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聯空軍擊落2架民航班機——「客機殺手」恐怖傳說的真相

在冷戰的高峰期，「007」這個數字代表了一場原本不該發生的悲劇——1983年的大韓航空007號航班被蘇聯空軍擊落事件。之所以說這場悲劇不該發生，是因為在5年之前，一架同屬大韓航空的客機，以幾乎以同樣的方式誤入蘇聯領空，也幾乎同樣和007號航班一樣的機毀人亡！下面，我們就一起來看看大韓航空公司的客機飛行員們，是如何先後兩次掉到同一個坑裡的。

描繪蘇-15戰鬥機擊落大韓航空007號客機的油畫

1978年4月20日晚上20點，蘇聯摩爾曼斯克的雷達站內，正在監視雷達屏幕的雷達操作員突然發現一架沒有任何識別信號的飛機出現在屏幕上。最初，蘇聯士兵以為是哪位駕駛圖-95外出巡邏的飛行員伏特加喝多了，沒有把飛機的敵我識別信號啟動，於是便在軍用無線電頻率上要求不明飛機開啟識別信號。但是，不管雷達操作員怎麼嘗試，這架身份不明飛機依然我行我素地繼續向前飛行，沒有發出任何識別信號。更加要命的是，這架不明飛機正朝著蘇聯北方艦隊的重要軍港——摩爾曼斯克飛來！萬一這是北約轟炸機發動的奇襲，港內軍艦肯定難逃一劫。事態緊急，國土防空軍部隊立刻派出多架截擊機緊急升空，攔截這架飛入領空的不明飛機。

停泊在摩爾曼斯克港內的庫茲涅佐夫號航空母艦，直至今天，摩爾曼斯克港依然是俄羅斯海軍最為重要的港口之一

事實上，這架出現在蘇聯人雷達屏幕上的「不明飛機」，正是韓國大韓航空公司的902號航班，這架波音707客機共載有109名機組人員和乘客。按照計劃，902號航班從法國巴黎出發、向西北橫跨大西洋、飛躍格陵蘭半島和加拿大，然後經停美國阿拉斯加州的安克雷奇機場，最後再往西南飛向漢城（今天的首爾）。

駕駛這架客機的飛行員，是曾經參加過朝鮮戰爭空戰、擁有豐富飛行經驗的金楊圭機長，然而他為何把這架客機飛到了蘇聯領空呢？原來，老舊的波音707客機並沒有裝備當時最先進的慣性導航系統，機組人員只能依靠磁羅盤導航飛行。在這次飛行中，當902號航班處在格陵蘭島上空、北極圈之內時，機上導航員的工作出現誤差，算錯了飛越地球磁北極的數據，然後使用這個錯誤的數據設置導航系統。結果，自動導航系統在錯誤的數據引導下執行轉向動作，客機沒有繼續西飛行，而是掉頭轉了一個大彎、以圓弧形航線朝著東南方的摩爾曼斯克港飛去！

擊落事件發生前，在日本大阪伊丹國際機場上下乘客的大韓航空HL-7429號波音707客機，正是這架客機

902號航班飛行航線示意圖，藍色為原定計劃航線，而紅色則為偏離航路之後的實際航線

回到蘇聯人這邊，收到緊急起飛命令後，駐紮在摩爾曼斯克周邊的3個航空團出動戰機緊急升空，帶隊的是第431航空團亞歷山大·波索夫大尉駕駛的蘇-15截擊機。蘇聯飛行員的任務很明確——攔截這架入侵國境線的「不明飛機」。當帶隊的波索夫大尉駕機追上入侵者之後，他翻開了蘇軍的識別手冊，開始對比目標尾翼上的標誌。藉助客機尾翼上那昏暗的標誌燈，波索夫大尉看見了一個與加拿大空軍紅楓葉機徽非常類似的標誌——實際上，那是大韓航空公司的「紅飛鶴」標誌。波索夫大尉認為已經識別出來犯者的真實身份，迅速通過無線電向地面指揮官報告說：「這可能是一架加拿大的飛機！」

蘇聯國土防空軍使用的蘇-15戰鬥截擊機，在日後，這種飛機將會被冠以「波音殺手」稱號

一架大韓航空公司的波音707客機，注意其尾翼上的紅飛鶴標誌，進行識別的波索夫大尉將其認成了加拿大空軍

在地面上，「發現加拿大飛機」的報告頓時讓大大小小的指揮官們炸開了鍋。毫無疑問，這意味著北約的飛機已經入侵蘇聯領空！儘管這架飛機還沒有對摩爾曼斯克「發動攻擊」，但如果這是一架北約偵察機的話，它隨時都有可能竊取機密的軍事情報，然後迅速離開蘇聯領空，這是絕對不能允許的！於是乎，蘇聯第21防空軍的總指揮官弗拉基米爾·薩科弗當即下令：將這架入侵蘇聯領空的飛機打下來！他後來回憶說：「當時這架飛機距離芬蘭邊境只有80公里，按照每小時900公里的飛行速度計算的話，他將會在6分鐘不到的時間內逃出蘇聯領空！所以，我們必須在6分鐘以內解決問題！我給波索夫下了命令：『波索夫！降低高度！解除保險！在不明飛機後方搶佔攻擊陣位！』與此同時，我又通過電話向上級彙報情況。我說道： 『這架飛機正在朝芬蘭飛去，如果我們現在不把它打下來，那到時候我們都得被問責！』上級向我問道：『有信心打下來嗎？』我堅決回答說：『有！』『那我批准你把它打下來！』『明白！』」

下達擊落客機指令的第21防空軍總指揮官弗拉基米爾·薩科弗

與此同時，902號航班的副駕駛車頌棟終於發現來客人了——右側機窗外出現了蘇-15截擊機的身影。由於當時國際民航組織規定截擊機必須要從左側接近被攔截飛機，因此波索夫大尉的非正規行為導致客機的機組人員產生了疑惑。儘管如此，機組人員還是打開了飛機的著陸燈，向攔截他們的戰機表示「遵從指示」。不過，在蘇聯方面的報告中，並沒有跡象表明波索夫大尉注意到了客機飛行員的舉動。

就在第21防空軍總指揮官薩科弗向上級請示批准開火的時候，駕駛蘇-15戰鬥機的波索夫大尉開始這架入侵國境線的不明飛機進行警告射擊。這時候，波索夫才發現自己犯下了一個大錯：藉助客機機身燈光，他看見這架飛機機身上塗有好幾個「中國字」——那是韓文「大韓航空」的全稱！波索夫立刻摁開無線電，向地面指揮官說明情況，表明自己在識別過程中犯了錯誤，但是已經太晚了！

將上級的電話掛上後，薩科弗一手抓起無線電話筒，呼叫截擊機飛行員。「『波索夫，還在嗎？』我詢問道。」薩科弗回憶說，「『我聽著呢！』波索夫大尉回答說。我對他說：『你給我聽著，擊落這個入侵祖國領空的入侵者！』波索夫大尉詫異地回答道：『射擊？向這架飛機射擊？！』我義正嚴詞地複述了一遍：『我重複，擊落這個入侵祖國領空的入侵者！』」

描繪蘇-15戰鬥機追擊902號航班的CG作品

時間過於緊迫，波索夫大尉很快被上級不容置辯的堅毅氣勢壓倒，只好從命。晚間21點42分，波索夫大尉駕駛著蘇-15截擊機繞到了波音707的後方，向著902號航班打出了一枚R-98T紅外製導空對空導彈。在客機發動機炙熱的尾流引導下，這枚呼嘯而來的導彈準確擊中了波音707客機的左翼翼尖。隨著一聲巨響，高速飛散的破片立刻刺入了客機的機艙， 2名乘客當場不幸身亡！

轉眼之間，902號航班的左側翼尖從機翼上脫落，頓時失去了平衡。再加上增壓座艙破損、大量空氣傾瀉而出，客機頓時失去了控制，朝著下方的雪原高速墜落！幸運的是，經驗豐富的金楊圭機長在1500米的高度上穩住了嚴重受損的客機。隨後，金楊圭機長再次展現出其神乎其神的操縱技術。他駕駛著嚴重受損的波音707客機，在一處冰封湖面上完成了一次超高難度的機腹著陸！除了被導彈破片當場奪走生命的2名乘客外，機上其餘107人安然無恙。

迫降在冰封湖面上的大韓航空902號班機，可見其左側機翼已被導彈轟飛

被破片刺穿的902號航班機艙，有2名乘客被導彈的破片擊中身亡

在客機迫降後，蘇聯直升機趕到現場，將客機上的所有人送到了卡累利阿附近的凱姆市。隨後，客機乘客被蘇聯當局迅速遣返，並且再次搭乘一架波音727客機飛往漢城。而902號航班的機組人員，則在承認「自己誤入蘇聯領空」，並且「沒有遵照攔截飛機指示」之後，被蘇聯當局驅逐出境。儘管蘇聯政府高層最初認為這是一架北約的偵察機，但是在蘇聯專家完全檢查過飛機的殘骸之後，他們確定這只是一架誤入國境的普通民航客機。

902號航班左側翼尖特寫，可見一側翼尖已經被導彈摧毀

與此同時，大韓902號航班被擊落事件，還暴露出了蘇聯防空系統的一項軟肋：在雷達發現這架碩大無比的客機之後，蘇軍地面人員居然耗費了大量的時間來辨別這架飛機的身份。更不可思議的是，直到客機若無其事地飛進內陸之後，負責截擊的蘇-15戰鬥機才追了上來。可以說，如果這是發動奇襲的美國轟炸機的話，駐紮在摩爾曼斯克港內的北方艦隊早已全軍覆滅！這次事件迫使蘇聯當局大幅度改善原有的國土空防體系，提升緊急反應速度。不過，蘇聯人萬萬沒有想到，他們的這些改善措施，卻在無意中為下一場悲劇埋下了伏筆。

蘇聯工人正在拆除902號航班遺留下來的殘骸

1983年8月31日， 902號航班被擊落了5年以後，另外一架大韓航空的客機踏上了它未曾完成的航路。晚上22點，從紐約肯尼迪國際機場出發的大韓航空007號航班，在阿拉斯加州安克雷奇國際機場加油補給之後，繼續起飛前往最終目的地漢城。執飛這趟航班的是一架大韓航空的波音747-200型客機，機上共有246名旅客和23名機組人員，共269人。與大韓航空902號航班使用的波音707客機不同，有著「空中女王」稱號的波音747-200型客機裝備了當時最先進的慣性導航系統。在輸入導航點經緯坐標後，飛行員可以依靠這套系統進行長時間精確的航路飛行。可以說，在慣性導航系統出現以後，民航客機迷航的幾率已經大大降低——但，這必須是在正確設置、使用這套系統的前提下！

執飛大韓航空007號航班的HL7442號波音747-200客機

波音747-200客機上使用的慣性導航系統，相比起不可靠的磁羅盤導航，這套系統更加精確，也更加實用

事實證明，再精密的導航系統也無法挽救韓國飛行員的手殘。007號航班起飛離開安克雷奇機場後，機長千炳寅忘記將自動駕駛系統的導航模式從磁航向模式更改為慣性導航模式。於是，007號航班的自動駕駛系統便一直跟隨著機組人員最初設定的磁航向，徑直朝著蘇聯的勘察加半島飛去！

波音747-200型客機上使用的自動駕駛儀，注意紅框中的旋鈕

大韓航空007號航班機長千炳寅

大韓航空007號航班飛行路線示意圖，虛線為計劃航路，而實線則是航班實際飛行的航路

在勘察加半島地區，蘇聯的地面雷達站正處於高度戒備狀態。由於美軍偵察機經常出入這片空域，蘇聯的雷達操作員不得不時刻保持警惕，以防這些在外海活動的偵察機趁機滲入領空，竊取重要的電子情報。當007號航班在雷達屏幕上出現後，精神處於高度緊張的蘇聯雷達操作員立刻把這架迷航的民航客機分類為美軍的RC-135電子偵察機，並且進行密切監視。9月1日凌晨，勘察加半島當地時間3點51分，隨著007號航班穿過國境線、入侵蘇聯領空，蘇軍立刻派出由4架米格-23戰鬥機組成的攔截編隊，迎擊這架來犯的「敵機」。不過，由於指揮上的失誤，升空的蘇軍戰鬥機並沒有在007號航班飛出堪察加半島之前實施攔截。結果，007號航班就這樣在不知不覺之中逃過了一劫。

部署在勘察加半島的俄羅斯空軍米格-31戰鬥機，直至今日，勘察加依然是俄羅斯的軍事要地

儘管飛機已經離開了蘇聯領空，但是蘇聯國土防空軍部隊依然保持著高度警戒狀態。一個多小時候後，庫頁島當地時間凌晨5點，大韓航空007號航班再次入侵蘇聯庫頁島的領空。這一次，早有準備的蘇聯人立刻命令一架早已升空待命的蘇-15戰鬥機，前出攔截007號航班。駕駛這架戰鬥機的格納季·奧西波維奇少校，回憶其了當時的情景：「我已經在天上盤旋了8分鐘了，突然間，耳機里響起了管制員的聲音：『不明飛機就在前方，正朝你所在的位置飛來。』不知道為何，我座機的航向並沒有對住攔截目標，於是他們引導我從後方追擊這架不明飛機。」

早已白髮蒼蒼的格納季·奧西波維奇少校正在接受媒體的採訪

「我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將這架飛機迫降。」奧西波維奇少校回憶說，「如果它不服從指揮，那我們只能來硬的，儘可能在沒有損傷目標的情況下強迫它降落。於是，我逼近了這架飛機，並且將雷達鎖定在它身上。我從後方接近這架飛機，保持與它相同的速度。這看起來像是一架民航客機，機身上閃爍著信號燈，不過任何人都可以打開機身信號燈，偽裝成一架民航客機，所以我沒有理會這些跡象。」

在接近007號航班之後，地面管制員開始指示奧西波維奇少校，按照攔截入侵領空飛機的方法處置007號航班：「我收到了管制員的命令：『給它幾輪警告射擊！』於是我將機頭對準空曠的方位，發射了200多發機炮炮彈。但是由於彈鏈中沒有曳光彈，普通人在夜空中很難發覺這些炮彈。不過，當時我跟它保持著很近的距離，它怎麼可能沒有看見我的炮口火光？一切都是按照國際標準來的！他早就該看見我了！」接下來，007號航班的一個驚人舉動，讓奧西波維奇少校感受到十足的威脅。就在奧西波維奇尾隨007號航班的同時，007號航班機長千炳寅向東京空管中心申請爬升至35000英尺。在獲得批准之後，千炳寅機長如常執行了爬升動作。

一架正在進行爬升動作的波音747客機，與汽車上坡一樣，飛機爬升至更高的高度需要消耗一定的速度

就像平常汽車上坡一樣，飛機爬升至更高的高度，同樣需要犧牲一些速度。在民航客機飛行員的眼中，這只是執行一次正常的爬升動作，但是在戰鬥機飛行員奧西波維奇少校看來，007航班的舉動無疑是在試圖逃脫他的追擊：「這架飛機突然降低了速度開始爬升，迫使我不得不降低速度，要麼就得飛過它前頭去。現在，我確信這架不明飛機是一架敵機了，他正在試圖逃離我的追擊！」

正在座艙中準備駕機起飛的奧西波維奇少校，在他的眼中，007號航班的無意舉動已經對他構成了嚴重威脅

在得到上級的交戰許可之後，奧西波維奇少校開始與這架「敵機」進行交戰：「我的唯一目的就是要攔截這架敵機，這就是我們接受訓練的原因。我重新跟在了它的後方，降低了飛行速度，並且進行蛇形機動。我必須與敵機保持距離，好讓導彈鎖定目標。在鎖定目標後，我發射了兩枚導彈，然後看見第一枚導彈在目標的尾翼上爆炸了。就這樣，這架入侵飛機的燈光熄滅，而我則飛回了基地。」奧西波維奇少校發射的導彈命中了007號航班的機尾，摧毀了機上所有的液壓控制系統。龐大的波音747客機頓時失控，朝下方的海面急墜而下。與此同時，日本漁船第五十八千鳥丸號正在附近公海作業，船員們親眼目睹失去控制的007號航班在海面上空解體爆炸的全過程，機上269人全部遇難。

描繪奧西波維奇少校擊落大韓航空007號航班的油畫

事件發生後，西方國家紛紛譴責蘇聯擊落迷航客機的行為，而不少人也將兩次擊落民航客機的蘇-15截擊機蔑稱為「波音殺手」，以諷刺其在兩次擊落客機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不過，根據國際民航組織在事後進行的事故調查，007號航班的大韓航空機組人員，要對這次事件負有很大一部分的責任——畢竟，如果沒有他們錯誤地操作客機的導航系統，他們就不會重蹈902號航班的覆轍了！最終，時任美國總統的羅納德·里根，決定將著名的美軍全球衛星導航系統——也就是我們今天所熟知的GPS——開放給普通民眾使用，以降低普通民眾進行導航的難度，並且避免類似的迷航事件再次發生。

美國《時代》雜誌的封面：《濫殺無辜！蘇聯擊落民航客機！》，隔壁家的米格-23不幸背上了黑鍋

直至今天，擊落大韓航空007號航班的奧西波維奇少校，依然認為自己擊落的是一架美國間諜飛機。他回憶說：「我知道上級不會命令我去攔截民航客機，或者貨機，只有入侵領空的敵人才是我們截擊機的目標。」作為硬幣的另一面，007號航班事件也為後人留下一份遺產——全球衛星導航系統開放後，已經深入到全球各個國家的日常生活中，成為了普通百姓不可或缺的導航工具。

直到今天，奧西波維奇少校依然堅信自己擊落的不是民航客機，而是一架間諜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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