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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就快樂;張合榮

壁虎 (二十四)

萬松海被踢得生疼,正惱火得沒地兒發泄,沒等高曉娜把話說完,氣恨恨地推了她一把,罵道:「去你的吧,萬什麼萬,你個騒娘們,老子顧不上聽你發騒……」

高曉娜被推得一個趔趄,胳膊狠狠地碰在了門框上,疼得她滿眼是淚,但顧不上疼,看著周天被押下樓去,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去找馮占林,但也知道馮占林不在處里,急得只能在走廊里打轉轉。

葛三寶聽到聲音也趕了過來,萬松海根本沒把葛三寶當成回事,裝作沒有看到他,葛三寶憋了個肚疼腿抽筋,娘的,這兩天不是讓我主持嗎?萬松海,你他娘的也太沒規矩了吧!不過只是在心裡暗暗地罵,罵歸罵,鬧不清萬松海為什麼對周天下手,摸不清水的深淺,也不願意貿然去管閑事。

周天被拖進行動處大牢,監室負責人方再生一見周天,眼睛瞪得比牛眼還大,啊?怎麼又是周天?

周天被綁到刑具架上,萬松海一擰脖子,陳明出會意,把皮鞭子沾上水在周天的眼前亂晃,威脅道:「周主任,呸,什麼他媽的主任,周天,終於露出馬腳了吧?我早就看出你不是什麼好東西了,來,識相點吧,早點吐出來,省得受罪!」

「吐什麼……吐什麼?老子能吐你一臉唾沫!媽的,有本事你就動手,你要打不死老子,老子出去收拾死你!」

周天瞪著陳明出,依然是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他就是要故意激怒陳明出和萬松海他們,逼著他們對自己動手。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來,好,我看你嘴硬!」

陳明出狠狠地掄起了鞭子,一鞭,兩鞭,三鞭……鞭子狠狠地抽打在周天的身上,衣服被抽成了碎片,血滲了出來,周天緊咬著牙,一聲不吭,眼睛裡噴著火。

「周天,別以為誰能保得了你?你沒有第二次的好運氣了,這次犯到我手裡,就別想再活著出了這大牢,昨天不是還和老子耍威風嗎?來來來,今天再耍一個,我看看?」

萬松海想起昨天在樓梯口受到的侮辱,氣血上涌,越罵越憤怒,上前一步掐住了周天的脖子,周天的臉漲得紫紅,幾近窒息,萬松海又奪過鞭子,劈頭蓋臉瘋狂地抽打起來。

方再生躲在一旁,驚訝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等鬧清楚萬松海是以通共的名義抓周天時,他也幸災樂禍地笑了。上次在大牢里因為折磨周天,讓吳猴子對他好一通報復羞辱,沒想到沒隔多久,這小子就又讓逮進來了,報仇的機會來了。

不過這次方再生多了個心眼,他得把消息夯實了再動手,向一旁的特務悄悄打聽,得知周天私通共產黨並且為他們偷偷輸送武器時被萬松海逮住,方再生心裡有了底兒,他跑過去遞給萬松海一條白毛巾,說:「您歇歇,別累著您了,讓我來吧。」

萬松海也打累了,接過毛巾,在椅子上坐下,擦了把汗,周天已經被打得不省人事,方再生走過去在周天的頭上狠狠地砸了兩拳,揪起他的頭髮,陰陽怪氣地盯著周天的臉,恨不得掐死他。

高曉娜慌慌張張的,把腳也扭傷了,一瘸一拐地來到葛三寶辦公室,想求葛三寶救救周天,葛三寶正斜靠在沙發上生悶氣。

「葛科長,怎麼回事啊?萬大隊長兇巴巴地抓走了周主任,周主任哪又得罪他了,下手這麼狠?」

高曉娜說著話忍不住流出了眼淚。

「誰他娘的知道他執行的是誰的命令,我這兒也是雲山霧罩的正納悶呢。」

葛三寶也是一臉無奈。

「葛科長,處座這兩天可是讓你臨時負責的啊,這萬隊長這也太不把您當一回事了,這麼大的事,他也不向您請示一下就隨便抓人啦?」

高曉娜見葛三寶事不關己不著急,開始用激將法。

「唉,萬大隊長背後有靠山,他能把誰放在眼裡?對了,不知道處座知不知道這件事,如果真是處座的命令,那周主任真是沒救了!」

葛三寶拿起電話,猶豫片刻又放下了,他不知道該不該給馮占林打這個電話。

「葛科長,你還是打個電話試試唄,萬一處座不知道情況呢,這麼大的事可耽誤不得,再說了,就算是處座的命令,萬隊長抓人的時候沒請示你,你也應該向處座彙報一下啊!」

高曉娜顧不得腳上和胳膊上的疼,強裝笑臉,撒嬌地搖著葛三寶的胳膊求他。

「好好好,周主任也是我的兄弟,我也著急呢,那就打個電話問一下處座吧。」

葛三寶本想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一聽高曉娜說的也有道理,又想起了周天平時待他的好處,決定給馮占林打電話通報一下。

電話接通,話筒里傳來馮占林的聲音: 「葛科長,有什麼事?」

「處坐,向您彙報個事,剛才萬大隊長帶著人把周主任給抓了!」葛三寶站直了身子,畢恭畢敬地回答馮占林的問話。

「怎麼回事?為什麼抓他?」

一聽馮占林焦急的聲音,葛三寶就明白這件事馮占林事先並不知道,慶幸多虧打了這個電話。

「處座,我剛才私下打聽了,特別行動隊昨夜去了太湖東山,說是周主任私通共黨,偷偷地給共黨運槍。」

「混蛋!葛三寶,你是幹什麼吃的?我前腳剛走,後腳就出這樣的事?我讓你主持工作,負責處里的事,你就是這樣負責的?特別行動隊出去行動,你竟然不知道?還需要你私下給我打聽去?你個廢物!」不由葛三寶辯解,馮占林一通大罵。

馮占林明白,是周佛海私下弄的那批軍火出了麻煩,他想起來昨天周天專門向他彙報過,買家是常州的維持會長馬有生,接貨地點是太湖的東山。

以前也沒少給周佛海走過私貨呀,怎麼就這次讓萬松海給盯上了?他吃飽了撐的管這閑事幹嘛?還是又打什麼壞主意,想通過周天給我使壞呢?

馮占林在猜萬松海這樣做的意圖,但他不知道,接貨地點是周天定的,故意選擇在太湖東山,就是為了迷惑萬松海,他當然不清楚這裡面的細節。

「處座,您聽我解釋,萬大隊長他……」

葛三寶哭喪著臉,覺得冤枉,想給馮占林訴苦解釋。

高曉娜湊到電話聽筒邊,努力想聽清馮占林說了些什麼,她的臉幾乎貼在了葛三寶的鼻子上,看到葛三寶的表情,她偷偷高興,看來周天是有救了。

「解釋個屁呀?老子沒功夫聽你解釋,我命令你,立即帶人過去,把周天給我帶回來,我馬上就回去,告訴萬松海,一切等我回去再做決定!誰要敢動周天一根毫毛,老子扒了他的皮!」

馮占林撂下電話,把手邊的工作安排了一下就往回趕,他怕萬松海再像上次那樣在大牢里折磨周天。

回來的路上,馮占林坐在車裡一言不發,一直在琢磨這件事,他的第一反應是萬松海給周天找茬,想算計他。但轉念一想,倒賣軍火可不是一回兩回了,萬松海現在是靠上了日本人,這萬一是日本人授意讓萬松海查的,周佛海的臉就丟大了,更要命的是,如果周佛海到時候不認帳,掉腦袋的可就是他和周天了,因為這些事周佛海只是背後操作,從來沒有出過面。想到這兒,馮占林腦門上開始冒冷汗了。

有了尚方寶劍,葛三寶像打足了氣的皮球,又蹦起來了,他吆喝一聲,扎著膀子,拎著槍,帶著手下為數不多的幾個人殺氣騰騰地直奔向大牢。

高曉娜高興周天有救了,這才感覺到胳膊上和腳腂上的疼,不過她也沒有太在意,胡亂地揉了揉,就趕緊跑回自己的辦公室,趴在窗台上朝院里看,既盼著周天能被葛三寶給救出來,更盼著葛三寶和萬松海的人能打起來,她就是這樣一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主,如果不是行動處里規定閑雜人等不得進牢房禁地,她都想伸著腦袋去現場看個明白。

葛三寶帶著人闖入大牢,守衛的特務正要阻擋,葛三寶上去就是兩個耳光,周天剛被陳明出用冷水激醒,耷拉著頭,渾身是鞭傷,陳明出聲嘶力竭地喝罵著周天,被周天照臉「啐」了一口血沫,惱羞成怒地從火爐里拔出烙鐵就要朝周天胸口上摁過去。

「住手!」

葛三寶見狀,趕緊大聲喝止,陳明出舉著燒紅的烙鐵,一時不知所措。

「葛科長,你要幹什麼?」萬松海用手指著葛三寶,厲聲斥問。

「萬大隊長,我奉處座口諭,前來帶周主任回去。」葛三寶斜眼瞧著萬松海,故意陰陽怪氣地說。

「周天串通共黨,倒賣軍火,他犯的是死罪,處座也被他矇騙了,沒有處座和雲子顧問親自到場,我不執行任何命令!」

「萬松海,我看你是吃了豹子膽了,處座的命令你也敢違抗?你是端誰的鍋砸誰的碗啊?我告訴你,今天我非要帶人,由不得你!」

葛三寶看到周天被打成這樣,一是想著周天的好,同情周天,更重要的是怕周天萬一有個閃失,馮占林會要了他的命。他一揮手,偵查科的幾個特務就朝周天沖了過去。

「反了?我看誰敢動!」

萬松海掏出槍指向了葛三寶的腦袋,陳明出和手下也紛紛拔出手槍與偵查科的特務對峙,常喜紅在一旁左右為難,猶豫片刻,也拔出槍指向了偵查科的特務。

大牢里的空氣似乎凝固了,緊張,沉寂,兩邊的特務都緊張地手心冒汗,誰也不敢退步,葛三寶和萬松海的兩雙眼睛對視著,僵持著,誰也不讓誰。

「萬松海,你他娘的不得好死,你等著,等老子出去,非掐死你個老東西……葛大哥,你的情,兄弟領了,你回去吧,他不敢把老子怎麼樣…萬松海,我操你祖宗,你等著,老子非扒了你家祖墳,把你老婆賣到窯子里去……」

周天一看見葛三寶,就知道是馮占林派他來的。一邊給葛三寶打氣,一邊繼續挑釁萬松海,什麼話難聽罵什麼,就是要激怒萬松海,讓萬松海對他下狠手,但願這場苦肉計能奏效,能引起馮占林對萬松海的仇恨,只要能扳倒萬松海,受這場罪也值了。

萬松海被徹底地激怒了,眼珠子瞪得都快蹦出眼眶了,嘴唇發青,額頭青筋暴突,回過身抓起鞭子,瘋了似地撲向周天,葛三寶也毫不示弱,一把抓住萬松海的手腕,萬松海用槍抵住葛三寶的腦殼,葛三寶用手槍抵在萬松海的下巴上……

「住手!」

門口一聲斷喝如驚雷一般,現場的特務聞聲都迅速收起了槍,馮占林一邊走一邊將風衣和帽子狠狠地砸在地上,秘書關軍在後面誠惶誠恐地撿著。

「為什麼不執行我的命令?為什麼?」馮占林徑直走到萬松海和葛三寶面前,怒吼著。

「處座,你被蒙蔽了,周天……」

萬松海話沒說完,臉上就重重地挨了馮占林兩巴掌,嘴角一下子流出了血。

馮占林看了一眼周天,他身上的衣服已被抽成了碎片,滿身血污,嘴角和額頭冒著血,頭髮濕漉漉的,黏成一撮一撮,顯然是被打昏迷後又澆了冷水。

「你他娘的太狠了,你就這麼著急地要弄死他?啊?」

平時一副溫和模樣的馮占林像頭暴怒的獅子,抬腳踹向了萬松海的腹部,一腳將萬松海踹得飛到牆角,臉直接磕到了牆上。

打狗還得看主人,明知道周天是他的人,還這麼著急地下死手,馮占林真的是憤怒得忍無可忍了。

萬松海敢怒不敢言,只能捂著臉坐在地上,葛三寶朝萬松海啐了一口,趕緊跑上前去給周天鬆綁。

方再生懊惱自己又一次站錯了隊,抽了自己一個耳光,趕緊過去幫葛三寶的忙。葛三寶不顧周天滿身血污,把他背起來就走,周天扒著牢房門不肯出去,大聲罵道:「萬松海…我操你娘的,你不得好死…你把我兄弟給我放了…他們要少了根汗毛,老子饒不了你…」

「關秘書,你負責調查這裡所有的情況,馬上報告我!」

馮占林命令秘書關軍留下,惡狠狠地瞪了萬松海一眼揚長而去。

葛三寶背著周天出了大牢,高曉娜一直趴在樓上的窗口看著,見周天被背了出來,趕緊一瘸一拐地跑下樓。葛三寶把周天放上汽車,高曉娜也鑽進車裡,汽車呼嘯著朝醫院飛馳去。

馮占林與萬松海是徹底地撕破了臉,萬松海知道自己這次是真把馮占林惹了,等馮占林和周天他們離開後,他才狼狽不堪地從地上爬起來,回到辦公室,直接把電話打給了李默群,電話里說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添油加醋地說周天通共,馮占林袒護,李默群本來就對馮占林心存芥蒂,聽了萬松海的報告,怒火中燒,直撲行動處而來。

關軍跑來報告,說昨夜在太湖東山發生槍戰,常州維持會長馬有生被打死,特別行動隊抓了季雲卿手下的黑老大龍超然,繳獲了一批德造新式武器,馮占林眉頭緊蹙,知道紙里包不住這把火了,趕緊抓起電話向周佛海報告,電話還沒打完,辦公室的門被一把推開,李默群氣勢洶洶地進來,馮占林早有心理準備,放下電話,立正行禮。

「馮處長,怎麼搞的?行動處烏煙瘴氣,混亂不堪,沆瀣一氣,人鬼不分,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麼鬼在行動處興風作浪?」

李默群毫不客氣,坐到辦公桌後的椅子上,怒視馮占林,開門見山,直接發難。

「李主任,卑職這幾天一直帶領手下警衛帝國將軍,將軍今天剛登飛機離滬,卑職就趕回行動處來了,絕無擅離職守,處里的大部分兄弟隨我在上任務,都是鞍馬勞頓,盡職盡責,還受到影佐將軍的褒揚,處里由葛三寶葛隊長負責,工作井然有序,不明白您說的混亂不堪指的是什麼?」

馮占林挺直站立,態度恭敬且不卑不亢。

「是嗎?真的是井然有序?我怎麼聽說你的手下,外聯辦主任周天私通共黨,被特別行動隊捕獲,你賞罰不明,懲罰有功的人,而公然袒護周天。」

「主任,私通共黨是死罪,如果有抓捕行動那是大事,特別行動隊這麼大的行動我怎麼不清楚?葛隊長負責處里的工作,也沒見他向我報告呀,您批評的對,看來還真不敢說行動處的所有工作都是井然有序的,我管理無能,我檢討,我要向您請教,這樣私自行動的事如果出在您那裡,您會怎麼處置?」

馮占林說話柔中帶剛,以退為進,把軟刀子彈了回去,噎得李默群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哦?還有這事?誰這麼大膽子敢私自行動?我倒要問個清楚,把萬大隊長給我喊來!」

萬松海沮喪如敗陣之犬,見李默群來行動處,覺得撐腰打氣的人來了,早就候在馮占林的辦公室門外聽著裡面的動靜,聽見李默群叫他,趕緊推門進來,故意歪著腦袋,用手捂著臉,走路一瘸一拐,展示身上的傷給李默群看,說周天在寶山碼頭走私軍火,手下人在太湖東山與共黨接頭交貨的時候被現場抓獲。

馮占林語速很慢,斜眼看著萬松海,問:「哦?萬大隊長,你所說的共黨游擊隊現在哪裡?」故意裝得不屑一顧,其實心裡也直打鼓。

「處座,我已經將游擊隊和周天的手下帶回正在審問。」萬松海給馮占林躬身行了個禮,眼睛不敢直視,但說話底氣十足。

「關秘書,你給主任彙報一下,萬大隊長抓回的所謂共黨游擊隊都是些什麼人?」馮占林命令秘書關軍。

「報告主任,處座,萬大隊長一共抓回來十九人,十一個是寶山碼頭季老闆的手下,負責押貨,另外八個是常州維持會會長馬有生的手下,負責接貨的,那個維持會長馬有生昨晚被萬隊長的人打死了。」關軍仔細地向李默群做了彙報。

「主任,我正在核實身份,我有很準確的情報,他們就是共黨的游擊隊!」萬松海對常州維持會的馬有生並不熟悉,他堅信馬有生就是接貨的共黨。

「周市長到!」

門口有人大聲通報,李默群連忙站了起來,馮占林向門口急走兩步準備迎接,萬松海也不敢再捂著臉裝可憐了,雙手垂立,望著門口。

周佛海滿臉怒氣地走進來,未進門就開始訓罵:「馮占林,你好大的膽子,你竟敢把政府撥給常州駐軍和泰興新八師的武器給養強行收繳了?還打死新政府的國大代表,你們到底想幹什麼?誰給你這麼大的權力?」

周佛海指著馮占林的鼻子大罵,馮占林挨了罵,心裡反倒高興了,知道周佛海能來就是已經處理好了一切。

周佛海是什麼人?能量通天,翻手是雲,覆手為雨,接過馮占林的電話,馬上讓秘書處給泰興的新八師簽署了軍用物資撥運計劃,說是泰興地區匪患嚴重,要加強泰興駐軍力量,同時打電話給德國駐華武官鮑爾曼,以汪偽政府採購名義補辦好手續,整個轉運包括路條都是政府簽批的手續,所有手續辦好後他趕來行動處興師問罪,既是給馮占林和周天解圍,更是要給李默群點顏色看看。

馮占林裝作誠惶誠恐的樣子,說 「報告周市長,屬下正在調查……正在調查……」

周佛海怒斥: 「混帳,政府的正常事務也需要你們來調查嗎?你們也太無法無天,目空一切了!」

李默群聽出情勢不對,瞪了萬松海一眼,向周佛海打圓場: 「周市長,他們中間可能有點誤會,還勞您大駕親自過問,我們正在調查,一定會查清楚的,您放心吧!」

萬松海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喃喃自語:「啊?難道弄錯了?這怎麼會呢?情報不會有誤啊?」

周佛海很客氣地對李默群笑了笑,從秘書手裡拿過一沓政府批文甩在馮占林的身上,轉身離開。

馮占林蹲到地上,把批文一張張撿起來,邊撿邊看,看完批文心裡暗暗高興,然後遞給李默群,李默群一張一張翻著,臉色越來越難看,疾步走到萬松海跟前,一把甩在萬松海的臉上,「啪啪」兩記重重的耳光,萬松海垂下頭,像泄了氣的皮球,面如死灰,站立不穩,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真是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因擅自行動且誤殺了新國大代表馬有生,萬松海被革職審查。

周天躺在病床上聽高曉娜眉飛色舞地講當時的場面,忽然覺得高曉娜其實挺可愛的,沒有平時那麼令人生厭。

李默群像是被周佛海打了一記悶棍,他窩火,鬱悶,但也不好發作。常州維持會會長、國大代表馬有生被槍殺,萬松海這一次的螞蜂窩是捅大了,李默群思來想去,還是親自趕到特高課向影佐作了彙報。

聽了李默群的報告後,影佐仔細詢問了萬松海這次東山行動的經過,他相信萬松海對大日本皇軍是忠心的,東山行動的初衷也是抓共黨,之所以有失誤,要麼是情報有誤,要麼就是萬松海覬覦馮占林行動處處長的位子,操之過急了。

影佐心裡清楚,萬松海這回是和周佛海、馮占林結了冤。他不怕中國人內訌,但這次得給周佛海面子,因為土肥將軍這次來滬視察,對日中親善高度重視,上海是日軍的大本營,也是周佛海的老巢,經營上海必須依靠周佛海,所以,他最後想了個權宜之計,暫時把萬松海調離行動處,但這枚棋子捨不得丟棄,特高課將秘設一個「櫻花行動組」,由萬松海籌建,配合特高課在上海開展抓捕抗日分子的秘密行動。

萬松海被革去特別行動隊隊長之職,只能灰溜溜地離開行動處。他平時為人就不太好,交好的人不多,即使有關係好點的,礙於馮占林和周天的面子,也沒有人敢來送他,走出行動處大門,心裡有懊悔,更多的是恨,他在心裡暗暗發誓,姓馮的,小周天,給你萬爺爺等著,爺爺要能東山再起,再回來收拾你們!

萬松海被人悄悄接到亞爾培路59號,進到公寓,見到李默群和特高課的須賀次三郎,當得知影佐將軍對他是明貶暗用,委任他為櫻花行動組籌備組組長時,萬松海又滿血復活過來了。

李默群提醒他,現在正在節骨眼上,多事之秋,要他稍安勿躁,凡事小心。李默群現在對於他彷彿有再生之恩,萬松海鞠躬表示感謝。

「櫻花行動組」雖然還沒有成立,一切還只在計劃中,萬松海現在還孑然一身,只是光桿司令,但有日本人和李默群撐腰,他相信自己有能力東山再起,有機會重新讓馮占林和周天死無葬身之地,只不過以後再要動手就不能盲目了,要麼不下口,要下口就直咬咽喉,直到咬死他為止,萬松海的眼裡又冒出了狼一樣的瑩光。

貝當路教堂,哥特式建築,氣勢恢宏。輕盈的稜線飛肋骨架穹隆,兩側牆壁上繪有妙幻的宗教壁畫,聖母瑪利亞右手緊緊摟著受難後遍體鱗傷的耶穌,低眉垂首,悲痛欲絕,一側的雲母石雕上,兩個頑皮的小天使扇著翅膀,笑容甜美可愛。

王雪芳一大早就隨著做禮拜的人走進教堂,無心賞教堂里這些美麗又神秘的繪畫,在第三排靠右邊的長條椅子上坐下,雙目微閉,雙十合十,隨著唱詩班一起誦唱:「因父,及子集眾神之名,阿門……」

她不是教徒,為了這次接頭任務,昨天晚上特意學了這些宗教禮儀和經文,有那麼一剎那,她幾乎被這些經唱帶到了安謐的境界中,忘了血腥的戰爭,忘了要執行的接頭任務,但她不能分心,努力使自己的注意力收回來,邊輕聲誦唱,邊用餘光打量身邊的每一個人。

長椅另一頭坐著一個穿青色長衫戴禮帽的男子,臉型較瘦但很精神。做完禮拜,男子拿出一塊灰色的手帕,手帕一角綉著一朵刺繡的蘭花,他用手帕擦了擦眼鏡,又拿起一本《舊約全書》,封皮是牛皮紙,封皮的底部標有一個十字架。

是他!

王雪芳心頭一喜,也從包里掏出一本牛皮紙封裝的《舊約全書》,底部同樣標有一個黑色的十字架,她將書本攤開,輕輕地在書上拍了拍,以引起對方的注意。

男子其實早就注意到了王雪芳,沖她點頭一笑,收拾好東西,站起來準備離開,從她身邊經過時,迅速地將兩本書做了調換。

待男子離開後,王雪芳將書裝進手包里,也離開了教堂。回到住處,打開舊約全書,書里沒有夾帶什麼東西,也沒有明顯的標記。理不出頭緒,但堅信書里肯定有秘密,王雪芳一頁一頁地翻看研讀,終於找到了期間的秘密所在:每隔四頁第四行的字下會有鉛筆輕輕墩出的一個小黑點,她拿起筆慢慢尋找規律,記錄數碼,3185…… 5137…… 6406 ……7241……

終於破譯出來了——12日夜,格羅希路亞洲飯店音樂沙龍,組織撤離。

這是非常重要的情報,他會是「鋼釘」 嗎?

王雪芳回想起教堂那個溫文爾雅的男子,他像一個儒雅的教書先生,怎麼會是一枚銳利有力的「鋼釘」呢?想到此,王雪芳不由得笑了。

此時,楚躍峰風也塵僕僕回到小院,上了閣樓,摘掉黏貼的假鬍鬚,在水管下洗了把臉,端起桌上的水壺直接猛灌了幾大口水,看來他這一趟出門真是累壞了。喝完水才發現王雪芳坐在牆角的暗處。王雪芳將《舊約全書》交給楚躍峰,但沒說書里的秘密,楚躍峰翻看了幾遍,看出書里的奧秘,讓王雪芳拿筆做記錄,而王雪芳俏皮地遞過一張紙,紙上是已經破譯出的電文,楚躍峰微微一笑,向她伸出了大拇指。

王雪芳是上海軍統最神秘的情報員,少言訥語,但極聰慧,心思縝密,悟性極高,蘭心蕙質,深得楚躍峰的賞識和喜歡。

莫小蘭發現門口擺水果攤的特務不見了,以為特務換了地方,故意在學校門口到自己家的小巷口多繞了幾次,確定沒有人跟蹤,覺得很奇怪,決定給周天撥個電話彙報一下。

一連兩天打周天公寓的電話都沒人接,莫小蘭心裡有些著急,想起周天給過她的另外一個電話號碼,撥通電話,接電話的是龍超然的女友雪琴,雪琴告訴她,周天受傷,在醫院裡,莫小蘭連忙坐著黃包車趕到醫院。

葛三寶正帶著偵查科的幾個同事在病房裡,莫小蘭沒敢進去,在樓下花亭的長椅上坐著等。

龍超然也在這家醫院,胳膊上剛做了手術,取出兩顆子彈,身上的鞭傷燙傷也很重。他一次遭的罪可不輕,被萬松海押回行動處後是十八般刑具嘗了個遍,被打得傷筋斷骨,遍體鱗傷,雪琴悉心照料。聽雪琴說這是萬松海背後陷害,周天也被抓進大牢吃盡了苦頭,龍超然咬牙切齒地大罵,發誓要把萬松海大卸八塊替他兄弟倆報仇。

等葛三寶帶人離開,莫小蘭才悄悄閃進病房。

周天被葛三寶吵得頭疼,剛想躺下安靜一會,看見莫小蘭進來,一下子坐了起來,又驚又喜,問:「小蘭?你怎麼來了?」

「別動!讓我看看!」

莫小蘭快步跑到病床前,捋起周天的衣袖,翻開衣領,查看他身上的傷情,見周天身上臉上脖子上到處是累累傷痕,莫小蘭心疼得掉下了眼淚。進門以前,她告誡自己要竭力控制情緒,但還是沒控制住,她哭得淚雨滂沱,周天的心裡卻是暖暖的,身上的傷也不覺得疼了。

見莫小蘭哭得止不住,周天笑著安慰她:「傻丫頭,別哭了,看你哭成花臉貓仔了,不用擔心,這都是些皮外傷,過兩天就全好了。」

「誰下這麼狠的手?怎麼能弄成這樣呢?」莫小蘭抽抽噎噎的。

周天湊到莫小蘭耳邊,把這一次設計陷害萬松海的過程詳細敘述了一遍,聽得莫小蘭膽顫心驚:「周天,你何必呢?把自己傷成這樣。」

「我受這點傷不算什麼,只要能除了那條毒蛇,你已經被他盯上,我怕你有危險。現在暫時可以放心了,但還不能掉以輕心。」

莫小蘭這才明白學校門口盯梢的特務為什麼會撤掉,原來周天為了她的安全,用了苦肉計,她既感動又佩服,如今的周天在莫小蘭眼裡變得越來越有勇有謀了。

安亭崑山地下黨王連成犧牲,崑山地下運輸線也就此中斷,這讓馬雲山痛心不已,但不能就此消沉,必須儘快重整旗鼓,這幾天他一直在斟選崑山地下黨行動隊隊長的人選,這個位置太重要了,要直接與上海地下黨總部接頭聯絡,關係到總部組織的安全,馬雲山正帶著地下黨的同志在崑山郊外的紅窯鎮一個小院里舉行秘密會議,商討此事。

交通員氣喘吁吁地跑來報告,有大批的日偽軍警清鄉搜查,馬雲山命令立即終止會議,全員轉移,郭星凡顯得很冷靜,他建議馬書記帶人從鎮子的西口轉移,說鎮西口是敵人布防的薄弱點,馬雲山採納了郭星凡的建議,所有人從小院的後門出來,穿過密集的小巷向鎮西口方向撤。

鎮西口已有一名日本憲兵和幾個偽軍在把守,郭星凡主動請命打前哨,他帶著幾個人靠近崗哨,趁人不注意,突然拔出匕首直刺一個偽軍的咽喉,抬手一槍又放倒了日本憲兵,沒等其他幾個偽軍反應過來,馬雲山帶人衝上去,迅速繳了他們的槍,把他們一個個捆綁了起來,帶人迅速撤離了。

紅窯鎮撤離算是郭星凡的不俗亮相,他的沉著冷靜讓馬雲山很欣賞,馬雲山覺得他能勝任行動隊隊長一職。夜裡,馬雲山來到郭星凡的住處,與郭星凡促膝長談,委他以重任,郭星凡表面謙讓,內心狂喜,看來他與麻野尾召導演的這齣戲成功了,終於徹底取得了馬雲山的信任。

夜幕降臨,霓虹閃爍,汪偽政府宣傳部在格羅希路亞洲飯店舉辦的新文化運動聯誼會熱鬧非凡,上海文化界的代表、知名人士和演員悉數到場,汪偽宣傳部副部長張靖江負責招待,聯誼會上歌聲悠揚,舞姿翩翩。

羅希路亞洲飯店西側是法蘭西銀行,7時30分,王雪芳乘車趕到銀行門口的第三根石柱下。王雪芳今天打扮得很乾練,灰色的豎領小夾克,烏黑的秀髮束在腦後,英姿颯爽,今晚的行動非常重要,也非常危險,任何一個細節都有可能影響行動,包括穿著。

約定的時間已到,王雪芳觀察四周,見一名男子嘴裡叼著煙捲不緊不慢地朝這邊走來,根據來人的身高、身形、步態,王雪芳就能判斷出是上次在教堂和她接頭的「鋼釘」。

鋼釘」來到石柱跟前,也認出了王雪芳,他掃視了一眼四周,扔掉煙頭,邊用腳捻著煙頭邊問:「準備好了嗎?」「

「一切就緒,等待命令。」王雪芳回答

「晚上九點,車在飯店西門外,月浦有人接應,從長江口轉移。」

「好的,我們馬上安排。」

「鋼釘」塞給王雪芳一個紙袋子,晃悠著離開了,王雪芳把紙袋迅速塞入包中,跑到銀行門口的電話亭,撥通了楚躍峰的電話。

樂曲悠揚,美酒醇香,舞步歡快,誰也不會想到這裡正醞釀著一場驚險的大逃亡。羅希路亞洲飯店的每一個角落裡都布著76號的暗哨,總部綜合處處長趙金山瞪著一對小眼睛時時警惕地四下觀察。

新政府和日本軍部把上海文化界的知名人士都請到了這裡,讓他們感受大東亞共榮的新文化氣象,給他們拍照留念,明天要登在報上。這些人裡面有死心踏地效忠新政府的,也有骨頭死硬不與政府合作的,所以趙金山絲毫不敢懈怠,得嚴格把控,不能讓這些人出任何一點點差池。

九點整,著名歌星鄭瑩瑩登場,一曲「夜上海」啘囀甜美,令台下的人如醉如痴,就連張金山也沉迷其間,踮腳伸脖,要一睹鄭瑩瑩芳容,掌聲歡呼聲不斷,鄭瑩瑩唱了一曲又一曲,所有人都被歌聲吸引住了。

根據事先約定好的,混進飯店裡的軍統人員打暗號,讓早先被日本人控制起來的那些知名人士陸續來到走廊盡頭的衛生間,從窗戶上翻出去,牆外有人接應,坐上汽車飛馳離開。

同一時刻,在愚園路27號,楚躍峰拿著王雪芳送來的「鋼釘」提供的通行證,化裝成日本憲兵,把美英在華的諜報人員和一些商界、宗教人士也秘密集中到一輛軍用卡車上,然後沿著大場、塘橋一線向月浦轉移。

上俞涇浦檢查站上海外圍卡口,有荷槍實彈的日本兵設卡檢查,檢查站的少佐松島上前盤查,董三拿出特高課最高通行證,嘰里哇啦說日語應付,松島連忙敬禮放行,過了不到一個時辰,又有一輛軍用卡車飛馳而來,依然是特高課簽發的最高通行證,松島不敢怠慢,開桿放行。

終於幫助這些人逃出了日本人的牢籠,楚躍峰心裡鬆了口氣,眯著眼睛看著正在開車的董三,佩服這傢伙的沉著冷靜,又想到了「鋼釘」,果然能量極大,手法通天,如今只有王雪芳和他見過面,看來王雪芳今後再也不會是他這籠中的金絲鳥了,該展翅高飛派大用場了。

「鋼釘」,朝鮮人,原名金一哲,畢業於日本本州間諜學校,日本名字叫東木川,是軍統早期安插在日本特務大本營的一枚「鋼釘」, 一直靜默。他為人低調,在特高課工作勤勉,深得特高課情報課長須賀次三郎賞識和信任。這是戴笠的傑作,輕易不用,此次任務特別,事關重大,國府正與美英商榷援華事宜,所以戴笠不得已才將他喚醒,「鋼釘」也沒有讓戴笠失望,運籌帷幄,掐准要害,很好地配合了上海軍統的這次營救行動。

格羅希路亞洲飯店,鄭瑩瑩唱完離場,台下的特務才如夢方醒,趙金山發現少了幾個重要的人物,呵斥手下人仔細搜查尋找,所有盯控的目標全部蒸發,趙金山嚇得渾身癱軟,不得已硬著頭皮給李默群報告,李默群顧不上發火,把電話打到日軍駐滬憲兵司令部, 76號總部和駐滬憲兵全體出動,馬上戒嚴,全城大搜捕,但沒有任何結果。

松島想起今晚過卡的兩輛軍用卡車拿的都是特高課特別通行證,毛病會出在那兩輛車上嗎?那上面蓋的可特高課的櫻花印章,怕引火燒身,他只是心存疑慮,但沒敢多說什麼。

楚躍峰他們成功地完成這次任務,讓戴笠在蔣介石面前出盡了風頭,蔣總統向美國求援也有了酬碼,美方已作出決定,向重慶增派100架新式戰機,援華航空隊擴編招募,壓在蔣介石心頭的陰霾終於雲消霧散了,楚躍峰和王雪芳也都得到軍統總部的褒獎。

「虱子」郭星凡開始集訓新組建的崑山地下黨行動隊,按照江南總部敵工部的訓練方式不斷加大訓練強度,郭星凡的出色表現讓馬雲山越來越滿意,他認為崑山地下黨遭受重大損失,在這麼短時間內能迅速恢復元氣,郭星凡功不可沒。

馬雲山通過地下交通線聯繫上了上海地下黨,江北新四軍游擊隊依然缺藥品,他派 「虱子」正式出征,要他前往上海,與上海地下黨交通員秘密聯絡,打通新的運輸線。

能回上海,郭星凡非常激動,他想念莫小蘭,恨不得立即見到她。

已經為特高課連續立大功,相信他的誠心會打動影佐,他要明修棧道暗渡成倉,夢想帶著家人和莫小蘭遠走高飛,覺得自己離成功越來越近了。口袋裡放著麻野尾召如期送來的毒針,把這些毒針偷偷拋進荷塘,得提防馬雲山他們發現他有打毒針的跡象,還得讓日本人暗藏的間諜看出他沒有戒毒,每天提心弔膽,絞盡腦汁,累得也是心力交瘁。

回到上海,「虱子」郭星凡決定先到瑪依蓮學校見莫小蘭。知道特高課的尾巴在緊緊盯著他,父母已被控制,絕不能讓特高課的人再知道莫小蘭,繞了好幾條街,甩脫麻野尾召的手下,給莫小蘭的學校撥了個電話。

接到郭星凡的電話,莫小蘭有欣喜,卻也是淡淡的,內心起漣漪,有糾結,知道郭星凡深愛著自己,但相聚幾次,郭星凡的言談令她心生反感,總覺得他言辭閃爍,前後矛盾,似乎心裡藏著很多的秘密,不再像以前那樣的陽光熱情,莫小蘭看他像霧裡觀花,猜不透他的心思了。

莫小蘭坐在窗邊獃獃地看著外面,空中淅淅瀝瀝地飄著小雨,初冬的上海,已經很冷,院里那棵法國梧桐樹葉凋零,只餘下枝丫直指天空,但那些枝丫能讓人感覺到勁穿蒼穹的力量,莫小蘭多麼希望郭星凡就像那虯勁的桐枝一樣,給她一種振奮向上的慰藉,而實際上,郭星凡更像是胡亂在樹下堆積的落葉,讓她心裡亂糟糟的。

約定見面的時間快到了,不能再多想了,裹上厚厚的棉布旗袍,系了一條淡雅的藍色圍巾,打了一把油紙傘,莫小蘭趕往黃花巷老竇茶館。

郭星凡站在茶館門口,朝巷口張望著,等莫小蘭。

冰冷的小雨灌進衣領,沾濕頭髮,冷嗖嗖的,但的心裡卻是暖洋洋的,前兩次與莫小蘭都是在外邊見面,匆匆而別,並且是不歡而散,這次在老竇茶館對面的如家客棧訂了房間,他想真真切切地把莫小蘭抱在懷裡,渴望與她溫存。

蕭瑟清冷的青石板小巷口,一個婀娜美麗的影子終於出現了,雖撐著油紙傘,但郭星凡能從裊裊婷婷的身影看出是莫小蘭,「小蘭,你可算來了,」急步走過去,想牽她的手,「淋濕了吧?來我幫你暖暖?」

「你早來了?讓你久等了啊!咱們進去吧!」

莫小蘭笑笑,下意識地躲了一下,邊收油紙傘邊往茶館裡面走,郭星凡熱情地挽住她的臂,兩個人一起進了茶館。

因為下雨,茶館裡很清冷,他們挑了一個靠窗戶的位子,桌子上的茶盅里茶香裊裊,郭星凡侃侃而談,低聲講述著他在崑山在紅窯鎮的驚險經歷,把自己演繹成了一個英雄。怕萬一有人聽到他們的談話,郭星凡緊緊貼在莫小蘭身邊,幾乎是湊在她耳邊說著這些,其實是想和她親近,故意耳鬢廝磨。

莫小蘭托腮凝聽,聽得很認真,得知郭星凡同樣是在經受著血與火的洗禮,心裡原有的芥蒂漸漸消去,當郭星凡激動得握住她的手時,她沒有再躲閃,含情脈脈地看著他的眼,在他的眼裡似乎重新找回了溫暖的愛。

「小蘭,我們結婚吧,我想和你在一起,一刻也不想分開,」郭星凡將莫小蘭的手緊緊地貼在自己的臉上,深情地說,「我已打聽好了,我們一起去南美洲的阿根廷,那裡沒有戰亂,鮮花盛開,風光旖旎,是真正的的世外桃源,在那兒,我們一定能過上最幸福的日子!」

「星凡,你怎麼了?怎麼又說這樣的話呢?」

看著郭星凡的眼睛,莫小蘭突然覺得陌生了,她想不明白,前一秒還是大義凜然的抗戰英雄,一瞬間怎麼就又口口聲聲說要離開,前兩次說的是要離開上海,這次是竟然是要離開中國。

「小蘭,你在我心裡是最重要的,你看看現在的上海灘,已經是日本人的天下,你在這兒,我每天提心弔膽的,我怕……」

郭星凡覺得在影佐那兒已經掙的功勞差不多了,應該可以考慮策劃帶莫小蘭遠走高飛了,所以這次索性給莫小蘭把話說透。

聽了郭星凡說的理由,莫小蘭倒是能理解他的擔心,但還是耐心勸解:「星凡,我不想離開,上海灘是危險,但不是還有你們嗎?你不是說要把日本人趕出上海,趕出中國嗎?」

「小蘭,趕走日本人,談何容易啊?我真的是擔心你,想帶你走!」

假如莫小蘭還只是一個不諳政事的女學生,也許會被郭星凡的這一番話打動,會很樂意地隨他遠走高飛,但她是「鴿子」,是地下黨的交通員,儘管對郭星凡的身份沒產生懷疑,但對他的態度卻已是大打折扣了。就在這一刻,周天閃進了她的心裡,和郭星凡的脆弱動搖相比,周天的成長更讓她高興,莫小蘭的嘴角不由得溢出一絲甜美的笑。

這一絲甜美的笑被郭星凡捕捉到了,他以為莫小蘭為他心動了,趕緊趁熱打鐵地說道:「小蘭,外面下雨,有點冷,我就住在對面的如家客棧,咱們到那裡好好敘敘?」

看著郭星凡熱切的眼神,莫小蘭突然感到莫名的厭煩,並且悟出了他的用意,臉馬上變得緋紅,輕輕地說道:「星凡,已經很晚了,外面不太平,奶娘也受了點風寒,我得早點回去。」

莫小蘭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撒謊,為何會如此絕決地拒絕郭星凡的邀請。

郭星凡有點失落,但也沒有再堅持,幫莫小蘭撐起油紙傘,摟著她的肩,陪著她朝瑪依蓮學校的方向走回去,離的不遠,想多和她在一起待一會兒。

黃昏的小雨也讓周天惆悵,他想念莫小蘭。通過吳猴子打聽到萬松海的去向,得知對他和莫小蘭的盯梢全部取消,心裡輕鬆了許多,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莫小蘭,更重要的是還有個禮物想送給莫小蘭。

母親託人從逍遙鎮捎來條紅色的圍巾,是她老人家親手織的,她還一直記掛著這個兒媳婦,盼著周天早點娶回家,給她生個大胖孫子。

看著紅色的圍巾,回想起逍遙鎮同行共處的日子,周天心裡甜甜的,他想親手把這紅色的圍巾戴在莫小蘭的脖子上,想看看紅色的圍巾襯得她白皙如玉的臉有多漂亮。

電話打過去,奶娘說莫小蘭傍晚出去,到現在還沒回來,周天有點擔心,開車到巷口等她回來。

街上人跡寥寥,莫小蘭想叫輛黃包車早點回去,郭星凡卻戀戀不捨,不想這麼快就分開,冒著小雨,撐著油紙傘,要陪她慢慢步行回去,一路上緊緊摟著莫小蘭的肩,在她的耳邊說著甜蜜的情話,當然始終不忘遊說小蘭跟他遠走高飛。

周天的車停在巷口,他坐在車裡,點了支煙,眼睛盯著巷子的盡頭,不時用手輕輕撫摸那條紅色的圍巾,把圍巾輕輕貼在自己臉上,感受母愛的溫暖,也感受愛情的甜蜜。

巷子盡頭,遠遠過來一對戀人,撐著油紙傘,雨中緩緩漫步,肩挨肩,手挽手,如此甜蜜的情景讓周天心生羨慕,多麼希望傘下走著的是他和莫小蘭,等那一對戀人越走越近時,周天的眼瞪大了,心也慢慢涼了下來,他看清了,傘下的人是郭星凡和莫小蘭……

郭星凡?他怎麼又出現了呢?

郭星凡的出現不啻於一道炸雷劈在周天的心上,這麼久了,他從未聽莫小蘭提起過這個名字,他以為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了聯繫,現在想想,他明白了,難怪莫小蘭一直對他的熾烈追求不冷不熱,原來她愛的人還是郭星凡,而只把自己當戰友了。

沒等莫小蘭他們走近,周天一踩油門,魂不守舍地駕車急駛離開,駛出郊外,來到吳淞江口,失神地走下車,把那條紅色的圍巾緩緩地丟到冰冷的江水中,江水翻湧,眨眼間,圍巾就隨江水飄走,而他心裡的失落痛苦卻是愈來愈濃,坐在江邊的枯草中,失魂落魄,胸口像堵了塊石頭,郁得難受,沖著江面象狼一樣「嗥嗥」地長嘯著……

作者簡介:簡單就快樂,一個熱愛文學的公務員,喜歡幻想,生性簡單,曾發表若干散文小說作品,第一次挑戰諜戰類小說題材,希望在文學創作道路上再有所突破。

作者簡介:張合榮,山西省晉城市人,教師,筆名,荷韻。喜歡用文字填補生命的縫隙,喜歡把生活中的喜怒哀樂用文字的形式表達出來,涉足小說創作,豐富文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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