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不會忘，曾與你並肩行過山與水
永遠不會忘
曾與你並肩行過山與水
把新鮮的桃子、橙子、西瓜、草莓扔進榨汁機，很快便榨出一杯杯清新爽口的果汁。高二那年的暑假，我在表姐的鮮榨果汁店裡幫忙，在那個每一個角落都充盈著濃郁果香味的不足10平米的小店裡，我暫時忘卻了沉重的學業壓力，日子歡快得就像日日被五彩繽紛的夢包圍著。
當然，也包括遇上許昱修。
表姐的鮮榨果汁店在我們當地一個知名景點的附近，因此生意十分火爆，經常有大批的遊客在店門前排起長龍。
許昱修在那群熱得滿頭大汗的遊客里格外惹眼，他戴了一頂黑色的帽子，手裡拿著一個黃色的導遊旗，穿著一身黑色寬鬆運動裝，高瘦挺拔的他站在隊伍里足足比旁邊的人高出了將近一個頭。
我在把剛剛打包好的鮮榨橙汁交給眼前的顧客時，一眼就望見了隊伍里的許昱修，當時我滿腦子只有這麼一句話：這男生長得真好看啊。
因為多望了他幾眼，一旁的表姐拍了一下我的手示意我別走神，專心幹活。排到許昱修時，我搶先一步跑到前面招呼他：「嗨，您想喝點什麼，這是我們的菜單。」
許昱修的目光在菜單上流連了很久，最後選了一杯鮮榨火龍果汁。我特意選了一個飽滿新鮮的紅心火龍果，細心地削好果皮，紅彤彤的火龍果汁從榨汁機里流出來的時候，像極了我怎麼都藏不住的少女心事。
「給，拿好，歡迎下次光臨。」我笑盈盈地將火龍果汁遞到許昱修手裡。
他接過後，笑著對我說了聲謝謝。他的笑里像是有一種蠱惑，眼睛像被浸入了清澈的泉水裡，以至於後來每當回憶起初見時他的那個微笑，我都賴在裡面遲遲不肯舉步。
後來許昱修又來過幾次，一來二去，我們也就熟悉了。
我知道他在工大念大二，是個旅行發燒友，趁著暑假出來帶旅行團干兼職，賺點路費去看更大的世界。
那天，原本晴朗的天突然雷雨大作，表姐喊我抓緊收拾東西準備關店門歇業，許昱修就是這時候衝進來躲雨的。他渾身已經濕透了，見他進來，我找出一條幹毛巾遞給他。
很久之後，關於許昱修那天下午在果汁店裡具體跟我說了什麼，我已經記不清了，但我非常確定，就是從那一天起，我開始覺得許昱修有些不一樣的。
他渾身散發著那種格外乾淨從容的氣質，有一雙明亮的眼睛。我猜想應該會有很多女生喜歡他，想到這裡，我忽然有點氣餒。
遇上許昱修之後，我17歲的夢想就是可以成為同他一樣閃亮優秀的人，將來能坦然與之比肩。
「小朋友」是許昱修給我的稱呼，他得知我暑假後才上高三，在他眼裡就是個還沒長大的小屁孩，於是樂呵呵地叫我這個稱呼。
為此，我給他糾正過很多次，要他叫我的名字「陳芊朵」，可他卻好像永遠記不住我的名字一樣，一直樂此不疲地喊我「小朋友」。
距離暑假開學還有不到半個月的時候，我結束了在表姐店裡的兼職，報了許昱修帶的一個一天團。那天的主要線路是爬我們當地的紫蓬山，雖然在我很小的時候就爬過，但因為這次是跟許昱修一起，我還是十分期待。
許昱修體力極好，一路上一直衝在前面給大家帶隊，而我只爬了不到一半的路便開始氣喘吁吁，眼看著許昱修手裡的黃色小旗離得越來越遠，最後我蹲坐在半山腰的一塊石頭上偷起懶來。發現我掉隊後，許昱修很快從隊頭折回到隊尾來，朝我伸出手，一把將我從地上拉起來。
可能因為後半程一直有許昱修陪在身邊的緣故，我不再覺得這漫漫山路那麼艱難。夏日裡登山不是件容易事，沒多久我便滿頭大汗，密密匝匝的汗珠從我額頭上掉下來。許昱修見狀貼心地遞給我紙巾，那一刻世界很安靜，我彷彿只能聽到兩旁呼嘯而過的風聲和彼此的呼吸聲。
很快暑假結束開學後我便升入了高三。在我們那所每年升學率遙遙領先的重點高中里，到了這樣一個關鍵的節點上，人人自危收斂心思一頭扎進書山題海里，我也時常覺得時間不夠用。
我在微信朋友圈裡看到許昱修後來又趁著周末和節假日去了很多地方，有時我會給他點贊或者在評論里調侃他一下。他基本每條都回復，有時也會在我偶爾發表的幾條抱怨功課繁重或者壓力大的動態下面給我加油鼓勁，雖然通常只是寥寥數語，但對我來說卻字字千金。
高三的功課很緊張，我沒再去過表姐的果汁店裡幫忙，所以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再見過許昱修。但通過朋友圈裡他這些零星的關心，讓我隱隱覺得我對他來說絕非僅是萍水相逢的路人那麼簡單。
所以，我一邊捂緊胸口那些快要噴薄而出的小心思，一邊期待著他有一天能終於看透我的心思，不偏不倚地朝我大步走來。
距離高考只有一個多月時，我因為幾次模擬考的成績起伏波動太大而覺得壓力空前，整個人十分消極低沉。那天我一直失眠到凌晨2點多，伴隨著舍友們均勻的呼吸聲和輕微的鼾聲，我設想了無數種高考失利的後果，最後越來越沮喪，打算一個人失眠到天亮。
我在朋友圈裡發了一條動態：頭痛欲裂。
很快便收到許昱修的私信，看到他那個藍色大海的頭像時，我便覺得彷彿吃了一顆定心丸。
「怎麼還不睡，晚上熬夜第二天學習效率怎麼能高啊？」他沒有問我在不在，而是直接開門見山。
「最近壓力有點大。」我編輯了很多條消息，最後刪刪改改卻唯獨發了這樣一條最簡單的回復給他。
「今天有點晚了，早點休息吧，我周末去學校看你。」
我捂著自己差點要抖成篩子的心臟，故作鎮定地給他回復了一個「好」，心底卻像是被人潑了一碗蜜，可以一個人反芻好久。
人生的前17年里，我像身邊的很多女生一樣，懷揣少女心期許著有一天會有一個王子一樣的男生降臨到生命中。他會在我迷茫沮喪時安慰我，在我歡呼雀躍時微笑地看著我，給我愛與包容、勇氣和力量，比任何人都懂得珍惜我。
所以，當許昱修提著大包小包我愛吃的零食如約出現在教學樓下時，我曾恍然生出過「那個人已經來了」的短暫錯覺。
從周遭投來的熱烈的探詢和歆羨的目光中，我知道許昱修一定符合很多女生的幻想。他穿一件鬆鬆垮垮的白色運動T恤，愈發高瘦挺拔，下巴微微上揚，嘴角掛著標誌性的淺淺微笑。
那天他帶著我到校外走了走，可能因為此前一段時間我把自己逼得太緊了，這次走出來，我覺得有一種久違的輕鬆感爬上心頭。許昱修是那種對生活永遠懷揣著熱情的人，永遠不會對未來太悲觀，就比如他曾在高考前兩個月打籃球摔斷了腿，打著石膏進考場依舊比平時超常發揮了二三十分。
我扭頭望著他一張一合的嘴，忍了很久卻最終沒有把心底那句藏了很久的表白的話說出口。
那個下午我們離得那麼近，看他耐心地為我遞零食和飲料。我偷偷想，自己有一天一定會名正言順地成為能讓他眼神和心都變得柔軟的那個人。
不知是不是許昱修的安慰鼓勵真的奏了效，高考前的最後一個月，我的心態和狀態越來越好，最後以一個漂亮的分數順利通過了那場意義重大的考試。
填報志願的前一天，我輾轉坐了一個多小時的公交車到工大去找許昱修，被告知他正在做實驗。我在實驗樓門前的花壇上坐了很久，最後迎上做完實驗從實驗樓里走出來的他。
一見到他，我便興奮地向他彙報高考成績，並且把要報考工大的提議告訴他。我以為他一定會舉雙手贊成，沒想到他卻一本正經地制止我：「陳芊朵，你別太意氣用事。你一個文科生為什麼要報工大，你那個分數能報不少文科專業更好的學校，來工大有點可惜了。」
那是他第一次一本正經地叫我的名字，不再喊我那個一度有些排斥的稱呼「小朋友」，可我卻沒有絲毫開心，只覺得我與他之間隔著一種濃稠的疏離感。
他給我講的這些道理我當然懂，可我要的只是能跟他在一起，所以，我幾乎是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那些學校和專業是都很好，可那裡沒有你。」
我想他不是不懂我的灼灼心意，可我懊惱的是他卻一直在隔岸觀火，無動於衷。我想讓他知道，我再也不是一年前那個膽小懦弱又患得患失的小女孩了，如今的我，想要的就會認準了努力爭取。
可他只是短暫沉默了一下，拋下一句「可我不喜歡你，更不可能永遠陪著你」便扭頭走掉了。我呆愣在原地，流了一臉的淚，哭得像是個被人從睡夢中驚醒的孩子。
我沒再去找過許昱修。
我賭氣似的在志願書上填滿了天南海北的學校，每一所都距離我生活的這座城市路途遙遙。那個時候我滿腦子想的都是快點離開這裡，這裡一草一木都讓我黯然神傷，我在這裡生活了17年，卻得不到一個喜歡的人的心。
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我在朋友圈裡發了一條動態。雖然許昱修沒給我點贊也沒給我評論，但我知道，他一定是看到了。
因為不久後開學那天，我便收到一個從故鄉發來的快遞，裡面有防晒霜、太陽傘等各種軍訓期間必備的「神器」，還有一張便簽紙，上面寫著這樣一句話：小朋友，對不起，祝福你。
我非常篤定，那個人一定是許昱修。
彼時，我心裡已經放下了許多，漸漸明白，茫茫人海中你望了一眼喜歡的人，而他也恰巧把那束炙熱的目光投向你，本來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我跳上火車來到千里之外的陌生城市，終於平靜地接受，有些過客，終究成不了歸人這樣一個事實。
後來，我從朋友圈裡得知，許昱修申請到了去國外讀研深造的機會。得知這個消息的那天天陰沉沉的，我抬眼望向天空，發現有雨將落未落，我揉了揉酸澀的眼角，知道這一頁該徹底翻過去了。
從此，他的人生好山好水，願他早日覓得一個好姑娘朝夕相伴。我很感激，他曾陪伴我走過一小段人生，但今後，我們該各自向前了。
出自《故事林》2017年8月下半月刊
作者：陳小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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