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半之鬼佔線
子夜時分。
七月半的月光灑進了不打烊酒館。
酒館裡沒有開燈,而是點著一千柱香。在青龍白虎玄武朱雀的四個方位,各燒著七個包。
汗水濕透了我的衣裳。
我的面前坐著一位男人,他叫葉不落。
「你的手機通訊錄里會不會一直有那麼一個電話號碼,一直捨不得刪掉,哪怕期間你換過很多手機,也刪除過很多沒了聯繫的號碼,唯獨那個號碼一直都在。
可能這個號碼已經是空號。
抑或換了主人。
無論如何,這個號碼對於你來說,它始終代表著某種莊重的存在。」
葉不落坐在不打烊酒館靠窗的位置,翻著手機通訊錄。似乎是多年養成了的習慣,他總會時不時的翻看通訊錄。
「你應該知道,每個手機號碼的後面都有一個人和一段故事。
這個人,可能是你的朋友,也可能是你的敵人,抑或什麼都不是,只是出於禮貌性的互相留了聯繫方式。
這段故事,可能是歡喜,可能是悲傷,也可能是不悲不喜。
今天我想給這些號碼都通一次電話。」
你好,是微微愛嗎?
我是誰?
我是葉不落啊,高中的時候我們一起打過乒乓球,你力氣挺大,一球拍就把我的乒乓球拍爛了,後來你重新給我換了個。
啊,不記得了?不會吧,你比我小一屆,你那時候喜歡過我啊。
喂,喂,別掛啊。
葉不落放下電話,淡淡地說了一句:「其實,我也喜歡過你。」
你好啊,我是葉不落。
葉不落你都不記得了?我們曾經很好啊。
什麼,你不是樹小芽啊?哦,打擾了。
……
葉不落就這樣撥通一個又一個電話號碼,說著,笑著,有時候眼中也會閃現出淚光。
但是有一個電話號碼,他遲疑了又遲疑,一直沒法撥出去。
於是就有了開頭的那段感慨。
「很多人和事,往往要等到發酵很長很長一段時間,你才能明白過了。
我也是今天才忽然明白,曾經有人愛過我。
當然,這是在我也愛過人後。」
「你要是沒愛過,是永遠不會發現,原來有人愛過你。」
「你這話很有道理,我請你喝一杯吧。」
我給他拿來酒杯,倒滿酒,
「貓叔,你手機里有那樣的一個電話號碼么?」
葉不落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沒有,我不用手機。我都是寫信。」
「哦,這樣。」
「我看你鼓搗了好一陣子,怎麼不撥出去呢?」
葉不落抬頭看了我一眼,嘴角藏著苦澀的一絲笑意。
「貓叔幫你吧。」
我拿過他的手機,撥通了那個號碼?。
「你不介意吧,選了這麼個地方見面?」
「不介意啊,哪都可以。」
「初次見面,很高興認識你。」
葉不落伸出手,看著面前的姑娘,笑意盈盈。
姑娘連忙伸出一雙小手。
「我叫葉不落。秋天葉子不落的葉不落,多多關照。」
兩雙手握在了一起,葉不落只覺得一股暖流湧上心頭。
「這麼巧,我也叫葉不落。秋天葉子不落的葉不落。」
姑娘帶著些許的驚訝。
「是嗎,這麼有緣,看來那句話沒說錯,有緣千里來相會。」
兩人打過招呼後,都帶著同名同姓的驚訝,各自坐到了位置上。
這是葉不落的第一次相親,她面前的也叫葉不落的姑娘,是交友網站給她安排的相親對象。
「這網站也挺有意思的,安排咱倆七月半的時候相親。」
葉不落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中元夜也挺不錯的呀,怎麼你覺得不吉利嗎?」
「沒有,哪有的事。能遇到你,就是全天下最吉利的事情。」
葉不落趕滿否認。
「啊哈,你真會說話。」
「你想找個什麼樣的男朋友?」
「你呢,你想找個什麼樣的女朋友?」
「這個,對我好就行。」
「我可以對你好嗎?」
對於姑娘的直白,葉不落感覺有些吃驚。
「這個,怎麼說呢,這個……」
「不可以嗎?」
「當然可以,非常可以。」
「那晚上你跟我走嗎?」
「啊,這麼快?」
「我很滿意你的呀,滿意了就可以加快點節奏。」
葉不落心想,這姑娘也太直接了吧,我一個大老爺們,送上門的不吃白不吃啊。
「好啊,那咱們就更直接一點,現在就走吧。」
姑娘抿嘴一笑,沒說什麼,卻站了起來,走出了餐廳。
葉不落跟在她後面,忽然感覺有些緊張。
?
「您好,您撥打的用戶正在通話中。」
我放下電話,對葉不落說:「正在通話中。一會再打。」
「不用了,七年來,我不記得自己撥打了多少次,每次都是正在通話中。」
「那你被拉黑了。」
「拉黑了就這樣嗎?」
「是,這個號碼的主人將你的號碼拉入了黑名單,你一撥打,就是通話中。你可以換個號碼撥打試試。」
「不了,那樣就沒意義了,如果不是我的電話撥打,我會覺得哪怕打通了也是毫無意義。」
「這個號碼的主人一定很獨特吧,能讓你七年都念念不忘。」
「是的,她和我一樣,同名同姓。我們是在七月半的時候認識的。」
葉不落嘆了口氣,有些鬱鬱寡歡地站了起來。
「貓叔,洗手間在哪?」
我給他指了洗手間的位置,「那邊,直走左轉就是。」
「謝謝。」
看著葉不落進了洗手間,我拿出手機,撥通了那個電話號碼。
?
葉不落的手機響了。
「我接個電話。」
葉不落看著身下的姑娘,愛憐地撫摸著她的臉頰。
「不讓你接,我還沒要夠呢。」
「怎麼,難不成你今晚就要把我吸幹了?」
葉不落伸出食指,在她的鼻頭上颳了一下。
「就要把你吸干。」姑娘俏臉緋紅,帶著嬌嗔。
電話繼續響著。
「可能是重要的事情。」
「這個世界上,還有比我們在一起,水乳交融更重要的事情嗎?」
「不耽誤啊,我可以一心二用嘛。」
葉不落邊說,邊動著,一隻手繼續捉住姑娘的乳,另一隻手去夠手機。
「您好,請問是葉不落嗎?」
「我是,你哪位。」
「哦,不好意思,打錯了。」
葉不落掛了手機,罵了一聲:「神經病啊。」
姑娘白皙的雙手纏著他的脖子,吻了上來。
?
我放下手機,給葉不落的酒杯重新倒滿酒。
兩分鐘後,葉不落回來了。
「你和那位叫葉不落的姑娘後來發生了什麼?」我問他。
葉不落甩了甩手,抽出紙巾,拭去手上的水,頓了頓,說道:「我怕說出來後會嚇到你。」
「哦?說說看。」
「我剛才跟你說過,七年前,我和她在七月半的夜裡相親認識,她帶著我去了她家。」
「這麼直接啊。」
「問題就出在這裡,那一夜我們溫存了一番,第二天一覺醒來,我發現自己躺在一口棺材裡。」
「有點邪乎啊。」
「當時,我差點嚇尿了,那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一片荒涼。我想我是遇到了女鬼了。」
「嚇得不輕啊。」
「可不是嘛,我半個月沒緩過勁來。」
「那你還存著她的電話號碼?」
「我沒想存,當時我就立馬把她的號碼刪了,但是它總會出現在我的手機通訊錄里,換手機,換號碼,各種方法我都試過了,不管用。」
「後來呢,你們見過嗎?」
「後來每年的七月半,這個電話都會打進來。」
「說了什麼?」
「什麼都沒說,我一接通就掛了。」
這時,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響了。
葉不落瞬間臉色一片蒼白。
我看了一眼,是那個號碼。
我接了電話,問道:「您好,請問是葉不落嗎?」
「我是,您哪位?」
「不好意思,打錯了。」
我匆忙掛了電話。
葉不落看著我,一臉惶恐,問道:「怎麼樣,說什麼了?」
「哦,什麼也沒說,就掛了。」
我看著面前的葉不落,示意他把酒喝了。
葉不落端起酒杯,雙手發抖,猛一仰頭,一飲而盡。
?
七月半的月光灑進了不打烊酒館。
酒館裡沒有開燈,而是點著一千柱香。在青龍白虎玄武朱雀的四個方位,各燒著七個包。
汗水濕透了我的衣裳。
「葉不落。其實你已經死了。今日我超度你,早些歸位吧。」
葉不落抹了一把嘴角的酒汁,抬頭望著我,一臉迷惑。
「你和葉不落姑娘相識的那個晚上,就已經死了。只是你一直沒意識到。」
「貓叔,你在說什麼?」
我掏出一道符,蘸著口水,拍在了葉不落的額頭上。
葉不落渾身開始冒氣了青煙。
我拿出手機。
「你那個號碼,其實是你自己的號碼,這七年來,你一直在撥打自己的號碼,由於是你自己的號碼,每次撥打都會提示你正在通話中。」
葉不落歪著頭,好奇的看著我。
「我為什麼要撥打自己的號碼?」
「因為你一直被困在七年前的那個晚上,你還記得那個晚上你曾接到過一通電話嗎?」
「對啊,問了我是誰後,就掛了。」
「那是我打給你的。」
「你打給我的?」
「是,你剛才去洗手間,我用我的手機撥通了那個號碼。接電話的人是你。」
我一邊說,一邊又拿出手機,撥通了那個號碼。
桌子上,葉不落的手機響了。
葉不落拿起手機。
「喂,哪位啊?」
葉不落看了我一眼。
我問道:「請問,您是葉不落嗎?」
「我是啊,您哪位?」
到這裡,我就把電話掛斷了,但是葉不落的手機里依舊還有聲音。
「神經病啊!」
「親愛的,來嘛。」
「你真美。」
……
葉不落忽然瘋了一般,把手機摔在地上,電話里依舊是他的聲音。
「我想我這輩子再也不會遇到能這麼和諧的做愛了。」
「是嗎?」
電話里傳來女性嗤嗤笑的聲音。
「是的,從來沒有一個女性能和我這麼和諧。」
「那,你就生生世世留在這裡陪我吧。」
……
我咬破手指,用鮮血連著畫了七道符,將地上的手機圍了起來。
「葉不落,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今年再錯過,你將永世不得超生,被困在那個夜晚,而且今夜丑時一過,你將會魂飛魄散。」
我邊說,邊結了個大手印,一千柱香紛紛飛了起來,組成了一個九宮八卦圖。七個包的火焰交織成八門,休門、生門、傷門、杜門、景門、死門、驚門、開門。
「一分鐘後,丑時即到,丑時一到,你立即踏進生門,這樣,你就能離開那個夜晚,投胎轉世!」我把生門的位置,指給了葉不落。
葉不落看了我一眼,似乎波瀾不驚。
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著。
「你還愣著幹嘛,走啊。」
牆上的鐘錶響了,丑時已到。
葉不落卻笑了。
「貓叔,謝謝你,其實我知道我早就死在七年前的那個晚上了,我也知道那個叫葉不落的女人並不存在,她只是我的一種幻化。有時候,選擇愛自己,比愛什麼都好。我會和我自己,在七年前的那個夜晚,一起煙消火滅。」
丑時已過。
葉不落帶著滿足的笑,化作了白色的月光,消失在七月半的寂靜里。
一千柱香瞬間寂滅。
我只覺得渾身無力,喘著粗氣,坐在地上。
天就要亮了吧,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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