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飯胡麻幾度春
一飯胡麻幾度春
華雙魚
悲哀易衰老，鬢忽見二毛。
苟生亦何樂，慈母年且高。
勉力向藥物，曲畦聊自薅。
胡麻養氣血，種以督兒曹。
傍枝延扶疏，修筴繁橐韜。
霜前未堅好，霜後可炮熬。
誠非騰雲術，顧此實以勞。
宋朝梅堯臣這首《種胡麻》詩裡面的胡麻即是指的芝麻。芝麻，也叫脂麻，形似「狗虱」（《吳普本草》），作用「鴻藏」（《名醫別錄》）。有黑、白二色，習慣上黑色入葯，稱「黑芝麻」；白色入食，稱「白芝麻」。
對於芝麻，古人非常重視。吳其濬在《植物名實圖考》和《植物名實圖考長編》中，均把胡麻列在首位來介紹，《本草綱目》亦列之於「谷部」第一。可見其在古人心中的重要性。
芝麻，自古被譽為「仙家食品」，相傳，漢明帝時，劉晨、阮肇二人到天台山採藥遇到了仙女,仙女用胡麻當飯招待他倆,他倆因此返老還童，得道成仙。幾天後回到家時，滄海桑田，景物全非，子孫已繁衍到了七代，正是「一飯胡麻幾度春」啊。梁代名醫陶弘景雲「八谷之中，唯此為良」。晉代葛洪雲「服至百日，能除一切痼疾，(服)一年身面光澤不飢；(服)二年白髮返黑；(服)三年齒落更生；(服)四年水不濡；(服)五年火不烊；(服)六年走及奔焉……久服長生。正如《天工開物》所言「胡麻味美而功高，即以冠百穀不為過也」。
芝麻歷來被視為延年益壽的食品。宋代大詩人蘇東坡也認為，芝麻能強身體，抗衰老，「以九蒸胡麻，同去皮茯苓，少入白蜜為麵食，日久氣力不衰，百病自去，此乃長生要訣。」芝麻味甘、性平，入肝、腎、肺、脾經。有補血明目、祛風潤腸、生津通乳、益肝養發、強身體，抗衰老之功效。《本經》說，芝麻「主傷中虛羸，補五內，益氣力，長肌肉，填腦髓」。《抱朴子》說，芝麻「耐風濕，補衰老」。《食療本草》說，芝麻「潤五臟，主火灼，填骨髓，補虛氣」。《玉楸葯解》說，芝麻「補益精液，潤肝臟，養血舒筋」。其實芝麻的嫩葉也是可以食用的，蘇頌云：「胡麻處處種之，稀復野生。苗梗如麻，而葉圓銳光澤。嫩時右作蔬，道家多食之。」
母親極喜歡種芝麻，每年春天她都會在菜園邊劈出一塊地種上一片芝麻。芝麻很好種，稍微翻翻土，把種子撒下去就可以了，無論土壤好壞，都可以長得很好。不需要施肥也不需要鋤草噴葯，像野草一樣皮實。元戴表元《胡麻賦》云：「六月亢旱，百稼槁干。有物沃然，秀於中田。是為胡麻，外白中園。嘻微心之良苦，徵日御而周旋。朝舒翹以東向，夕偃媚而西遷。若餞迎之有節，閱旦旦而不愆。」到了六七月間，等你再看到它時，突然發現它已經竄得很高了。芝麻的桿是特別的，方形空心，而且不發杈。只一根獨桿，筆直筆直地挺著，沒有一點兒的彎曲。細長的葉子是直接長在直桿上的，沒有小枝細衩。葉子柔軟得很，上面還有細細的毛，摸在手裡有暖融融的感覺。桿長到尺余高的時候，葉腋間會生出花蕾，芝麻的花是從下往上開的，下面一串都開好後，上面一節才開花，就這樣一節一節向上開，一直開到頂上，所以有「芝麻開花節節高」的俗語。
每朵花下面，都藏著一枚芝麻的蒴果，矩圓形，像個一個暗青色的梭子。和花的長勢正好相反，全都是筆直向上的，沒有一個梭子會長斜了或長歪了。極像一個個訓練有素的士兵，昂首挺立，規規矩矩。待到一個個梭子差不多有八成熟時，葉子開始泛黃。同樣是從底部開始泛黃，然後再由黃而枯。待到整株的芝麻從下到上都長成熟後，葉子開始脫落。葉子脫落乾淨時，芝麻也就成熟了，該收割了。
關於收割芝麻，《齊民要術》有詳細描述：「刈束欲小（束大則難燥打，手復不勝。），以五六束為一叢，斜倚之（不爾則風吹倒，損收也。），候口開，乘車詣田抖擻（倒豎，以小杖微打之。）還叢之；三日一打，四五遍乃盡耳。（若乘濕橫積，蒸熱速干，雖曰郁浥，無風吹虧損之慮。浥者不中為種子，然於油無損也。）」時隔一千餘年，母親依然是用這樣的方法收割芝麻的。她將成熟後的芝麻輕輕地割下，然後輕輕束為小捆，再輕輕運回家中。之後靠在牆邊曬，曬到差不多干時，把一條床單鋪在地上，芝麻放到床單上，輕輕捶打。經過捶打，梭子里的芝麻開始與母體分離，刷拉拉下雨一般，都落在了床單上。芝麻的產量很低，半畝地也大概只能收不到一斤的芝麻，母親會把這些芝麻收起來用水淘洗乾淨後晒乾，之後裝進一個布袋子裡面。等到過年過節時，用它們做饅頭、烙芝麻餅。如今離家十多年了，每年還能吃到母親給我寄來的芝麻面。芝麻面是母親自己製作出來的。工序相當麻煩。要先用微火在鍋里把芝麻炒熟，再用擀麵杖一點點擀成粉末狀。擀好的芝麻面香的很。那一次母親給我寄了一小包。那個包，母親左三層外三層包了好幾層。打開包裹，沁人的香味兒一直鑽到肺的深處。
我小時候，經常不等芝麻成熟就把梭兒摘下來吃。吃芝麻梭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從桿上揪一個芝麻梭下來，用手輕輕一掰，芝麻梭就劈成了兩半兒。每一半裡面各有兩列排列整齊的芝麻粒。把半個梭子放至嘴邊，然後用手捏外殼，用嘴巴深吸一口，大部分芝麻粒兒就被送到了口裡。如果是完全成熟的芝麻梭，上口就會自動裂開，這時候，你只要仰起頭，順著開口朝嘴裡倒，輕輕抖動下，芝麻粒就會全部跑進嘴裡了。成熟的芝麻粒兒會讓你滿嘴生香，那可是童年最好的零食呢。
吳其浚在《植物名實圖考》里說：芝麻有八拗：雨時薄收，大旱方大熟；開花向下，結子向上；炒焦壓榨，才得生油；膏車則滑，鑽針則澀。」從這樣的描述可以看出芝麻特立獨行的性格。如果把芝麻比作人，應該是位有節氣，講規矩，剛直不阿的正直漢子吧。
（2015年12月15日雙魚）
華雙魚：女，原名張華，江蘇泗洪人。畢業於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寧夏作家協會會員，海淀區、丰台區作家協會會員。近年來在《朔方》《滿族文學》《青海湖》(下)《中國文學》等刊物發表小說散文影評等文五十餘萬字，在，《華興時報》等省市級報刊開設專欄《雙魚說電影》，《雙魚花語》。三次在散文大賽徵文中獲獎。短篇小說《25號公寓》發表後引起讀者好評，被數家雜誌轉載。代表作：《25號公寓》《不可言說的秘密》《進城》《暗涌》《世界不能只剩下我自己》《六六妹的最後六個夜》
責任編輯： 陳素娟 年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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