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匠人之砌灶傳寶

四通八達的交通網路，縮短了城市與鄉村的距；琳琅滿目的高科技產品，替代了傳統的手工製作；現代農業更讓廣大的農村勞動力，從此告別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耕作方式，過起了幸福舒適的好日子。

生活好了，但有些習慣不一定會改變，一輩子生活在鄉村裡的老人們，他們還是習慣於自己的生活方式，就像每天都要做飯炒菜一樣。雖說現在家家都有電飯鍋液化氣灶了，城市裡的人們都用上了管道煤氣，可鄉下老人卻說，這些整潔而又便捷的電器上燒出來的飯菜不香，遠沒土灶上出來的可口。

這一點只有嘗過土灶上燒出來的飯菜的人才能感受得到，這種鐵鍋上做出的飯菜真的要比電飯鍋上燒出來的香得多，而且米粒子更加鬆軟，因此，在鄉下，好多人家至今還保留著土灶。這並非是落後的表現，而是鄉間有現成的柴草，這些柴草不燒掉也是浪費，一副灶頭正合了老人的意，既能做好飯又很節約，這也是鄉下人依然鍾愛灶頭的理由。

鄉間的灶頭大都是燒柴的，在困難時期，就是這種隨處可見的柴草也是不能浪費的，所以有一副好的灶頭也就顯得很重要。一副灶頭就是一家人家，要有好灶就得請好師傅。事情說來也是怪，技術出眾的泥水匠不一定能砌出出色的灶頭，而會砌好灶的師傅，讓他去砌山牆主屋，往往也砌不出來好牆面來。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灶頭講究的是形態結構，而牆面要求光潔美觀，兩者本身的要求就不同，最後的效果也就各不相同了。

雖然自己已在城裡住了好多年了，可鄉下的老房子還在，那裡還保留著一副好灶頭，偶爾回去時，也會在那灶上做頓飯，一家人圍著八仙台，團團圓圓吃上一頓鄉村飯。

那是一副三眼灶，已有近三十年的歷史了，可灶門口還是乾乾淨淨的，一點也沒有被回煙熏黑。灶頭好看還省柴，就連那隻小小的湯罐也熱得很快。在鄉下時，每天早上燒好一鍋粥後，兩隻湯罐里的水也就足以供一家人洗臉刷牙用了。最為特別的是，鍋子上方的灶面上不但砌有一個古色古香的小亭子，那上面還有一幅十分精緻的鳳凰戲竹圖。據說那亭子是供灶神所住的，而畫則是讓人在做飯時有種親切感。

土灶是在建好新房第二年砌的，當年建新房時也曾砌過一副灶頭。新房配新灶，本來是件大喜事，可不知為什麼，那副新灶就是不好燒，不但回煙重，還特費柴，於是第二年就被翻了。

為砌這副灶，特地請了臨村的砌灶能人，一個叫傳寶的老匠人。當時的泥水匠很吃香，可他卻沒有跟著去賺「篤篤篤，不是魚來定是肉，每天還有三塊六角」的工錢，而是專門幫著砌些小東西，砌灶頭就是他的強項，走到村上人家的廚房裡，只要看到有圖畫的灶台，十有八九出自他之手。

那天，他早早到了我家，在我們一家人的齊心協力下，用了不到半天的功夫就把灶給砌了起來。按照上次砌灶的經驗，接下來就該是生火「燒發祿」了。這「燒發祿」是民間討個口彩的意思。

傳寶砌好灶後，並沒有叫我們生火燒發祿，而是讓拿墨水和毛筆，說要在灶面上畫點東西。隨後他一個人站在長凳上，用毛筆在灶面上專心地畫了起來。此時的他就像是一名畫家，正在創作著自己的得意作品一樣。只見他先是畫出一個大體的輪廓，而後再一筆一划地勾畫起來，那個專心和細緻是沒人能比的。

到下午三四點時，他跳下凳子，退後幾步，仔細看起了自己的作品。這時，整幅畫展現在我們面前，原來是一幅十分精緻的鳳凰戲竹圖。傳寶看了一會，自己滿意地點點頭，這才邊搓手邊說，「好了，你們可以燒發祿了」。

隨著紅炯炯的火光升起，整個灶台籠罩在水汽中，這水汽是還沒幹的泥和磚散發出來。「燒發祿」一方面是檢驗灶頭到底好燒不好燒，另一方面也能在短時間裡把灶頭燒牢固。

雖說砌過無數的灶頭，但傳寶還是習慣性地到灶門前，看起了灶門裡的火，而後很自信地說，這個灶一定好燒必定發祿。在等待吃晚飯的時間裡，他說起了自己畫畫的事來。

他說，自己小時候就很愛畫畫的，只是當時家裡很窮，就連學都上不起，也就沒能實現自己的夢想。後來有個知青到他的村上插隊，巧的是，那個知青學過多年的繪畫，於是倆人就有了共同語言。空閑時，傳寶常到知青的宿舍里，跟著知青學起了畫畫，沒幾年工夫，他的工筆畫就有了很大的進步。

會了點「三腳貓」後，就想有個用武之地，開始時還想著靠畫畫出名的。當他把自己的畫送到已經返城的知青手裡，準備讓他幫著推薦推薦時才發現，比他水平還高的師傅早已轉了行，知青勸他不要再去鑽這個死胡同，光憑畫得有點像是不能成為一名畫家的，不要說是傳寶，就連自己也不是畫畫的料。傳寶感覺有道理，於是就放棄了。不過在砌灶的同時，他看到白色的灶面就像是一張紙，如果留下點畫該有多好啊，於是就把自己的愛好發揮了出來。

也別說，村上人在貪圖他砌的灶頭好燒的同時，也很看重他的畫。好在傳寶砌灶的工錢跟別人是一樣的，他畫畫只是愛好，從不加錢的，就像現在廣告中常有的「買一送一」那樣，自然讓人喜歡了。

那灶頭真的陪伴著我們度過了在鄉下的快樂時光，雖說現在已很少用土灶了，不過看到那隻鳳凰在竹海中展翅飛翔的情景，那種平實的生活也就變成了一段段美好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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