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你與死神擦肩而過（三）
走進飯店，李察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務員走過來，遞給他們一張簡單的菜單，一張A4紙大小塑封的白紙上，列印著十幾個菜名。
李察將菜單遞給喬雅，喬雅漠然地看了一眼菜單，沒有接。眼光轉向了窗外。
李察收回拿著菜單的手臂，自己認真地看了起來。一會兒，用手指在菜單上了指幾下，服務員在紙上寫了下來。
沒多久，菜就端上來了，蔥爆羊肉、土豆燉牛肉、小炒肉、干鍋圓白菜。喬雅看著桌上的幾盤肉，心裡一陣噁心。李察卻看得兩眼放光，每樣菜嘗了一口之後，樂滋滋地說：「沒想到這麼一個小飯館的菜做得味道還真不賴，快來嘗嘗。」
喬雅沒有動，兩眼看著窗外。真想現在站起來就離開飯店，她真恨自己，下了這麼久的決心，怎麼就被那個人的幾句話動搖了呢？可是現在外面黑乎乎的，到了這個時候，小鎮的街道已經幾乎沒什麼人了，也沒有路燈，只能隱約看到遠處某個窗戶射出來的微弱的燈光。喬雅嘆了口氣，放棄了馬上離開的想法。
「你還在這飯店裡嗎？」喬雅聽見李察在問她，她轉頭疑惑地看著李察，不明白他在問什麼？李察見她轉過頭來看著自己，就笑著說：「你神遊回來了嗎？你的身體雖然坐在這兒，但是你頭腦里想的和此時此地完全無關吧？」
喬雅不解地看著李察，不知道他究竟想說什麼？李察又說：「我開了一天的車，又累又餓，而此刻我坐在一家簡陋的小飯店裡，飯店雖然簡陋，又地處偏僻小鎮，但菜的味道竟然不錯，遠遠超出了我的預想，所以此刻我很快樂也很滿足，你呢？人雖坐在飯店裡，但腦子裡想著白天的事，也許是是後悔，也許是懊惱，也許是怨恨我多管閑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你的心思完全不在此時此地。
「那又怎麼樣？「喬雅冷冷地問。
「我猜你午飯一定沒吃，如果你是一個正常的人，你現在應該很餓了。你感覺一下，看看你餓不餓。」李察說。
喬雅把注意力放在胃上，體會了一下，發現不僅餓了，胃還有點隱隱作痛。除了胃不舒服，連背也很酸痛，喬雅下意識地用手揉了一下肚子。
李察看到了喬雅的動作，就說道：「看來你的胃早就餓了，但你完全沒有發現，如果你習慣性地陷入頭腦的思維里，不斷地分析和評判過往的經歷，而忽略身體的感受和需要，那麼你很難獲得單純的快樂。」
「什麼叫單純的快樂？」喬雅問。
「單純的快樂就是：你渴的時候就去喝茶，你能聞到茶的香氣，品出茶的回甘；餓的時候就去吃飯，能享受到不同食物獨特的味道；累的時候躺在床上，能感受到肌肉的放鬆；不同季節的花香，比如春天的茉莉、秋天的桂花、冬天的臘梅，都能讓你感受到那個季節的美好。也就是說，你的注意力能感知此時此地你正在做的事情，並享受其中。」李察說。
喬喬想了想：我渴的時候喝水，只是一口氣把水喝進去。餓的時候吃飯，也很少去分辨不同食物的味道，只是知道這道菜好不好吃而已。累的時候躺在床上，要麼一會兒睡著了，要麼想事，反而越累越睡不著，很少會去體會肌肉的感覺。至於花香，倒是聞到過，但沒去注意是什麼花。
於是她說：「就算無法體會你說的簡單純的快樂，又能有什麼區別呢？」
李察沒有馬上回答，吃了幾口肉之後，心滿意足地說：「區別就是，此刻我是快樂的，而你即便已經很餓，美食當前也無法讓你快樂。」
喬雅盯著桌上幾盤肉看了看，不屑地說：「我不在乎這些食物帶來的快樂。」
李察臉上閃過一絲笑容，看了一會喬雅，然後說道：「你真的認為我們在談食物嗎？此刻的食物可以用任何東西來替換，一杯茶，一朵花，一個孩子的笑臉，一抹晚霞，隆隆的雷聲，一個朋友的擁抱和問候，一本好書，一段悠揚的歌聲……太多了，如果當你和這些美好的事物相向而行時，你的頭腦因為充滿了各種思緒而無法感知到它們，那麼你要錯過多少快樂？錯失了如此多快樂的你，要依靠什麼來判斷你的人生是值得過的？」
喬雅低頭沉默著，她從未以這樣的方式來審視自己的人生，她一直覺得不快樂，也一直覺得人生很無趣，但她從來沒有意識到，有可能是自己的弱視，或一直戴著墨鏡，才看不到這世界的豐富多彩。
想到這兒，喬雅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抬頭看了看吃得正歡的李察，略帶羞怯地笑了笑，拿起了她面前的筷子，夾了一塊羊肉放進嘴裡，慢慢地咀嚼著。羊肉和蔥的香味混合在一起，確實很好吃。
「謝謝你！」喬雅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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