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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租了一個民宿,房主是《二十二》里的米田麻衣

來東京出差,在AIRBNB上訂了一家明治神宮附近的民宿,本想每天晚上去神宮的小樹林里散散步放鬆一下,結果沒想到有了後來的奇遇。

第一天早上,我去了心中計劃已久的靖國神社,對每個中國人來說這可能是最耳熟能詳的日本地名,從小到大在電視里經常能看到我國抗議日本首相參拜它的新聞。所以我想看看裡面究竟藏了些什麼。到靖國神社後,從院內看,的確跟其他神社沒太大區別,但進入「游就館」後,氣氛有了明顯變化,簡介里的中英韓三國語言介紹,其中文介紹就十分巧妙的在某些方面若有所指。

靖國神社

入館參觀,首先是一幅圖畫展示了近代史上歐美列強對亞洲,尤其中國的侵犯,然後是中國「滿洲地區」在唐宋元明清等歷史時期的歸屬權問題,接著展示了日本幫助滿洲向現代化國家建設中付出的種種努力,之後便是中日戰爭的歷次戰役,以及日美太平洋戰爭的詳細進程。坦白說,作為一個中國人,我是板著臉看完了整個館,十分生氣。之前一直不理解為何日本首相一參拜,中韓兩國便要抗議。看完後覺得這種反應是十分必要的。不管在哪個時代,正義與非正義之間的紅線是必須界定清楚的。

靖國神社外的日本海軍紀念碑

從靖國神社回到住處時,發現一位年輕的女孩子正坐在客廳,想必她就是我的房東了。看見我進來,她很熱情的用中文跟我打招呼,聽著流利的普通話,我以為是自家同胞,於是很開心的坐下聊了起來,我問她老家是中國哪裡時,她卻說自己是地道的東京人。這時她忙解釋,之前去海南留學過兩年,還在百度的深圳分公司上過班。這經歷實在讓人好奇,我倆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從中國近代史到鄧小平,我驚訝於她的博學,即便是在中國也沒幾個年輕人會關心這種「陳年舊事」。更明顯的感受是她言語之間對中國的友好:不止一次向我提道,日本的文化都是古代從中國學來的。出於禮貌,我忙解釋也不全是,近代以來日本因為明治維新,對自己文化進行了全面改造和提升,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學習中國文化了。快聊到凌晨準備各自回房休息時,她說自己曾在海南看望過幾位「慰安婦」阿婆,我突然想起之前看過的一條新聞,忙說我知道這件事,好像是有一個日本女孩子幫了這些阿婆很多年。她笑著說這個人就是我啊,我突然呆住,一個新聞焦點人物竟以房東身份出現在我面前,為了不浪費這個難得的偶遇,加之上午在靖國神社的刺激,我急切的想知道一個普通日本人對過去歷史的看法,快速沖回客廳對她說:「不行不行,咱們得再聊聊,我要採訪你」,看我這滑稽樣子,她哈哈大笑,答應了。

東京街頭騎自行車的米田

原來這位年輕的女房東名叫米田麻衣,房子以前是她和姐姐一起租下來住的,後來姐姐嫁人搬走了,她就把其中一間房放到網上出租。米田84年出生在東京一個標準的中產階級家庭,母親是一位公立小學老師,父親在一所大學裡擔任講師。媽媽事業心強,在當時的日本算女強人,因為工作較忙,童年時代米田主要在外婆照顧下長大。但父母的經歷在童年時代就給了米田很大的影響。87年小米田就隨著爸爸媽媽走上街頭參加反戰遊行,那一年反對的是伊拉克入侵科威特,90年她們又上街抗議了由美國發起的海灣戰爭。

教師出身的父母要求嚴格,小米田也有些逆反心理,對學習並不是特有興趣。轉折點發生在中學時代,她從歷史課本上看到了「慰安婦」「南京事件」等關鍵字,在中學裡,日本歷史屬於選修課,授課的歷史老師剛好也是一個很特別的日本人,在課堂上老師展示了很多歷史老膠片,慰安婦和南京大屠殺的照片震撼了米田麻衣的內心,隨著老師更深入的講日本對外戰爭的細節時,米田想弄清楚戰爭為什麼會發生這個問題,於是她選擇了繼續讀大學。米田說其實在小學歷史課本里也隱約出現過這些「關鍵詞」,但當時的老師只含糊提了一下,說這個不會考試就沒有再講。而之後的日本歷史教材里,這些關鍵詞又全部消失了。在日本這個商業超級繁榮的國家裡,日本老百姓似乎只關心自己的生活和娛樂,對政治沒有半點興趣,甚至很多同齡的日本年輕人都不知道原來日本還跟中國發生過戰爭,大家都只知道日本跟美國打了太平洋戰爭。

」櫻花號「,太平洋戰爭時日本的自殺式飛機

進入大學後,米田讀的是國際社會學。一方面想弄清楚日本對外戰爭究竟是怎麼回事,另一方面她對當時國際間的諸多衝突感到不可理解。大學期間米田開始出國旅行,因為經濟不夠寬裕,她選擇先去外蒙古,巴基斯塔,印度,尼泊爾還有一些南美國家。旅行途中,從小在東京中產家庭中長大的她,看到了這世間太多不公平的地方,懷揣理想主義,她想改變世界,但隨著閱歷的增加,又似乎發現自己並不能改變什麼。

直到大三那年,她在校園裡看了一個叫海南NET的組織舉辦的中國海南慰安婦照片展覽,這些阿婆的悲慘經歷深深的刺激了她,她加入了這個組織。原來「海南NET」組織誕生於2005年,源自幾名打破沉默的海南受害者阿婆,在日本律師幫助下將日本政府告上法庭,也吸引了一些關注此事的日本年輕人,她們自發成立了這個組織,希望能喚起更多的日本人來關注,幫助這些阿婆討一個公道。

海南NET成員在東京的一些時尚咖啡廳里舉辦各種戰爭資料展覽,想藉此一點點影響其他的日本年輕人,去重新審視自己祖先對亞洲鄰國犯下的罪行。米田一直提醒我,這些受害者根本就不該叫慰安婦,她們是被強迫成為受害者的,而且受害地點也不是在日軍慰安所里。她欣賞這些打破沉默來起訴日本政府的阿婆,她們之所以敢站出來,不是為自己,而是為更多已經去世的受害者討一個公道。在「米田們」的影響下,不少看過展覽的日本年輕人都驚訝於當年日本對外戰爭的殘暴,這些也是從小到大在歷史課上里從未學習過的知識禁區。

海南NET宣傳海報

2009年,米田第一次跟隨海南NET成員來到海口去探望阿婆。從那之後的每個假期,她都會坐飛機來海南島看望阿婆。時間久了,昂貴的機票和旅途的勞累,讓米田萌生出來海南留學的想法,這樣她就可以每周都去看阿婆了。

米田在網上查到海南師範大學中文系有招日本留學生的信息,於是立即報了名自費留學。留學期間的每個周末,她都盡量抽空去山裡看望這些孤苦伶仃的阿婆們。海口雖地處南國,但山裡的冬天依然寒冷,不少阿婆的生活都很困難,有的家中甚至沒有廁所,忍受著種種不便,米田還是會在山裡陪阿婆們住上一兩天。有位叫王玉開的阿婆處境最為孤單,每次看到王阿婆,都會讓米田想起自己的外婆來。看望的次數多了,兩人也逐漸熟絡起來。雖然多數時候雙方語言並不通暢,米田講日語,阿婆一口當地方言,即便這樣兩人也能把對方說的哈哈大笑。讓她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電視里正在放中國游擊隊的抗日劇,一位叫陳金玉阿婆突然指著電視里的「日本鬼子」說:看,這就是你的爺爺吧。作為不了解中國國情的日本姑娘,單純的米田頓時傻了:啊?阿婆為什麼要這樣說呢?這個電視劇跟我沒有關係啊,阿婆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米田和王玉開阿婆

後來米田告訴我,她們的心情也很複雜,一方面自己爺爺的那輩人,就是強姦阿婆的人,她們作為晚輩想彌補過去祖先沒做到的事。另一方面,阿婆像自家人一樣接待她們時,又難免會勾起當年的回憶。這群善良的年輕人每次來前都會糾結,這樣頻繁的拜訪阿婆究竟是好還是不好。但她們還是說服了自己:來海南除了想看望阿婆外,更重要的是想告訴大家:在日本有這樣一群人,沒有忘記阿婆們的存在。

黃有良阿婆

在海師大一年半的學習很短暫,畢業後米田回到東京,找了份工作。但東京生活讓她不太開心,心裡總懷念著在中國的日子,於是在朋友介紹下,2013年她找了份百度在深圳分公司的工作,負責日本市場的推廣。不巧當年爆發了釣魚島危機,引發中國民間反日大遊行,深圳的遊行示威規模不小,米田的中國上司告誡她不要隨便上街,好奇心強的她還是偷偷上街去觀察,結果發現很安全,即便是在街頭講日語,也沒有人來關注她。更值得一提的是,米田說其實當時大部分日本人包括她自己,根本不知道釣魚島在哪個方向究竟是怎麼回事,但中國的示威遊行和其中一些暴力行為被日本電視台報道後,很多日本人仍不清楚釣魚島為何引發遊行,只明白了原來中國人這麼討厭我們啊,去中國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在深圳的一年裡,米田又迅速對這個當今中國最現代化的城市發生了厭倦,她覺得自己還是喜歡海南。「IT工作不適合我,我對買東西都沒有興趣,更別提再讓我去賣東西了」。因為在深圳長時間用電腦工作,她的身體不舒服,在深圳同事建議下做了中醫理療,這次吸引她的是中醫的博大精深,她決定去海南醫學院學中醫,這樣她又能去看阿婆了。

此時,男友也在她的生命中出現了。一位在東京生活多年的法國男孩子,一直希望追求她,但米田覺得兩人性格不太搭,就拒絕了他。法國男生跑到海南來看望米田,這一次兩人玩的很開心,於是她嘗試著說服自己去開啟這段戀愛。我好奇於法國男友是如何看待她在海南的事業,米田說自己也曾跟男友聊過這話題,但男友作為一個歐洲人,覺得德國已經公開徹底的認錯並作出賠償,那麼法國人也不應再記恨德國;甚至還含蓄的表達了對亞洲人為何還在為當年戰爭的問題爭論不休而感到不可思議。與此同時,米田想到了自己姨媽的經歷,同樣是旅行愛好者,姨媽在70年代遊歷歐洲時,因為長了一副亞洲面孔被當地人看不起,但當時比亞洲人還受歧視的則是德國人。隨著德國後來的一系列道歉反思,如今的歐洲早已沒有對德國人另眼相待的現象了。而米田說一直到今天,很多日本人都不明白為何有些中國和韓國人不喜歡他們,而這些古板的日本人對此反應也只能是:當感覺到你不喜歡我時,那我也只好不喜歡你了。

男友用公司印表機幫米田免費列印宣傳海報

在海南短暫的接觸了中醫後,因為想拿一個日本承認的學歷資格認證,米田再三權衡,決定回東京繼續深造,每周到夜校學習中醫,白天做兼職翻譯來掙錢。東京是一個商業社會,兼職收入並不豐厚,而一年夜校學費就是130萬日元,學費和房租都得靠自己白天的翻譯工作去賺取,在經濟上並不輕鬆。她還要攢錢買機票,用新年的假期去海南——從大三開始,米田的每一個新年假期都在海南,而不是在東京家中陪父母過年。即便這樣,媽媽也只是含蓄的問她一句:「哎呀又去海南呀,你不膩啊!」對於目前在東京的生活,米田還算滿意,雖然收入不多,但她不需要買太多物質商品,出門可以騎自行車,只是很想去國外旅行,可每次做好了計劃準備出發時,她發現自己還是飛到了海南。

(圖 黃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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