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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去歡口集賣藕

文:劉艷華

八、九十年代,我們村家家種藕。除了地里產的糧食和母親養的大肥豬外,賣藕的錢就是家裡另一項重要收入了。

假期里的一天,母親對我和二姐說:「趕趟歡口集試試吧,或許行情會好一點。」寒冷的冬天,沒有農活,村村藕地里卻空前熱鬧起來,家家戶戶在挖藕賣。附近的集市上,藕擺了一片又一片。物以稀為貴,物以滿為患吧,藕的行情不怎麼好。歡口離得稍微遠點,或許要比附近的好賣些吧。二姐說, 只要能賣到好價錢,遠點算什麼!就這麼定了。

第二天四點多鐘,母親一喊,我和二姐便一骨碌爬起來,簡單快速洗漱完畢,喝一碗母親現燒的稀飯,便磕磕絆絆地上路了。一般二姐馱兩個大蛇皮袋,裡面裝滿頭天準備好的整理整齊的一棵棵完好無損的長長的藕,每袋大約二、三十斤,前面橫杠上還要再搭上半袋小藕。而我只是象徵性的馱十多斤零碎藕, 都是不小心碰斷,但自己又捨不得吃的,估計能換到錢的一節一節的藕。雖然我力氣有限,但可以和二姐作個伴,長個眼,免得跑了泡子。

出庄前,我們牽著自行車走,一是因為天太黑,二是村裡沒有像樣的路。 我們深一腳、淺一腳的摸索前行,不時引來鄰居家狗的汪汪直叫,我們置之不理,只顧趕路。

出了庄,我們便能騎上車了。雖然我馱的藕很少,但因為個頭矮小,要費很大的勁高高揚起右腿,越過后座上的蛇皮袋,才能穩穩的坐在車座上。然後隨著兩腳費力的蹬動,身子也誇張地左右扭動。那時都是大架子自行車。難以想像大王兩歲的二姐怎麼有那麼大的能耐,馱的那麼重,動作還如此敏捷!

二姐在前面行,我在後面奮力追,顧不得害怕,顧不得勞累,顧不得胡思亂想,不敢有絲毫懈怠。如果我拉下遠了,怕迷了路!我一門心思用力蹬車。過了一個庄又一個庄,天微微亮了,等上了去朱王莊的大街 ,我便可以稍微放鬆點了,因為路平坦了也寬了,不怕被姐姐拉下了。過了朱王莊往西又騎了好遠好遠,也不知經過了多少個村莊。

騎了好久好久的車,終於到了目的地。手凍麻木了,後背卻因為出汗而黏糊糊的 。歡口集給我的第一印象:如果用水墨畫來呈現,應該是主打灰。灰濛濛的天氣,灰頭灰臉的人群,周圍一棵棵落光了葉子的灰色樹木。我們鋪開備用灰色蛇皮袋,小心翼翼地從蛇皮袋中拿出一棵棵鮮嫩的藕。

準備就緒,姐姐便去問問行情,以便確定價格。姐姐很失望,價格並不理想。雖然此地不產藕,但農民朋友的錢包比我們那兒更癟,我們那兒好歹能沾點礦上的光。面對如此情況,怎一個愁字了得!既來之,則安之吧。

集市上慢慢上人了,也有年的跡象了,有人已經想看看是否有可買的年貨了 。過年家裡來了客人,一盤熗的脆生生的藕是很常見,也很上檔次的下酒菜。有幾個人圍上來了,但只問不買。那時農民買點東西是要在集上轉悠半天的,反正在家閑著也是閑著。不像現在大家都忙的很,買東西有時連價都不問。我們並不著急。他們掂起一棵藕,愛不釋手,極想佔為己有,但因囊中羞澀,所以會猶豫很久。

我們很能體會他們的心情,但我們也十分清醒自己的目的,換錢越多越好。集上人並不像現在那樣擁擠。姐姐面帶微笑地對過往的人不停地招呼著:「大爺,買棵藕吧,看看多好,非常脆的。」「大娘,看看藕吧,買棵待客,不貴的。」「大哥、大姐··· ···」姐姐喊得口乾舌燥,但藕並沒有賣多少。我只蹲在旁邊獃獃望著他們漸漸離去的背影,很替姐姐著急。大老遠跑來,賣不掉咋辦?

太陽出來了,一點不熱烈,羞澀的很,如同面對顧客羞澀的我 。雖然氣溫比清早凜冽的寒風中好許多,但我已開始瑟瑟發抖,因為來時流的一身熱汗已冰涼。在家喝的一碗粥也早已消耗在路上。姐姐看我嘴唇發紫的樣子,便給我五毛錢讓我去吃點東西。我想,錢一分還沒到手,怎能就花用來找零的錢。

姐姐說:「去吧,趁這會兒生意不多,等會兒忙起來走不開呢。」我覺得姐說得有理,便去了旁邊的露天小吃,喝了一碗熱氣騰騰的小米粥,吃了一根香噴噴的油條,不捨得吃飽。感覺身上不冷了,也不甚餓了。我說:「姐,我看著攤子,你也吃點去吧。」姐說:「不用,我比你壯,耐餓,耐冷。」我知道姐是心疼錢。

上文我說過,其實二姐只比我大兩歲,因為二姐下學早幹活多的緣故,二姐又高又壯。更因為二姐對我生活上照顧得體貼細緻入微,每次去遠地求學都是二姐騎車送我,那時我還不能擁有一輛屬於自己的自行車。所以我對二姐的感情頗深,幾乎接近於我對母親的感情。直至後來我生病住院,大多是二姐,丟下手中的活,義無反顧的照顧我。扯遠了,嘿嘿。

趕集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因為冬天沒農活,大家早飯都很晚,集上真正熱鬧要在九點以後。過來了一位大爺,在我們攤子前稍一駐足,姐馬上送上笑臉,甜甜的喊句「大爺,要藕吧?」大爺蹲下來,翻看我們的藕。藕很脆,拿起時一定得小心翼翼,否則很容易從節間斷開。 不知是大爺不小心,還是這棵藕太大、太重。「啪」的一聲,藕的最後一節斷掉了!姐吃了一驚,我的心也隨之一沉。

姐馬上說:「沒事,一樣吃,反正您回到家也要掰斷的。」不過大爺說:「我不要後面的一節,我只要前面的三節。」姐為難了:「大爺,剩下的一節我們不好單獨賣的。」因為藕一般分為三部分,最前面叫前尖兒,最好吃,其次中間部分,或一節、或兩節,最次是後面的藕把兒。整棵的藕和藕把兒,它們的價格是相差很遠的。

為了挖的完整無損的藕,除了有足夠的耐心外,還要有能準確判斷深埋地下藕長勢的能力。那年的冬天分外冷,天寒地凍。父親用大橛沿著凍裂的地縫先刨開,就像砸開河裡厚厚的冰塊,相當費勁。有時刨開的凍泥塊足有吃飯的案板一樣大小,但要厚得多。父親負責刨地,母親負責挖藕。說起母親,我又想起母親的那雙手,像老榆樹皮,裂開的深深的口子不時滲出鮮紅的血液。

我最怕看見母親的手,每次看見我都渾身起雞皮疙瘩。害怕、可憐、心痛,心情很複雜。 或許從立秋起母親的手就開始皸裂,和泥巴打交道是最易裂手的,冬天更甚。母親蹲在泥坑裡,頭深深低下去,用小鏟子一點一點的沿著裸露的藕,順勢除掉兩邊的泥土,隨著藕顯露的部分越來越多,剩下部分也就更難挖,有時會挖一米多深,要掏好長好長的一個洞,才能保證得到一棵完整的藕。母親累了,就乾脆坐在坑裡挖,以至母親全身都是濕泥巴。

想著挖藕的艱難,賣藕的不順,突然間,我厭倦了這樣的生活,我想逃避,逃向哪裡,不知道。這或許成為我日後努力拚搏,堅決要脫離農村的一個巨大動力。二姐仍耐心地和顧客周旋著,最終大爺也沒買那斷掉的最後 一截。看著懊惱的我,姐安慰說:「沒事兒,挖到籃里才是菜,賣到手裡的才是錢。」快下集了,我們還剩下許多沒賣掉,大多是殘缺不全的。

二姐重新分類,藕瓜兒放一起,藕把兒放一起。藕瓜兒按實惠比整棵藕還好,因為全是藕的前端,熗著吃,脆生生、甜絲絲、香噴噴。雖然家裡種藕,卻很少捨得吃。藕把兒大多用水焯了,然後過油。那時我們常吃藕把兒。通常母親加點油,燉一鍋藕把兒,又當菜,又頂飯。過油的做法要等過年的時候。

雖然二姐磨破嘴皮,勸人買藕前尖,但他們只喜歡藕把兒,為啥?便宜唄!有一些趕集的人就是要故意熬到散集,買一些便宜的東西。沒辦法,最後剩的,就連藕前尖,只要人家給兩個錢,二姐都處理了。心疼有何用?總比拿回家強!父母可能又挖了好多藕在家,等待我們明天去賣呢!

回到家,已是夕陽下山時刻。當然路上是沒有心情欣賞那司空見慣的自然景色的。為生計發愁的人,(因為我上學的學費也要從此項收入里提取。)再美的景色在眼裡也是愁苦。一進家門,父母看我倆空手而歸,甚是歡喜。後知錢沒賣手裡多少,稍微嘆息後,又繼續忙碌,整理第二天要出賣的藕。但我們下次的去向將不再是歡口。

正因為有了賣藕的艱難經歷,所以現在我買菜是不和老農計較的 。 Sometimes we need those bad days,because it help us truly appreciate the good ones。有時我們需要那些不好的日子,因為它會讓我們真的去感謝那些美好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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