘萬首)。面對祖先如此豐厚而偉大之文化遺產,吾儕當如何繼承?復如何創新?怎樣才能上不愧對先賢,下不愧對來者?讀建平詩兄之《閑吟詩草》,讓我們有了些許欣慰。

建平詩兄絕律俱工,尤喜七律。來看他的七言佳句——

「山連四野枕河洛,都會九朝擁帝京。」(《嵩山吟》)

「九派風雲歸大澤,八方浩氣盪空崖。」(《登岳陽樓二首》)

「黃水百年浮日月,雄關千里鎖煙雲。」(《雞鳴三省—河曲》)

「紫塞埂橫連北漠,黃河帶遠系西山。」(《春坤悠思》)

「鸝囀宛吹蘭帳笛,柏呼疑調柳營兵。」(《武侯祠二首》)

「晴天幾點雲邊雁,柳下半灣閑釣人。」(《黃河壩上》)

「壁凹微窺半分月,岩深蔭露一痕天。」(《恆山懸空寺三首》)

「花動也曾邀桂魄,潭深未許弄蘭舟。」(《村居五詠》)

「我欲因之尋舊夢,西天遙見兩三星。」(《登岳陽樓 二首》)

以上大句,分別出自詩人的九首七言律,從總體藝術風格和主要藝術傾向看,前五聯主雄渾,後四聯主清奇。這些詩句,備「韻味」而具「格調」,彰「性靈」而顯「神韻」,境界高遠,意象開闊,風格清朗,聲律諧和,韻致入其古,思致出其新,於雄渾中見秀逸,於沉厚中見空靈,凝鍊而流動,工巧而自然,或宏遠,或空茫,或清麗,或深美,動所動,靜所靜,行所行,止所止,真乃「著手成春」,氣象殊異也。

建平詩兄對詩之執著與理解,以及從作品中所體現出的情懷與境界,靈氣與敏思,每每讓人驚漢不已。「山菊喜清靜,臨風出石崖。因嫌蜂蝶擾,秋晚帶霜開。」(《山菊》)梅蘭竹菊四君子中,菊花素以淡泊而著稱,被譽為「儒花」。自晉陶淵明獨愛菊後,「花中隱士」之令名,遂歸於菊花名下。南宋鄭思肖「寧可枝頭抱香死」之名句一出,菊花凌霜不屈之「氣骨」更是廣播於天下。建平兄愛菊詠菊,正是他不媚世俗,潔身自好之人格寫照。「邊城迤邐白雲間,烽燧依稀起訊煙。秦漢武功今何在?黃花數點倚殘垣。」(《游古邊城》)建平兄早年讀中文,同時攻歷史, 所以,他時不時的要發一點思古之幽情。他的此類作品,在大氣縱橫中,又往往涵蘊著一種深沉的茫遠的思緒。此者,正所謂「寂然凝慮,思接千載;悄焉動容,視通萬里」。「三月桃花紅襯白,宛如十五女兒腮。寒封雪鎖深難見,雨喚風呼始出來。」(《三月桃花》)塞外冬深,春風來晚。當詩人於春雪初融,乍暖還寒之時,看到樹樹桃花,凌風開放,終於喜不自禁,賦就佳作。此詩內涵頗豐,在優美的文字背後,有一層耐人尋味的不可言傳的意韻與哲理,無疑達到了司空圖所極力標舉的「超詣」一品,具有品之不盡的「韻外之致」。從流動的語言節奏中,不難感覺到詩人心底涌動的情愫。該詩所以動人,正源乎於此。白香山曾言:「感人心者,莫先乎情。」 「蓮葉漂漂萍葉馨,尋蹤千里訪山陰。沈園一曲釵頭鳳,幽怨長歌哭至今。」(《游沈園二首》「亘古男兒一放翁」——陸遊與其表妹唐琬之愛情悲劇,千百年來,不知打動過多少天下有情人。據記載:陸遊於弱冠之年,與母舅之女唐琬結為琴瑟之好,「伉儷相得」,舉案齊眉。無奈,陸母不喜兒媳,於婚後三年逼迫陸唐離異。八年後的一個春日,詩人獨游沈園,不期恰與唐琬夫婦邂逅。陸遊悵然久之,賦《釵頭鳳》一闋,題於園壁,唐琬亦含淚相和,不久便抑鬱而死。在此後五十餘年間,陸遊始終無法釋懷,先後寫下多首悼亡詩。建平斯作,即詠此事。余謂「哭至今」——既是陸唐之哭,復為作者之哭,古今詩人的淚水流到了一起。

或許有人要說話了——詩人固然多情善感,但《閑吟詩草》的作者究竟是怎麼了?——你看他,觀菊花而喜秋清,賞桃樹而待春暖,游古城而感不盡,入沈園而淚長流。余曰善哉。建平詩兄上述「表現」,讓我想起了晚明李贄所大力提倡的「最初一念之本心」的「童心說」。我以為,一個真正的詩人,一個純粹的詩人,就應當有一顆天真的,甚至是幼稚的童心。所以,官僚作派寫不出好詩,利欲熏心寫不出好詩,視創作為遊戲寫不出好詩,用詩詞為己立傳寫不出好詩,鑽營乖巧,眼睛向上者寫不出好詩,自私狹隘,虛偽齷齪者寫不出好詩……《紅樓夢》中的賈寶玉,被世俗之人視為「瘋瘋傻傻」,時發「獃性」的「痴狂病」者。曹雪芹借傅秋芳家兩個婆子之口,說出了世俗者對寶玉的議淪:「……果然竟有些獃氣。他自己燙了,倒問人疼不疼……」 「……千真萬真的有些獃氣,大雨淋的水雞似的,他反告訴別人:『下雨了,快避雨去罷!』你說可笑不可笑?時常沒人在跟前,就自哭自笑的。看見燕子,就和燕子說話;河裡看見了魚,就和魚說話。見了星星月亮,不是長吁短嘆,就是咕咕噥噥的……」其實,這正是一個真詩人與眾不同的特性與特質。一個到了真境界的詩人,他不可避免的要有異於常人,總會或多或少的脫離些實際,以至不諳世故,不辨利害,不識時務,不合時宜。在王建平的作品中,我們欣喜的找到了作為一個詩者所應該具有的內涵。

在《閑吟詩草》中,組詩《花甲感懷》格外引人注目——這是一組由十五首律詩構成的宏篇,是詩人離開領導崗位後的清新吟詠。雖有遣興之意味,但就整體而言,無疑是一組典型的詠懷詩。既壯心不已,更恬淡悠閑,是作者對人生、社會,乃至文化、歷史認識、感悟的集中體現。

——先讓我們選讀其中的幾聯佳句。「朝日噴薄情切切,夕陽西墜總依依。」(其一之頷聯)暮年將至,其感何多。「近水常懷楚屈子,臨園竊慕晉陶翁。」(其四之頷聯)昔年入世,而今思隱。入世常懷蘇世獨立之三閭大夫;思隱總慕獨善其身之五柳先生。可謂其志高澄,其懷清雅。「一棹平湖盪夏月,兩肩風雨袖秋雲。」(其六之頷聯)出句空靈而深美,對句沉厚而達觀。「穿花一剪賞飛燕,啼樹雙棲看落鶯。」(其七之頷聯)味思致之靈逸,感造句之清奇。「少陵廬庇幾寒士?李白詩輕萬戶侯。」(其十一之頸聯)同寫兩位獨步千古之文學大師,而著眼卻又相異,可說互為機杼。吟子美者見思緒之沉鬱,詠太白者顯胸次之孤高。二句合感,精神自出。

——再讓我們選讀其中兩首佳作。「意也悠悠思也悠,年逢花甲不知愁。晨曦執剪理紅豆,向晚荷鍬栽石榴。慕雅蘭亭臨墨跡,興來南海望飛鷗。人生凡事須知足,聊慰桑榆樂晚秋。」(《花甲感懷?其二》)晨理紅豆,晚栽石榴,雅臨蘭亭,興望飛鷗,退休後之生活,或許更適合詩人的性情和理想。咀嚼全詩,自然簡淡,毫無雕鏤之感,其閑適愉悅頗類陶潛《歸園田居五首》,讀來儼然脫口而出,一片天然之美。「年來常憶舊山村,豈奈秋涼老病身。陋室凡花唯獨賞,拙詩半卷自閑吟。蕪園荒壟少蔭樹,故宅空檐只舊鄰。髫友相逢同一醉,天涯濁酒解憂顰。」(《花甲感懷?其十二》)思念、感懷故土,是中華詩詞的傳統題材。作者的故里為包頭市固陽縣,這是一個乾旱少雨的山區。民諺云:一年一場風,從春刮到冬。詩人先後在此生活、學習、工作長達二十年之久,故鄉是他永遠夢繞魂牽的地方。該作立意高,感情真,尤其難得的是涌流奔突於字裡行間的那種憂患意識和悲憫情懷。一個詩人的眼睛越是向下看,他的思想境界就會越高。王國維曾說:「詞以境界為最上。有境界則自成高格,自有名句。」詞然,詩又何嘗不然。縱觀建平詩兄的《花甲感懷》,抒之以真情,發之以真意,襟懷澄淡,風格清麗,曠達中透著沉鬱,洒脫中帶著凝重,是一組可圈可點的難得的好詩。

紅學大師周汝昌說:「依我看來,太白是才氣,長吉是才思,玉溪是才情加才調。」 竊以為,王建平雖未可比之於古人,然就其佳作所體現者,確乎是才華、才識加才智。

是為序。

二零一三年七月十九日

於陰山白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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