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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鏡子永遠在等

布魯克納第八交響曲

塔可夫斯基1975年作品《鏡子》(影片中的詩歌,由塔氏父親阿爾謝尼·塔可夫斯基所作並朗誦,此視頻結尾處的詩歌文本如下:)

一面鏡子永遠在等

邂逅

阿爾謝尼·塔可夫斯基

陳麗貴 譯

每一刻我們相聚

都是喜慶,像主顯節,

全世界只有你和我。

你比飛鳥的羽翼更勇敢、輕盈,

迷醉如眩飛奔下樓

兩階一步,你帶著我

穿過潮濕的紫丁香,進入你的王國

在另一邊,鏡子之後。

夜幕降臨,我蒙受恩寵,

祭壇的門扉打開大敞

黑暗中我們的裸裎光輝燦爛

於緩緩傾身之際。醒來

我要說:「賜福於你!」

明白我禱祝里的猖狂:

你熟睡,紫丁香舒展自桌緣

輕撫你的眼瞼以整個宇宙的湛藍,

而你領受輕輕撫落於眼瞼

它們靜默,而你的手如是溫熱。

顫動的河流躺卧於水晶球中,

群山悠然浮出迷霧,海洋咆哮,

而你雙手捧著水晶球,

端居寶座你依然沉沉睡著

而——皇天在上——你屬於我。

你蘇醒並且你轉化

人們終日使用的言語,

而且語言滿溢泛濫

鏗鏘有力,而且那個「你」字

驚見它的新意:其意為「王」。

凡常事物立即幻化,

當每樣物件——瓦罐、水盆——

置放於你我之間,宛若哨兵

佇立水湄,細薄而堅定。

我們被引領,不知身往何處,

猶如海市蜃樓於我們面前瓦解了

奇蹟所建構的城市,

野薄荷匍匐於我們腳底,

鳥雀沿著我們的路徑飛行,

而魚兒溯溪逆游;

而天空展延於我們的眼前。

當命運尾隨我們的行蹤

宛若剃刀握持於狂人手中。

蘇珊娜·索卡

博爾赫斯

陳東飆 譯

懷著緩慢的愛她觀看夜晚

流散的色彩。她的快樂

是沉迷於複雜的樂曲

或是詩篇的奇異生命。

沒有原色的紅,只有重重灰色

編織她精美的命運,

這命運精於取捨,也熟諳

搖擺不定,調和色彩。

她沒有膽量踏進這茫然的

迷宮,她從外面觀望著

形體,騷亂,喧囂,

如同鏡中那另外一個女人。

無法以懇求打動的眾神

把她棄給了那隻名叫火焰的老虎。

靜物(VI)

布羅茨基

金重 譯

死亡到來時將摘走你的雙眼

----切扎雷·帕韋澤(CESARE PAVERSE)

最近我經常昏睡

在白天。我的

死亡,就好像,正在

試探和考驗我,

把一面鏡子

貼近我仍然呼吸的唇邊,

看我是否能夠忍耐

不存在於白晝。

我沒有動。我的大腿

彷彿是兩根冰柱。

白色大理石般的皮膚下

靜脈的枝條展示著藍色。

凸面鏡中的自畫像(節選)

阿什貝利

周琰 譯

就像巴米加尼諾畫的,那右手

比那頭大,逼視觀者

然後輕巧地轉過去,像是要保護

它所顯揚的,幾塊鉛格玻璃,老房梁,

皮草,打褶子的平紋細棉布,一個在動態中圓合的

珊瑚指環與那張臉共鳴,臉像那手

游過來又遊走

只不過它是安放著的。它是那

孤隱的空間。瓦薩里說,「一天弗朗西斯科擺好自己

來畫他的自畫像,出於那個目的,在一面凸鏡中

看著他自己,就像理髮師用的那種……

於是他讓一個鏇工做了一個木球,

並把它分成兩半,做成

鏡子的大小,他讓自己

以偉大的藝術複製他在鏡中所見的一切,」

主要是他的像,這其中畫像

是那像,而這個像中畫像是

曾經被去除的像。

玻璃只選擇反射他所看見的

這足以滿足他的意圖:他的形象

光彩熠熠,永存,從一個180度角展示。

附著於那張臉上的

那一天的時光或光的強度

讓它在周而復始的抵達的浪潮中

生動而完美無缺。靈魂確立它自己。

可是它能通過眼睛游出多遠

並仍然安全返回它的巢穴?鏡子的表面

是凸面的,距離顯著地

增大;也就是說,足夠讓靈魂所是

的那一點成為一個俘虜,被仁慈地對待,保持

在懸停中,不能比你的觀看

更加近前因為它阻截了畫面。

克里蒙特教皇和他的教廷 被它

「驚呆了」,據瓦薩里說,並允諾了一筆

從沒有兌現的傭金。靈魂不得不呆在它所在的地方

儘管煩躁不安,聽著窗玻璃上的雨滴,

風鞭打的秋葉的嘆息,

渴望能夠自由,到外面,可它必須呆著

在這個地方擺好姿勢。它必須儘可能

少移動。這是肖像所說的。

可是在那凝視中有種溫柔,

有趣,和遺憾的混合,在它的剋制中

那麼強烈讓人不能看得很久。

這秘密很顯然。它的憐憫刺人,

讓熱淚湧出:這靈魂不是一個靈魂,

沒有秘密,是小的,它完美地

適合它的空洞:它的房間,我們關注的時刻。

那就是曲調可並無言語。

言語只是推測

(從拉丁語詞speculum而來,鏡子):

他們尋找卻不能找到音樂的意義。

我們只看到夢的姿態,

在傍明的天空下運動的騎手們

將臉盪向視野中,沒有

虛假的紛亂作為真實的證據。

可那是生命置進球體。

鏡子

魯米

我們是鏡子, 也是鏡中的容顏。

我們品嘗此刻,來自永生的味道,

我們是苦痛,也是苦痛的救星。我們是

甜蜜,清涼的水,也是潑水的罐子。

Parmigianino: Self-portrait in a Convex Mirror, 1523/24, Kunsthistorisches Museum

鏡中

張棗

只要想起一生中後悔的事

梅花便落了下來

比如看她游泳到河的另一岸

比如登上一株松木梯子

危險的事固然美麗

不如看她騎馬歸來

面頰溫暖

羞澀。低下頭,回答著皇帝

一面鏡子永遠等候她

讓她坐到鏡中常坐的地方

望著窗外,只要想起一生中後悔的事

梅花便落滿了南山

鏡子

何乜

這個夏天,沒有秘密的挖掘機,

我門前的柏油路也不通往水底……

兩個人,如果被鏡子劫走了一個,

另一個還有什麼必要在世間苟活。

不,那就是那麼多玻璃被踩碎的原因;

那就是我看著你,你卻看不清我的原因;

那就是我如此隨時隨地提防光的原因。

當鏡子里的另一個回來,

我不知道是否還回來了魔鬼、惡,所有在黑暗裡裝備和發酵的一切……

另一個

鄭仁光

不是真的,不是假的

幻影在人間行走。還是

子替換父,再死一次。

一個誘餌,猶如紅地毯

幽暗時分泅渡到另一個房間

我們安於相似與認同

誰曾用心尋找陌生

希望被叫成另一個名字

是另一張,從不說話的嘴

躲在陰影里

無法釋放的根抓著土地

灰色的瞳孔多像一顆準星

——你擊倒過很多

一個人,還未剝蝕成雕像

就領著他的人民走向曠野

它,可曾拾起你眼裡的落日?

註:《若望行傳》《摩西與一神教》

鏡子

王孝稽

我站了許久

他和我一樣,俘虜著對方

瞬間隱現的黯然與水下一盆睡蓮的叛逆

疊加成一種凝視

他的堅定與懷疑,都難以出逃

鏡面只是牽絲引線,只是心照不宣

只是一條無法跨越的界河,一束光芒阻擋其中

包容所有空氣和喜怒哀樂

這就是鏡子的悖論

看著我吧

水中月鏡中花,隨著光線穿透詞語

站在梳妝鏡前,除了端正衣冠,為愛與渴望

爬上輪廓,泛出亢奮的紅光

一切都是徒勞

人群中,我們所有人目光,表面光亮

內容深邃,冷峻,犀利

拒絕或遮蔽,赤裸的視覺秘密

誰在製造光流出彩、水熬成珠,鏡子

映照萬物的洶湧,塵世的孤寂

2017-8-27

註:「泛出亢奮的紅光」,出自劉心武《沒有講完的課》。

孿生者自述

卓鐵鋒

燈下對視的人,並沒有

共同的語言。

此時,我能看清他耳輪邊緣

奶白色的絨毛,相似的黑髮和表情。

如果我不是我,他還是他。除了

這具一開始就共用的肉身

——連體嬰兒不可融合的兩個世界

分別有獨立的精彩。

面對他時總感到羞愧,因為

我霸佔了共有的王位。

始終懷疑我是否是他與生俱來的代言人

因為每次眨眼,彷彿孤獨的告別。

鏡中祈禱

昨非

神啊, 午夜一過

你就把一面鏡子

高懸在我面前

星河橫放,大江豎掛

還有什麼比在鏡子里

提前目擊一個人的死亡

更加悲哀?

當他將一隻巨大的瓷器

推入水中

千帆過盡

我聽到了鏡子的尖喊

我曾毫無保留地把他讚美

他有健全的體魄

安靜的笑容

不食煙火的聲音

我看到他

悄悄收攏巨大的翅膀

倚靠在一棵青蔥的樹下

作為遠古時期的那位獵人

他不需要智慧

也忘記了時間

像是剛剛被創造出來

並且被放置到了人間

在千載難逢的這個瞬間

他展示出不可言喻的

動人特質

在被不幸的命運

悲傷的記憶

淹沒之前

在被世俗的知識

關於等級、種族和

性別的歷史

書寫之前

突然向我呈現

我不知道

用什麼代價

來表達這個瞬間

我只看到

星河在碧空運行

一輪明月西沉

發出巨大的聲響

是誰?誰?誰?

在鏡中突顯?

誰來抵抗這千鈞之險?

神啊,求你讓我轉身

或於午夜的鏡子前

把我推下懸崖

李瑤瑤作品「鏡中姐妹」

人質

鄭亞洪

剛剛拋棄一些紛擾的日子,

在大山深處遇上了鏡子,

不是一面,而是多面,

平衡、交錯,互成對角線。

鏡子伸出一隻手,將時間掰成兩半,

微涼的風遇到鏡子紛紛拐彎,

半推半就地,我們成了敵友。

誰影響著誰,誰控制著誰,

誰在耳旁低語:

「如果我能告訴你,我會告訴你一切。」

對岸是富足者的華美世界,

憂鬱和煩惱出現,

唱詩班忙於排練安魂曲,

讓它成為鏡子里的一齣戲。

貓咪要回了它的白色皮毛,

落日藏在它十字星眼睛裡。

這六個月以來的晝與夜,

重新整理、摺疊,

最終成為鏡子

看不見的人質。

鏡子

海男

喜歡照鏡子嗎?你喜歡鏡子里的哪一個自我

天亮以後,鏡子是真實的,就像黑暗是真實的

手足之疤痕是真實的。哦,人群中的美少女

從包里掏出了鏡子,她塗上口紅

她是要去趕火車嗎?還是高鐵

火車很慢,可以遇到一個人,一瓶啤酒

慢火車可以看風景,你可以看得到窗外

玉米往上長,牛羊在曠野上吃草

你盡可以與陌生人對峙再逃之夭夭

高鐵太快了,眨眼功夫,蒙面人就消失了

鏡子合上後,少女去赴約了

我曾經經歷過她的約會

我的青春是一條桔紅色喇叭褲

一本普希金詩集和《情感教育》小說

青春那麼快,彷彿從鏡面的沼澤地消失了

青春閃電般從罕見的鞭撻之下

使鏡子里的青麥消失了,美少年消失了

我在不同時態中抬起頭來

鏡子中的髮絲,額頭上的皺紋

憂愁的星期五,雲南大峽谷中灰藍色的神袍

我再也無力去乘火車,再無力啟開一瓶啤酒

再無力穿過十五節綠皮車廂

再無力將少女的羞澀,微笑獻給陰謀和愛情

天藍起來以後,我將有一段離開鏡子的生活

當一個人不需要鏡子時,荒原中的翅膀聲

碰撞了我的雙臂,是否天堂就是一面

沒有屏障的鏡子,我聽見了天堂中的魚躍起

我看見了一座巨湖,比牆壁上的鏡面更清澈

影像中的鏡子片段 (影片名稱見片尾)

鏡子

宋逖

《鏡子》的序詩

「雪長著綠眼睛。」

——羅貝托·波拉尼奧

他們肯定會趕來,

哪怕只有極少幾個人知道

——蘇契·蓋佐

在北烏克蘭的火車上,我。瑪麗卡婭。

尤迪娜和葉普圖申科。想起昨天的夢。

在義大利的圖齊教授的助手的32張照片。

「為什麼復活就在此刻。瘋安德烈。」

大家驚懼地望著我。當開始說西班牙語的聖母們沖我這樣

絕望地發問。

瑪麗娜。尤迪娜。茉棉和童蔚。以及北烏克蘭的所有廉價航班空姐

都這樣把自己的恐懼和我的。聚攏在一起。

——《紀念1959年在北烏克蘭的一場鋼琴音樂會》

為什麼不是在1937年的巴甫洛夫斯基鎮

而是在2017年的北烏克蘭

——《給Tabrisik Yangchen》

鏡子

要弄清楚,在蘇契·蓋佐那個年代【他們肯定會趕來,哪怕只有極少幾個人知道】

哪怕只有你我知道。在Mieczyslaw Weinberg那少為人知的中提琴作曲里

在北烏克蘭紅色的,廉價航班空姐們最新收到的MIRROR雜誌封面上

直升飛機引擎轟鳴又寧靜的覺醒杜鵑的【MUM】耳鳴聲中

尤迪娜,瑪麗娜·茨維塔耶娃都沒有能提供給我的

關於摩利支天準確的俄語譯名之前

今年我全部的旅行計劃都取消

哪怕只有你我知道。如果你還肯在他們從晨光中取回的樓梯上寫詩

如果你還肯在我一再寫出的那個神秘的名字:

Tabrisik Yangchen的巴甫洛夫斯基鎮將我和那些

1937年的黑白照片聯繫起來

並看我突然在一群說西班牙語的廉價航班空姐前

失聲痛哭。要弄清楚

這不是第一回。

也不是哪怕只有你我知道,我們是憂傷的。

而且脆弱。這不是第一回我從一盒錄音帶的【MUM】聲中

突然認清是你。而沒有其他人

款待著,我的憂傷

哪怕只有你我知道,當然在北烏克蘭我們根本不會遇到那一群說西班牙語的

廉價航班空姐

要弄清楚。我們不會就這樣遇上她們。

儘管你現在已經知道。Wozer Chenma和摩利支天都是在早上出現的

都是,甚至你說西班牙語或俄語都沒有關係

在容納你的悲傷前,她們手托的如意法瓶頂部甘露熾烈的光焰

讓我看到,她們以這樣的形象坐在空姐們的心尖

也就是說。你愛過她們

也就是說。甚至在說西班牙語的聖母用那樣的語調說話之前

Wozer Chenma救度母尊就已經負責起

關於旅行前。你我在秋天的傘下所想起的全部祈禱

要弄清楚。

已經不是第一回。

我早就這樣開始在廚房的天光下寫作。關於

奧登詩章中突然湧現的鏡子這樣奇怪的意象

哪怕只有你我知道

哪怕出於迷信你從來不讓我在旅行前

告訴那些老友們,我是

一直和你在一起的。而在匈牙利語這一切完全是另外

一種說法。我想

完全是出於你我之間的固執:

在我的夢中—當那些說西班牙語的空姐搖醒我:

已經不是第一次

在夢裡我是這樣傾訴著:在航班引擎交織出的【MUM】聲中

他們讓我將穿防彈衣的綠度母改為

穿防彈衣的瑪麗娜·阿布拉莫維奇

但是我今天登錄她的Instagram在她的關於VR的海報上

看到暗綠色的度母種子字

在我的旅行開始前

在火星下面的巴甫洛夫斯基鎮。孔雀顯現了

然後你當然可以回到1937年迎接我

要弄清楚的是

那些穿著防彈衣的空姐們劇烈地搖醒我之後;

由於擔心失去你

我開始在我寫過的每一隻孔雀和李子樹之上使用著

Wozer Chemma的名字,也就是摩利支天

也就是在我和那些北烏克蘭空姐們頭次相遇時

她們最固執的純潔

也是這樣說的

也就是說。頓悟該這樣直指人心。要弄清楚

在蘇契蓋佐那個時代

天空那唯一李子樹的鏡子啊

天空那唯一孔雀顯現的鏡子啊

在你我之間

讓我們重新選好我們的過去。在退休的北烏克蘭廉價航班空姐更不確定

的說法里

是我,作為一個外國人

坐在口譯員的位置上。也就是說

在那場和作曲家Mieczyslaw Weinberg有關的講座會場上

她看到穿著防彈衣的綠度母們就坐在我身後

和激蕩的天空的河流只有咫尺之遙

也就是說。那一天作曲家為什麼在給我的信中要寫【穿防彈衣的綠度母】這句話進來完全是。是一種固執的意外

也就是說

作為憂傷的和神經質的肖斯塔科維奇的助手和老友

從那至今

並非只有我一個人在比較著在西班牙語和俄語,以及來自漢語和德語中關於Wozer Chemma念誦儀軌的發音特點

在1987年或1992年的貝加爾湖火車旅行前

要搞清楚,你就在坐在那些黑白照片會場左邊的舞台前方

詩人脫下防彈衣墊在你的大腿之間——

由於擔心失去你。

註:Mieczyslaw Weinberg 維恩伯格,俄羅斯作曲家,肖斯塔科維奇的密友。

李瑤瑤作品 「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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