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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正龍散文精選

在聽雨聲中慢慢入眠

平心而論,我本愛雨之人。

我愛雨,因為雨中有萬千世界。

不信你看,雨的種類,竟有如此之多:渭城朝雨、巴山夜雨、浙東飛雨……雨因地不同而不同;沾衣欲濕杏花雨、蘭溪三日桃花雨、黃梅時節家家雨……雨因時不同而不同;空山新雨、樓台煙雨、天街小雨……雨因景不同而不同……如此種種,不勝枚舉。

一場雨,在不同的時空之下,竟是如此的綺麗多姿!

我愛雨,因為雨中有無盡情懷。

在我看來,幾乎人世間的一切情感,都可以用雨來表達:好雨知時節,意為歡喜;泣涕零如雨,意為傷心;寒雨連江夜入吳,意為惜別;夜闌卧聽風吹雨,意為憂慮;清明時節雨紛紛,意為追思;山雨欲來風滿樓,意為緊張;斜風細雨不須歸,意為寄情山水;一蓑煙雨任平生,意為洒脫豁達……

一場雨,在不同的情景之下,竟是如此的意味深長!

因為愛雨,所以較常人而言,與雨顯得尤為親近。

小時候,雨後的世界常常與美食相伴。

淅淅瀝瀝一場雨之後,或者呼朋引伴找一種叫做「地鮮兒」的野菜,或者漫山遍野捉一種叫做「水牛」的黑色昆蟲,如果運氣好的話,也許還能在村口小溪邊捉到從上游水庫順流而下的魚。

我和小夥伴屁顛屁顛將這些玩意兒拿回家一番煎炸烹炒之後,便成一頓饞人可口的美味佳肴。現如今,各種美食一應俱全,但雨後時節的那種野菜、那類昆蟲以及那些從水庫順流而下的魚,卻只能停留在腦海里,那些雨後的美食,也只能成為遙遠的回憶。

長大後,雨中的情境往往與恬淡相隨。

如果雨不算太大,我一般怠於打傘疾行,而是樂於享受雨絲灑落在面頰上的清涼,也樂於在行色匆匆、四散奔走的人流車流中頂著細雨信步於街巷。而雨大了也無妨,我可以選擇靜靜站在屋檐下,看那地上濺起無數水花,在霓虹燈下折射出萬千光澤,在小水坑裡翻出層層漣漪。其實,雨夜那些絢麗的光影,遠比晴夜的風景奪目。只是,能靜下心來認真欣賞的人,又有多少呢。

現如今,雨夜的聲音時時還與美夢相關。

享受了幾天的天朗氣清的夏末涼爽後,一場秋雨不期而至。

這場突如其來的細雨,不緊不慢地鑽進行人的衣領、浸潤乾涸的田地,打濕了睫毛、淋濕了芭蕉。在這場討喜涼雨的淋潤下,就連近日萎靡困頓的精神,也都為之一振了。

近來,無意中發現一個叫做「小睡眠」的小程序。在這個通過天然白噪音促進睡眠的小程序里,單是和雨聲相關的便有「落水滴答」「雨打芭蕉」「秋雨凄凄」「夏雨傾盆」「春雨無聲」「雨落屋檐」數種之多。藉助這些曼妙的人造雨聲,我那脆弱不堪的神經才可以有絲絲放鬆,疲憊不堪的身心也暫得片刻安眠。

然而,人造的雨聲,儘管逼真,終究比不上自然界的落雨!所以,現在對於這些雨夜,我格外珍惜。因為,這是我獲得好睡眠的制勝法寶——在這心靈困頓的多事之秋,尤其如此。

窗外的雨,竟是如此的善解人意,在這個靜謐的夜晚不緊不慢地下個不停,似無半分要停歇的跡象。看來,今晚,終於可以拋卻諸多煩憂,睡個安穩覺了。

雨啊雨,請你就這麼下著吧。

今夜,就讓我枕著這喜人的雨聲,入眠。

鄉愁才是回家的誘惑

倏忽之間,不覺離家十載有餘。

三十多年前的我,也許正在那片貧瘠的田野里掰著玉米,摘著花生,割著小麥;也許正在那條鄉間的小路上哼著小曲,趕著牛羊,找著野果;也許正在那個老家的舊院里跳著皮筋,玩著泥巴,逗著蛐蛐;也許正在那方斑駁的餐桌上流著口水,咬著炸糕,吃著擀麵……每每念及此情此景,回憶里便滿是泥土的馨香、幼時的歡快和食物的美味。

老家故事依稀如昨。只是近來回家次數越來越少,且每次返家都行色匆匆。漸漸的,故鄉於我而言,便只有短短的秋冬數日,再無春夏。

三十多年間,因為求學、求職等需要,我從一個城市輾轉到另一個城市,終於又一次在這個江南小城落腳。三十年多來,我漸漸熟悉了這裡的人文典故,愛上了這裡的靈山秀水,結識了這裡的新朋友。當然,也在為這個城市的發展默默地貢獻著自己的綿薄之力。這個美麗的江城,儼然成為了我的第二故鄉。

可是,即便如此,老家的人和事,又怎忍割捨,何堪輕棄!

離家久了,難免會想起舊時生活的點滴,自然會憶起熟悉的味道。這種念想絲毫不因離家的久遠而煙消雲散,反倒像那越藏越醇的陳年窖藏酒,隨著時光的發酵而愈發濃烈。

近來,我更是越發地想念母親做的手擀麵,越發地想念小鎮上的水煎包,越發地想念小時候外焦里嫩的炭烤紅薯,越發地想念那掛滿枝頭的紅的柿子、黃的杏兒、褐綠的核桃等各色果實……

都說少年不識愁滋味,也說少年壯志不言愁,可這種對家鄉美食刻骨銘心的念想,又何嘗不是鄉愁?!鄉愁可以是母親親手製作的那碗手擀麵,鄉愁也可以是房前屋後的那片瓜棚豆畦,鄉愁更可以是父親釀造的那瓶清冽的柿子醋,鄉愁當然還可以是除夕夜帶著香味的那根年糕或油條。

「淡雲出岫發何日,也味爭如鄉味醇」!想必每一位異鄉遊子,都會對家鄉美食有著沉甸甸的牽掛,也都有那麼一縷若有似無的鄉愁。即便遠隔萬水千山,我們與家鄉的心理距離,也僅僅是一碗飯的距離而已。無論身處何地,只要邂逅家鄉人做的家鄉飯,便會無比欣喜。這碗家鄉飯的味道並不一定最美,但卻是一種熟悉、一種懷念。一旦嘗到了,便會有一種叫作思念的毒草在心中瘋長,故土風物便會一點一滴地在腦海浮現。

鄉愁是一種病,唯有鄉音、鄉情、鄉食才能化解。

其實,誘惑我們回家的,又何止是家鄉美食那麼簡單!那些曾與我們分享美食的親朋故舊,才是我們真正牽掛的所在。

好在,便捷的通訊手段使得「嶺外音書斷」的年代都成為了過去,而高效的交通工具也使「日行千里」的祈願成為了現實。藉助這些,時常重溫鄉音、鄉情、鄉食,已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夢想。工作之餘常回家看看,品嘗家鄉的美食,呼吸家鄉的空氣,然後拜別父母親友,輕裝上陣,以更飽滿的精力與激情投入到今後的工作中去。這,未嘗不是兩全其美的上上之選。

家鄉,始終是遊子們心中揮之不去的話題。

相信多年之後,外出遠行的我也會像想念母親做的手擀麵一樣,對蟹黃湯包、餚肉、鍋蓋面念念不忘。因為,在這片揮灑了青春與激情的熱土上,也留下了我深深的思念和眷戀。

讓心田留白,可得豁達聰慧

文學大家冰心曾說過:「水墨留白,可得磅礴氣勢;心田留白,可得豁達聰慧;保持內心的靈透,方可成就大業。」

暑假之時,我和父親到江西南昌去避暑遊玩,在炎炎的夏日中,我有幸到廬山匡山上清涼了一陣,回來時就帶了一些當地的名產,其中就有一種名茶,叫廬山雲霧茶。

我從小就不喜喝茶,所以對茶的理解也是頗為淺薄,記得最深的便是爺爺茶壺裡那時而飄蕩而上,時而沉睡入底的灰暗而有些淡青色的茶葉子,那略顯苦澀的氣息總會在不經意間沖入鼻腔中,讓我忍不住揉一下小鼻子,然後自覺地離開這氣息的攻擊範圍。

父親說過,這雲霧茶要先洗茶,再沖以熱水,等待片刻後,茶的韻味方才體現。開始時,我不懂這些,只是將一大把茶葉扔進茶杯里,然後倒滿了水,結果只看到這一杯茶,慢慢從青到綠,最後成了青黑色,就和爺爺茶壺裡的一樣。

後來慢慢想起了父親的話,便又重來了一次。我先只拿了一小撮茶葉慢慢地放進杯里,然後用些許熱水洗茶,倒過之後方才小心地加入大半杯水,記得父親的囑咐,水不可加滿,水滿則溢,茶香亦不可留。

稍等片刻後,便發現雲霧茶葉開始從蜷伏變成舒展,幾片茶葉在水中不停地上下跳動,些許氣泡也隨著他們的舞蹈不停地在水面浮現。終於,雲霧停止了搖曳,茶水的顏色也愈見其清綠了。然而,我開始並不明白這又有何特別,眼內只看到了一些躺在茶碗里靜靜徜徉著的雲霧茶葉,當然,這些都是透過那清綠的水面映入眼帘中的。

小心而緩慢地端起杯子到嘴邊,便輕輕地抿了一小口,頓時,感到一股熱流滑進口腔中,然後順著舌面緩慢卻又急進地流入我的胸腹。

這時,一股熱浪突然直衝入腹中,一種灼熱而又有著些許刺痛的感覺頓時湧上我的心頭。隨後,忽然又有一股清涼而平和的氣流從胸腹直衝而上,直達腦中,頓時感到無比的清明而淡然,好似在早春時分,在那鄉間小路上望著一片灰黃的田地時,忽然發現一株才露尖尖角的嫩綠的新芽一般,使人感到無比的舒適,那清新的春意,平淡而自然。

所以我明白,用眼看到的是茶的綠,而用心去體會的是茶的清。

其實,人生於世,又何嘗不是如此,眼望所及,不過數里之遠,數里之闊,唯有保持內心的靈透,用平和而淡然的心態去看待世間萬物,方可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所以遊目騁懷,方可足以極視聽之娛。無怪茶聖陸羽曾云:「表裡俱澄澈,心遠喜雙清。」說的可能也是這個道理。

懂得欣賞,所以月圓為畫,月缺為詩。當你站在江河之畔時,眼見的是河水的奔騰,江水的遼闊。然而,當你用心去凝望時,可能會發現,其實河水是在遵循河道的指引下,在曲折前進中放聲地歌唱。

誠然,人生的意義又何嘗不是如此,眼睛能夠達到的地方,總有其限度,唯有保持靈透而空明的內心,明理、誠心,方可格物、致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方不是虛言。所以眼睛能到達的地方,請開闊你的眼界,放飛你的眼光,讓它看得更遠,眼睛不能到達的地方,請保持你的靈透之心,讓心到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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