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餅乾的故事（二）
小餅乾眨了眨眼。即便是在夢裡，那高高在上的神與他說「遊戲」，也還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或許很多年以後他依然忘不掉這荒謬又簡單的開始，可現在，剛發泄過一通的孩子只是獃獃地望著他，腦子裡蒙蒙的一片。
「遊戲人物到底與我們有什麼不同？一樣要呼吸，要行走，要賺錢花錢，和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神明見剛才還鼻涕眼淚糊一臉的小餅乾這會又開始「嗯嗯嗯」地連聲附和，忍不住笑了，「可當他們——或者說是我們操縱著他們——去冒險，去做出什麼重大的決定之前，是可以存檔的啊。哪怕這一步走錯，粉身碎骨，血本無歸，只要讀檔重來，一切又可以從頭開始。這些數據堆成的人物啊，雖然從未像真正的人一樣鮮活地活過，卻也永遠不會真正地死去。」
他看著這個尚懵懂的孩子，似是悲憫又似是嘆息。「如果我能賦予你不停『存檔』和『讀檔』的能力，讓你的生活變成一個完全由你操控的遊戲，你願意么？」
小餅乾的眼睛倏地亮了起來。如果是胖虎，這會恐怕早就跳起來高呼「我靠！這麼厲害！」他卻只是緊緊地抿著嘴，使勁點了一下頭。
「但是孩子，你要想明白，你要賺這樣的便宜，是一定要付出代價的。」神明將這兩個字又重重地咬了一遍，「一定。」
烏亮的眼眸里充斥著迷茫，猶豫，和一些日積月累的可憐。男孩子稚嫩的聲音裡帶了些怯懦的堅定：「沒關係。我願意！」
小餅乾醒來的時候，只覺整個人都昏昏沉沉，像是被什麼拖住，墜在沉夢中。他想起過小年的那一天，醉酒的父親以他平平的期末成績為由，拿皮帶狠命地抽打他，將他關進廁所寫檢討，卻連電燈都吝於為他打開。他在廁所里捂著嘴小聲地哭，生怕父親聽見，又醉醺醺地從卧室衝出來。挨打和哭泣都是讓人疲憊不堪的事情，他依稀記得是哥哥偷偷溜進來，塞給自己一包薯片，可他卻像被扼在那一方狹窄的黑暗裡，幾乎失去了和哥哥說哪怕一句話的力氣。……哥哥？
小餅乾睜開眼。哥哥好端端地睡在一旁，腳蹬在床尾堆放的衣物上，發出沉穩而平緩的呼吸聲。屋子裡滿是睡眠的味道，窗帘透著灰濛濛的天光。小餅乾眯著眼看牆上的掛鐘，時間還早，幸好還不到起床的時候，還不需要去學校……
他盯著滴滴答答的掛鐘看了一會兒，腦海里慢慢回想著昨夜的夢。每一個畫面都清楚得不可思議，簡直叫人相信那就是真實。
如果那是真的該多好……也不需要多麼厲害，只要能讓我「讀檔」回到被胖虎堵住的那天就好了，他揍人實在太疼了，我——
這個念頭一轉，身旁忽然有無數畫面像快鏡頭一樣飛速掠過，不過是眼睫微顫的一瞬，金燦燦的夕陽照亮了身周的一切。他背著書包，愣愣地站在喧鬧的校門口，伸縮門的電子錶上清清楚楚寫著一個日期，鮮紅的數字晃花了眼。
他真的回到昨天下午放學的時候了。
小餅乾傻站在那兒，突然大叫一聲，也不顧周圍三三兩兩投來的目光，一下子跳起來，兩手捂著書包蓋子，往不遠處哥哥讀書的中學飛跑。
中學放學晚，小餅乾挪到路牙子上，小心翼翼地站到等著接孩子的學生家長們身後，繞著路旁的樹蹦跳著跑了兩圈，悄悄地咧著嘴笑了。時間變得漫長起來，卻又似乎只在一瞬。鈴聲響起，學生們陸陸續續湧出校門，小餅乾跳啊跳地伸著脖子看了一會，搖著手大喊：「哥哥！哥哥！」
「喲，今天怎麼知道等我？」大餅乾不輕不重地拍了下弟弟的腦袋。他個子已經很高了，恐怕連媽媽也沒有他高。一剎那十足的底氣讓小餅乾滿心的害怕和委屈都冒出來，他就那麼紅了眼睛，帶著哭腔，理直氣壯地告狀：「哥，有人要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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