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之後，還是想念

周末故事&我愛廚房 VOL . 11

01.

杏子告訴我，南橋的梅姨土菜館關門了，梅姨進了醫院。

我心裡咯噔一下，哦了一聲，一上午呆坐，再也不想說話了。

三年前老李頭寫字樓到期，我們一直想遠離寫字樓辦公，就是沒找到合適的地方，後來老李頭把心一橫搬到了他舅公生前留下的老宅子里。

那是一幢徽派的莊園建築，房子很大，老李頭把原來裝修寫字樓的錢都投在這幢老房子了。自從公司搬家之後，吃飯就成了問題。

只有南橋頭邊的一家土菜館，雖然很實惠，但是吃久了之後也就淡化食慾了。

梅姨人很不錯，鍋包肉、梅乾菜燒肉、清炒筍絲、虎皮青椒什麼的很常規的土菜都能做出不一樣的味道來。

南橋沒什麼人，五年前的景區就不景氣了，旅客很少過來，後來在這邊做旅遊的人都已經出去了，這幾年越來越人煙稀少，對我們辦公來說倒是很不錯，安靜。

只有梅姨沒走。

02.

我和杏子有時候趕項目加班，晚上會去梅姨那吃飯。去多了梅姨就知道了我們的口味，有時候就會說你們等等，我去做個拿手小菜。

我最喜歡吃的梅菜扣肉和筍絲炒肉，但是米酒和白醋的做法我沒有嘗試過，後來梅姨的菜里居然用了白魚的湯汁，筍絲有了魚湯味兒，扣肉一點也不膩，反而很有味道。

我有很長一段時間迷戀梅姨做菜的口味，即便太忙出不了辦公室隨便打個電話，梅姨也會給我們送上來。

只是沒想到，如此熱愛的口味也會有膩歪的一天，有時候想想，下次就不要去梅姨那吃飯了吧。

三年了，我們反而沒有習慣梅姨的口味，而是越來越不太會去嘗試了。

有段時間我跟杏子到市區參加會展，連著一個星期都沒有回公司，忙完之後回公司看到梅姨的店，不遠處的橫飄招牌，門口還有梅姨自己做的藍莓汁和梅子酒。這些幾乎構成了一系列的回憶，在吃與念想當中久久迴響。

03.

梅姨的店也是一個老宅子，現在已經關門了。

早上的清水河邊，梅姨每天都會在這洗菜，後廚就在清水河的東邊，現在想想整家店也就只有幾張桌子，要說多忙也不見得，就是梅姨太過於講究，每道菜的要求都很高。

下午的時候杏子伸懶腰橫在沙發上嘆氣，梅姨不在了，我們吃什麼啊。

我突然發現，原來對自己一直覺得吃膩歪的東西竟是如此的想念，那可能不是膩歪，只是習慣之後有點害怕過於習慣之後吃不到了怎麼辦。

杏子告訴我，梅姨暈倒在廚房，被鄰居發現送到醫院了。

我也才知道，梅姨的兩個兒子一直不同意她在這開店，但是梅姨比較固執，仍然堅持一個人在這開店，之前景區比較火的時候還雇了兩個夥計幫忙跑堂，後來景區沒了之後來的遊客也就很少了，梅姨經常一個人在店裡閑著。

我們公司搬來了之後才陸續有人過來吃飯，因為位置距離市區比較遠，其實我們除了梅姨的土菜館也實在找不到另外可以吃飯的地方了。

只能選擇梅姨慢慢的變成必須選擇梅姨，到現在有了一種「沒有梅姨要怎麼辦啊」的狀態。

04.

我跟杏子說，不如我們去看看梅姨吧。

梅姨的兩個兒子和兒媳婦一家人因為工作的關係早就離開了，只有護工還在。

我們進去的時候就被梅姨看見，她特別開心的招呼我們坐下，我們還沒說話梅姨就說，真是老糊塗了犯暈了也不知道。

我說，梅姨，你就多休息吧，身體養好了再說。

梅姨哈哈大笑，我老太婆身子骨好著呢，還能再燒十年的菜。

我說，梅姨，我今天是來探望你的，然後也是來跟你道別的。

梅姨滿臉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定格在一個「哦」字上，然後又說，也是，南橋不景氣，你們年輕人就應該去更好的地方發展。

我問，那你的菜館還開嗎？

梅姨又笑了起來，開，就剩下燒菜這點興趣了，大城市待不慣，也不想讓孩子們擔心，我就搞我自己的小事業好了。

杏子煲了湯遞給梅姨，梅姨喝完之後笑了笑，欠火候，不過我可以教你。

梅姨上了六十的人，那天應該是我見過她最開心的樣子。燒菜對她來說可能不是一生的事業，也不需要太多的人認可，只是喜歡並且認真做的這件事兒。

我後來跟杏子說，可能梅姨也挺孤獨的，以前感覺同一種口味吃多了就挺討厭的，現在想想還真是懷念。

05.

我新公司經常出差，很少回南橋。

杏子經常在微信里說，快回來，梅姨又出新菜了！高鐵上打開微信，又是杏子傳來的照片，吃吃吃。會議室里聽到手機響，又是杏子張著血盆大口在吃吃吃。

大概一年之後因為帶一個大客戶買老宅子的事情回到了南橋，處理完工作之後，那是我第一次跟杏子好好逛了下南橋古鎮。

難以想像我在這裡工作過三年，卻依然很陌生。

從梔子林到百花巷，沿著清水河過去一排都是老房子，很少有人住，不過現在除了當地人也有不少外地人過來買了房子。

清水河邊我看見熟悉的招牌，梅姨土菜館。那面旗幟沒變，有幾個字兒都看不太清楚了，門口的窗台上還是梅姨的拿手絕活梅子酒。我遠遠的望去，像從電影里看出了多年前的老回憶一樣，那裡還有自己年輕的樣子。

梅姨看到我很開心，然後做了我最喜歡吃的梅菜扣肉和筍絲炒肉。我試了一口，白魚的鮮湯汁和白醋的酸溜味兒，五星級酒店的大廚不敢做的味道，在梅姨的拿手活兒中還是依然讓人懷念。

我鼻子一酸，靜靜的吃著筍絲，想起三年前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加班到半夜到處找吃的時候，梅姨起床給我做的湯。

無法想起那個味道，只能在回憶中讓人安靜的發獃。

梅姨說，味道可能變了，但是你喜歡的味道一直沒變呀。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沒變，都沒變，就是很好吃，真的。

工作室搬到南橋，跟老李頭擠在一起，有時候乾脆拉著小夥伴們在梅姨的店裡一邊開會一邊吃。梅姨這兒也變的更加熱鬧起來，大概濟濟一堂就是這樣的意思吧。

現如今說不出這樣的味道，只是覺得以前挺膩歪而且有點厭倦的味道，現在滿滿的都是念想。

『校稿助理：扶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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