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濤致信八大:求一尺闊小幅
八大山人(簡稱「八大」)和石濤同為明代皇室後裔,是活躍於康熙時期的遺民畫家。明朝滅亡時,八大已是青年,隱匿於南昌周邊的山中,成了曹洞宗的僧人。石濤當時只是幾歲的兒童,便由家中的一位保護人帶出,從此過著漂泊的生活,一生再也沒有回到出生的地方。二人都曾踏進佛門,晚年又都離開佛門。八大在世俗中瘋瘋癲癲,過著凄慘的生活。石濤晚年定居揚州,成了道教中人,但生活困苦到時時有斷粒之痛。他們的交往雖受到當時條件的限制,但一生未謀面的他們卻通過信札等方式保持密切聯繫,成為畫壇一段佳話。
都是前朝遺民,都曾出家
都喜歡書法,都是偉大的畫家
石濤是廣西全州人,原名朱若極,是明靖江王王贊儀的第十代孫。1645年,南明弘光政權覆滅,唐王朱聿鍵監國於福州,可這時廣西的靖江王朱亨嘉(即石濤生父)也冒失地自稱監國,半年後被唐王部將所殺。時石濤年幼,由王府中太監背走,逃至武昌剃髮為僧,浪跡天涯,拜名僧旅庵本月和尚為師,開始學習繪畫。
比石濤年長十六歲的八大山人原名朱耷,於明天啟六年(1626)出生於南昌弋陽王府,為朱元璋第十六子寧王朱權的後代。南昌弋陽王府為世代尚文的書畫世家,朱耷自幼就受到良好的藝術熏陶。然而,隨著闖王進京、崇禎皇帝自縊煤山和清軍大舉南下,佔領南昌,明朝宗室遭受了清軍追殺,朱耷只得東躲西藏,二十三歲時不得不削髮為僧,遁入山門,一邊靜心修禪,一邊作詩作畫,滿腔悲憤形諸筆墨。三十年之後當了一段雲遊畫僧,又佯狂還俗,回到南昌,在他五十九歲時,開始用「八大山人」的書畫題款。
細緻研究,將會發現在兩位畫家身上有太多相同的地方:都是前朝遺民,都是朱元璋的後代,都曾經長時間地在寺院里,做過和尚,又都喜歡書法,喜歡詩,都是偉大的畫家。不光這些,他們兩人都有強烈的個性,有創造力,都有很高深的學問,對儒佛道三家都有研究,並將這變成自己的人生智慧。
八大一生以明朝遺民自居
石濤兩次為康熙接駕
石濤和八大是眾多明代宗室血裔的其中兩個人,宗室遺孤的身份使他們繪畫包含了「野逸」的特徵。他們利用作品傾注身世及遺民的情感。如石濤在《江南八景冊》中對於眾多遺民聚居的南京近郊環境的傾情再創造,以及在《對菊圖》,《清湘大滌子三十六峰意》圖中,對帶有隱喻性「野」的環境或意象的描繪。
但石濤和八大的遺民情結還是有很大的不同。石濤對身世的認同與他跟清政府保持友好的態度之間並不相衝突。例如明滅亡後,八大心情悲憤,落髮為僧。國毀家亡的痛處無時不在畫中得到體現,比如他常把自己的名字「八大山人」藝術處理成「哭之笑之」的字樣。他一生以明朝遺民自居,絕不肯與清朝合作。而石濤為清朝官員作畫,並且兩次為康熙接駕等經歷都可以證明他保持著與清王朝的接觸。但是八大與清王朝敵對的態度卻表現得非常強烈。
八大與石濤二人雖畢生未謀面,但彼此卻是惺惺相惜,不僅有書信的往來,還在畫事上存有合作。最為人熟知的一件,是石濤致八大求畫大滌草堂圖之書札。
石濤寫道:「……濟欲求先生三尺高、一尺闊小幅,平坡上老屋數椽,古木散樗數株,閣中一老叟,空諸所有,即大滌子大滌堂也……」這件書札真跡目前藏於普林斯頓大學美術館,是張大千舊藏(張大千還仿作一本,藏日本)。石濤在給八大的信中,不但直接寫明了畫幅的大小,連畫面內容「要求」十分具體。而在另一則八大與友人的信札中則提到了石濤:「便中望示石濤尊者大手筆為望。」可見,雖然八大與石濤未曾謀面,但足見其二人交往感情尤深。
程葛人是石濤晚年的重要贊助人
更是揚州徽商中較早與八大聯繫的人
八大晚年的藝術發展道路與徽商密不可分,如他晚年的畫弟子蕙岩、佩兄、就是徽商後代,他與客居揚州的石濤結下深厚友情,在藝術上相互影響,往來於江西和揚州的徽商就充當了他們之間聯繫的橋樑。
程京萼,江南徽州府歙縣槐堂人,居金陵,又往來於揚州。他是石濤朋友圈中的一位重要人物,石濤初識八大,便是通過程京萼居中介紹的。石濤在《大滌草堂圖》的跋中說:「程子抱犢向予道,雪個當年即是伊。」後石濤多次托程京萼在他與八大之間傳遞聲息。
與程京萼同宗,客居揚州的徽商程葛人是石濤晚年的重要贊助人。程葛人曾在江西經商,於一六七四到一六七九年間客居江西吉安(廬陵),他是揚州徽商中較早與八大建立聯繫的人。張潮書札中說葛人曾與八大有通信聯繫。八大在一書札中,談到了親自接待葛人之事:「……夏中葛人先生面見,便上廬陵,友聲老筆墨丈室,與蕙紵之得尊者筆墨,是一是二,山人遠拜下風已……」這通書札是寫給石濤的,「承慈照畫室」,是說石濤有贈給八大繪畫作品。
石濤荷花受八大影響
八大讚成石濤的「無法」說
石濤對八大有影響,甚至改變了晚年八大的畫風。而石濤學八大就更明顯了。尤其是1696年之後,石濤建了一個大滌堂,也是平生自己建立的唯一的家,其中的中堂畫就是請八大來一畫的。他晚年的荷花、花鳥等構圖偶爾可以看出八大的影響。石濤的畫弟子後來到了八大那裡學畫,八大的畫作通過石濤的介紹,在揚州乃至南京等地有很高的聲望。
八大讚成石濤的「無法」說,他給石濤的詩中說:「禪有南北宗,畫者東西影。」在石濤「無法」思想的基礎上,又對繪畫的特性有新的闡釋。「畫者東西影」,可以說是八大有關繪畫性質的定論——繪畫是造型藝術,是要畫出「東西」的,但不是對「東西」的模仿,不能停留在外在形式上,而是要超越這樣的形式,畫出「東西」的「影」子,畫出超出物象的精神意蘊。
而石濤說八大「書法畫法前人前」,一方面肯定八大的貢獻,另一方面對八大藝術最根本的東西,書畫一體,以書為畫,有著深刻的理解。
石濤與八大山人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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