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吟 我捨不得睡覺
我捨不得睡覺
你要是困了,你就睡覺吧。汪哥說。
我坐在後排座上,兩眼貪婪地望著車窗外的棉田、瓜地、戈壁、荒灘,搖了搖頭說,我捨不得睡覺。
我真的很困,卻是真的捨不得睡覺。從信陽到烏魯木齊,硬是坐了三十六個多小時的火車硬座,兩夜一天無地可躺,我怎能不困!可我真的捨不得睡覺,每一個景色對我來說都是新鮮的、陌生的,是我在信陽或中原或江南不得見的,我怎能不貪婪地想把它們都吸入眼底!
除非,夜幕降臨。夜幕降臨仍可望見模糊的影子。除非墨一樣的黑完全淹沒了大地,我所乘坐的汽車成為賓士於茫茫大地上的一顆流星。
在廣袤的新疆大地上,一輛夜行汽車,即是划過大地的一顆流星。
我很幸運,我乘著流星遊走在無垠的大地上,看大海一樣起伏的戈壁荒灘,看沉下去的夕陽留下的狗尾草般的熹微的尾巴,看空中墨坨子一樣涌動的雲。我仍捨不得睡覺。
我還可以遙看天外縹緲的星河,聽窗外似有似無的風。這些西北的西北的精靈,它們恰在那一刻出現,可是為我?我還可以聽紅紅和汪哥講他們的故事、新疆的故事,呼吸最純樸的空氣,他們與空氣融為了一體,即便我想屏蔽,也做不到了。
直到我要離開烏魯木齊,離開新疆了,我仍捨不得睡覺。
紅紅和汪哥替我收拾著行李,把買的一大堆吃的喝的都塞進了行李箱和雙肩包,送我到了火車站。火車來了,太陽隱入了新疆更西的地方。
火車到了吐魯番,我仍捨不得睡覺,儘管這回我有了自己的鋪位。
我給紅紅髮微信說,吐魯番真熱啊!紅紅很快回復說,是的,一下火車,就會感覺熱氣襲人,彷彿進入了巨大的蒸籠。
車上網路信號不好,紅紅的回復是我在睡了一覺醒來之後看到的。當時,黑夜已經過去,嘉峪關近在眼前。我沒看到關隘,我能想像得到,那裡有一個巍峨的關隘,一條芳草古道沖關而過。我使勁地看,也沒有看到那一尊巍峨。
我看到的是河西走廊,一個生長空曠、浩瀚、蒼涼、荒蕪的地方,生產古老而遙遠的邊塞詩詞的地方。
我更是捨不得睡覺了。對於河西走廊,我自認為是熟悉的,去年八月份在此盤桓了一個星期,采寫特高壓工程的建設者。今次再過,自然算是熟人了。可是眼前,那麼多的景物依然陌生,彷彿從未見過一般,我怎捨得睡覺!
我的眼前是河西走廊的戈壁荒灘,我的腦海里是北疆的荒灘戈壁,那些行程,已然變成了一些看不見的空氣和水分,融入了我的血液,即便日夜循環、新陳代謝,一生都不可能完全排除了。
恰如紅紅和汪哥伴我的旅行。還有紅紅替我收拾行李時說的一句話。她說,你真不會收拾行李,我感覺像是在給我弟弟收拾行裝。
此刻,陽光照在河西走廊,列車賓士,窗外寧靜,我也寧靜。我有片刻的恍惚,恍如仍坐在汪哥駕駛的汽車裡,賓士在從烏魯木齊到喀納斯的黑色飄帶上。
面對新鮮的駱駝草和戈壁溝壑,我捨不得睡覺。
二零一七年七月三十日
於烏魯木齊開往武漢的列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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