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上空30秒：撬動二戰太平洋戰局的杜立特突襲

杜立特空襲雖然並未立即取得顯著戰果，但其對此後許多戰役都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也最終導致了日本帝國的戰敗。

2017年4月，二戰期間太平洋戰場上最為人稱頌的空襲——杜立特空襲，迎來了75周年紀念日。

這一空襲得名於時年45歲的行動司令員中校詹姆斯·「吉米」·杜立特（James「Jimmy」Doolittle）。當時，16架雙引擎B-25米切爾型轟炸機，從大黃蜂號航空母艦的甲板上起飛，在白天對日本首都東京及周邊地區的多個目標進行了打擊。

這些簡化後的陸基飛機搭載著80名從第17轟炸部隊中招募來的空軍志願者，貼著海面飛行超過600英里，神不知鬼不覺地突入敵人領空。抵達日本境內後，飛機先後將16噸炸彈投向了東京、橫濱、神戶和名古屋的工業及軍事目標，隨後又飛行1000多英里，到達中國。

儘管空襲本身對敵人造成的傷害微乎其微，但對於仍沉浸在珍珠港突襲傷痛中的美國公眾來說，這次空襲無疑是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執行這項任務的飛行員成了國家英雄，他們的事迹也變成了美國戰爭部開展公共宣傳的絕佳素材。

中國在空襲執行過程中為美國提供幫助讓日本尤為震怒，日軍隨後對中國展開了一輪殘忍的報復行動。更值得一提的是，日本帝國海軍希望通過佔領中途島，從而在太平洋上進一步遏制美國，這一行動也直接引發了太平洋戰場上最具關鍵性意義的海戰，並最終導致太平洋上海軍實力的天平倒向了盟軍一方。

杜立特空襲75周年紀念日剛過去不久，我們在此回顧這段二戰時期最值得紀念的軍事行動。下面是關於這場空襲的12個事實及其餘波：

在日本發動珍珠港突襲後，美國總統羅斯福要求對日進行報復打擊。圖片來源：WikiCommons

這場軍事行動與珍珠港事件僅隔132天

日本在1941年12月7日對美國珍珠港進行了空襲，美國總統羅斯福把這一天稱為「美國的恥辱日」。按照美軍的最初計劃，杜立特空襲是對日本的一場報復打擊。在珍珠港事件發生兩周後，白宮要求軍方對日本進行某種形式的報復打擊。這當然是一項艱巨的任務，因為敵軍本土位於大洋的另一端，如何執行羅斯福的指令尚不明晰。

在1942年1月，海軍艦長弗朗西斯·洛（Francis Low）提出了一個作戰方案。他認為可以在航空母艦上搭載中型陸基轟炸機，從而儘可能接近日本本島，並對其發動空襲。儘管聽上去很瘋狂，但美軍高層十分屬意這個方案，並很快推動將其付諸實踐。

大黃蜂號航空母艦。圖片來源：WikiCommons

在軍事史上還沒有過與此類似的軍事行動

這項絕密計劃要求建立一隻小型的特遣部隊，機群改造工作都在大黃蜂號航空母艦周圍完成。轟炸機將從太平洋上起飛，穿越600英里偷偷靠近日本近海海岸。一旦部署就位，雙引擎B-25轟炸機就會從航空母艦的甲板上起飛（這是歷史上從未有過的壯舉）。

每架轟炸機都載有4枚500磅重的炸彈，將對本州島的一系列目標發動低空打擊。在投下炸彈後，這些轟炸機將無法重返大黃蜂號，需要降落在此前規劃好的中國境內地區。此後，這些飛行員將被秘密地帶出中國。

中校吉米·杜立特。圖片來源：WikiCommons

杜立特是個酷愛冒險的人

本次突襲的指揮官詹姆斯·杜立特是一名經驗豐富的飛行員。當時他已經45歲，人稱「飛行員中的巴比·魯斯（美國棒球運動員）」。他被人們熟知，是因為一次冒險長途飛行。1922年，他駕駛著一架一戰時期的德·哈維蘭轟炸機，從佛羅里達州的傑克遜維爾飛到了加利福尼亞州的聖迭戈。這次飛行全程2000英里，持續了21小時19分鐘，打破了當時歷史上最長的飛行時長記錄，此次飛行也讓杜立特榮膺傑出飛行十字勳章（Distinguished Flying Cross）。

後來，他幫助開發儀錶導航，並且完成了航空史上第一個外筋斗飛行動作，此舉也同樣創造了歷史。在那時，志願飛行員們只知道此次任務的危險性極高，除此之外，他們一無所知。

美國軍方考慮過使用B-23龍型轟炸機。圖片來源：WikiCommons

B-25並不是空襲的首選機型

杜立特空襲讓B-25轟炸機一戰成名，使其成為戰鬥機歷史上最有名的機型。但事實上，任務規劃者在決定使用米切爾型轟炸機之前曾嘗試過一系列其他的中型轟炸機。當時米切爾型轟炸機的作戰效能尚未在戰場上得以檢驗，而道格拉斯B-23龍型轟炸機比B-25的續航能力更強，是當時首款被軍方納入考量的機型。

但這款研發於二戰前的機型翼展長達92英寸，對於空間有限的航空母艦來說，顯得過於龐大。體型稍小的馬丁B-26轟炸機也是備選項，但當時無法確定的是，這款飛機能否被改裝達到在航空母艦上起飛的要求。美國軍方很快決定，儘管B-25轟炸機的航程和裝彈量有限，但它的尺寸足夠小（也足夠靈活），可以達到在海上起飛的要求。

二戰期間，新造B-25轟炸機的數量超過10000架。杜立特空襲是該機型參與的最有名的作戰任務。圖片來源：WikiCommons

作戰飛機經過了大量改裝

為了能在連續的13小時中飛完2000多英里的航程，技術人員卸下了轟炸機上重達數百磅的不必要裝備，裝甲鋼板和防禦機槍都被移除。即使作為美國轟炸機部隊引以為傲的設計，最頂級機密的諾登投彈瞄準器（Norden bombsight）也從每一架參與杜立特空襲的轟炸機上被依次取下，取而代之的是一款名為馬克·吐溫（Mark Twain）的輕便瞄準器。事實上，它是用兩片常規鋁片臨時製作出來的。

為了延長B-25轟炸機的最長飛行距離（1300英里），技術人員在駕駛艙里安裝了可拆卸的輔助油箱。在完成減負改造工作後，這些輕如羽翼的轟炸機開始在模擬大黃蜂號航母甲板的飛行跑道上進行起飛測試。只不過，飛行員們仍然不知道他們將去往何處執行任務。

B-25轟炸機停靠在大黃蜂號航空母艦的甲板上。圖片來源：WikiCommons

作戰部隊的安全保護措施出奇的少

4月1日，16架B-25轟炸機被運上大黃蜂號的甲板。這支被稱頌為「來自地獄的蝙蝠」、「威士忌皮特」和「旋轉的苦行僧」的部隊，從位於舊金山海灣的阿拉梅達海軍基地出發。儘管搭載這麼多轟炸機已經超過了大黃蜂號的負荷，但艦上還停放了不少戰鬥機，作為開展任務的補充力量。

美國海軍擔心，作戰部隊可能要打一場硬仗才能回到己方水域，在發動空襲後，航母需要調動所有的防禦飛機來組織防衛。因為大黃蜂號的低層甲板也達到了滿載程度，所以當母艦駛出金門大橋的時候，甲板上的轟炸機可以被悉數看到。經過16天的航行，航空母艦才抵達靠近日本的作戰水域。與大黃蜂號組成作戰部隊的還有一系列巡洋艦、驅逐艦和「企業號」航空母艦。

參與杜立特空襲的轟炸機從大黃蜂號航母上起飛。圖片來源：WikiCommons

任務在開始執行的第11個小時幾乎前功盡棄

有那麼一刻，杜立特空襲幾乎以失敗告終。4月18日，日出時分，作戰部隊來到距離日本海岸700英里的海域。當時，經過此處的日方巡邏船發現了美軍船隻。納什維爾號驅逐艦迅速向這艘番號為日東丸23號的艦艇發射了大量炮火，但日東丸23號的艦長已經通過無線電向日本海軍基地發送了美國艦隊的位置，整個任務岌岌可危。

儘管航空母艦距離既定的飛機起飛地點還有將近10小時、超過100英里的航程，杜立特和航母艦長還是決定立刻開始行動。指揮官祈禱這些作戰飛機還能支撐著飛到中國。

在當地時間上午8點20分左右，B-25轟炸機開始從航空母艦甲板上起飛，所有飛機成功起飛幾乎花了半小時。神奇的是，在緊急起飛過程中，沒有一架飛機發生意外。上午9點30分，轟炸機群列隊完畢，開始朝目標進發。直到下午時分，這些飛機才抵達了轟炸區域。

參與杜立特空襲的轟炸機遭到了很小規模的防禦攻擊。只有一架飛機被地面防禦火力擊落。

日本軍隊對空襲絲毫沒有準備

儘管美方作戰艦隊很早就被日本巡邏船發現，但美國轟炸機在打擊地面目標時，只遭到了零星來自地面的防空火力。防空炮在空襲期間基本都未處於運作狀態，只有一架B-25轟炸機被擊中。三架日軍戰鬥機攻擊了美方轟炸機，但都被美軍飛行員悉數擊落。完成轟炸任務後，轟炸機群開始朝著西南方向的中國進發，計劃中的著陸點距離日本本土尚有1000多英里的航程。

圖片來源：WikiCommons

杜立特認為空襲收效甚微

隨著夜幕降臨，飛機上的燃料所剩無幾，16架飛機中，14架在被日本佔領的中國地區緊急降落。還有一架飛機沒能成功抵達中國，只能在海上迫降，兩名機組成員溺水身亡。另一架飛機的一名飛行員在跳傘降落的過程中不幸撞到懸崖，因此喪生。

只有一架飛機在變更航線後，成功地降落在蘇聯符拉迪沃斯托克的機場。當時蘇聯與日本尚未宣戰，蘇聯人扣下飛機，並拘留了飛行員。直到數月後，蘇聯當局才將飛行員釋放。最終在1943年，他們被允許穿過邊境，取道伊朗，回到駐紮在波斯灣的盟軍部隊。

杜立特和飛機上的其他成員也棄機跳傘，這場傳奇空襲行動的指揮官，最後特別落魄地踩著一大坨牛屎降落在中國的土地上。參與任務的所有戰機都墜毀了，空襲對敵人僅造成了很輕微的傷害，杜立特認為美國軍方高層會把這次空襲定義為失敗的行動，並把他送到軍事法院進行審判。直到後來，他才得知這次打擊是何其成功。

參與空襲的副駕駛員R·L·海特被捕。空襲後，這名德州小伙一直被日本關押到戰後。2015年，他與世長辭，享年95歲。圖片來源：WikiCommons

日本很快展開兇猛的報復行動

儘管空襲造成的傷害微乎其微，但美國轟炸機能從不知名的角落冒出來，對日本本土進行打擊，這個事實讓日本舉國上下為之震動。日本軍方感覺受到了莫大的羞辱。日本軍隊很快開始在中國國土上搜尋美國飛行員的一切行跡。

最終，八名飛行員被捕。所有被捕飛行員都以戰爭罪被判處死刑。其中五人獲得減刑，另外三名不幸的飛行員在被捕六個月後遭到槍決。日本軍方將其餘被捕的飛行員當成戰俘關押起來。其中一名飛行員死於飢餓，其餘四名飛行員在1945年戰爭結束後才被釋放。

悲劇的是，日本軍方將遭受杜立特空襲的怒火，大肆地宣洩到了中國平民身上。日本指揮官認為，中國人為跳傘降落的美國人提供了幫助。據估計，在1942年的浙贛報復行動中，有將近1萬名當地中國人遭到殘殺。

中途島戰役是太平洋戰場上具有決定性意義的戰鬥。圖片來源：WikiCommons

這場空襲幫助盟軍在太平洋戰場取得勝利

儘管這場空襲在很大程度上只是一個象徵性的打擊行為，但它卻觸發了一系列具有決定性意義的事件，並最終導致了日本帝國的戰敗。日本軍方害怕未來還會遭到更嚴重的後續空襲，因此很快就開始採取行動，對那些可能被美軍用作下一輪空襲據點的外圍島嶼發起進攻，其中一個目標就是美國的空軍基地中途島。

在短短數周后，日軍組織了一支由四艘航空母艦組成的特戰部隊，朝這個位於夏威夷和日本之間的小島進發。日軍的目標是佔領中途島，並希望藉機逼迫美國艦隊與日本艦隊在這裡決一死戰。然而在日本軍方不知情的情況下，一名美國海軍情報員破解了日本密報，並發現了日本的打擊目標，美國艦隊在有準備的情況下，迅速趕赴戰場伏擊日本主力艦隊。

在接下來三天的中途島海戰中，美國俯衝轟炸機摧毀了四艘日本航空母艦，日本帝國海軍元氣大損，從此一蹶不振。此時距離太平洋戰役打響才過去七個月，但突然間美國就已經在太平洋佔得上風。

1992年，為了慶祝杜立特空襲50周年紀念日，一架修復後的B-25米切爾型轟炸機從突擊者號航空母艦的甲板上起飛。圖片來源：WikiCommons

這個故事成為了一個國家傳奇

本次對日本本土的空襲成為了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最為人稱頌的美軍勝仗之一。杜立特本人也獲得了榮譽勳章，並被提拔為將軍。其他79名飛行員因為他們的英雄事迹，都被授予優異飛行十字勳章。不少文學作品和電影聚焦了這次空襲，其中就包括斬獲奧斯卡獎的戰爭劇情片《東京上空三十秒》（Thirty Seconds Over Tokyo）。

香格里拉號航空母艦在二戰最後一年被編入現役，這艘艦艇的名字也與杜立特空襲有關。當時，記者問總統羅斯福，參與杜立特空襲的轟炸機究竟是從哪裡起飛的。「他們是從香格里拉起飛，」羅斯福回答道。

戰後，飛行員們再次聚到一起。詹姆斯·杜立特（左三）於1993年過世，享年96歲。圖片來源：WikiCommons

絕大多數參與空襲的飛行員隨後又被委派到太平洋、北非和歐洲戰場開展作戰任務。61名從戰爭中倖存下來的飛行員每年都會聚在一起，紀念曾共同完成的傳奇任務，緬懷已逝的戰友。戰友聚會一直不間斷地舉辦到2013年，在本文寫作時，只有一名參戰飛行員還活在世上。理查德·E·科爾（Richard E. Cole），今年已經101歲，他曾是杜立特所在飛機上的副駕駛員。

不久前，俄亥俄州代頓市美國空軍博物館邀請了科爾和他的家人出席杜立特空襲75周年紀念活動。美國空軍博物館有一個永久展區，專門用來紀念杜立特空襲。杜立特傳奇故事將在21世紀繼續為人們所稱頌。為了紀念這次著名的行動，美國空軍計劃用「空襲者」來命名B-21隱形轟炸機，該機型將由諾斯羅普·格魯曼公司製造。

編譯韓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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